蕙羅時常想起趙似擲水球後的頹廢模樣,知他必然已萬念俱灰,但覺天地萬物無不是趙佶的,包括遊戲輸贏,因此對以後人生幾乎不存希望。

蕙羅感傷之餘,也決定為趙似做些什麼。

做水上浮的活原本不須蕙羅動手,但她自取了黃蠟,準備為趙似做一條與他獻給趙煦那艘相似的船。如今負責聖瑞宮事物的司飾內人是香積,請她把蠟船送到趙似處也不難。

他當時做的船原是寄托了他遠遊的夢想,眼下卻要被趙佶送去給先帝陪葬,若自己做一個相似的給他,他看見或許會稍覺安慰罷,蕙羅想。

開始鑄船才知此事並不容易。尋常的水上浮都有固定模型,融好蠟灌進去就可鑄好,但蕙羅要做的這船全無模型,她用硬紙木板等好容易弄出個船體樣子鑄成底部,上麵的樓閣又不知如何著手了,何況事隔數月,那些船上細節都已記不太清楚。

想來想去,似乎應該先找張船的圖紙來照著做。蕙羅記起趙似曾說過,此船是聽做過市舶司轉運使的內臣描述,畫下圖紙做成的,遂向人打聽是哪幾位內臣曾任此職,結果得知那幾位如今都是內侍省大璫,而自己隻是名無品內人,隻怕找到他們也不會被理睬的了。

因記掛此事,蕙羅不時會想得出神,在元符宮無事時常會以手指在案幾上比劃船的樣子,蹙眉琢磨。有次劉清菁看見,問她在畫什麼,蕙羅忙擺首說沒什麼,臉卻悄悄紅了。

劉清菁在無人時再問她,道:“你不必瞞我,這幾天你心神不寧,是與十二哥有關罷?”

蕙羅低首不答。

劉清菁笑道:“不公平呀,我跟你說了我好些事,你卻什麼都不告訴我……且說來聽聽,萬一我能幫你呢?”

蕙羅猶豫半晌,在劉清菁不斷勸導下,終於說出了想做那艘船的事。

劉清菁道:“那麼是要先問做過市舶司轉運使的內臣要圖紙罷?這倒也不難。”

她迅速把人找到,兩天後就把圖紙放在了蕙羅的麵前。

蕙羅大喜,連聲道謝,她笑道:“你若想謝我,就告訴我,你是怎樣喜歡上十二哥的。”

蕙羅赧然不肯說,劉清菁恩威並施,又嗔又怨,才終於令她開口,說出了與趙似在太清樓上傾談,及同遊東京等事,然後道:“從太清樓那夜起,他在我心中就成了一個可以信賴的人。跟他在一起時感覺很輕鬆,我不必擔心他說的話和心裏想的不一樣,也不擔心我說的話他會曲解了放在心上……他的內心和他的眼神一樣幹淨,我可以不問目的地地隨他走,因為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不會帶我去危險的地方。而在我有危險的時候,他想都不想就會衝上來保護我……我們彼此信任,可以坦誠地向對方訴說自己的心願。對對方好,都沒有目的……所以聖瑞宮失火那天,我一意識到他有危險就慌了,我很怕再也見不到他,很怕將來實現了心願,也找不到他來分享。”

劉清菁聽得出神,麵上縈有溫柔笑意。待蕙羅說完,她和言道:“如果你這麼喜歡他,我可以設法讓官家把你賜給他的。”

蕙羅又擺首,歎道:“謝娘娘好意,但正如娘娘之前所說,他必然會有妻妾,我不願混跡其中,也在那修羅道裏輪回掙紮。”

劉清菁笑道:“上次我話沒說完。修羅道固然不是什麼好去處,但平淡無奇地過完漫長的一生也不見得是上上之選。如果我投生之前可以預知命運,讓我選擇是走如今這條路,還是嫁個尋常百姓,一夫一妻地安穩度日,直到壽終正寢,我仍會選這條皇後之路。因為我可以進入輝煌的宮城,嫁給至尊至貴的男人,獲得寵冠六宮的經曆,體會到世間最動人心弦的感情,哪怕會因這短短數年的恩愛,一生都掙紮於修羅道,我都願意的。青春都一晌,詩酒趁年華,若最好的年華無人愛,該多麼寂寞,何況平淡日子易得,絕世良人難有……與其做一棵四季常綠的草,我更願長成一株絢麗的花,就算隻開一天,獲得人一天的愛慕也好,總會令他們記住我的美,讓我在他們的詩篇詞章中永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