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皇後複位之後,太後向元祐、元符兩位皇後宣布了之前與宰執議妥的禮儀規定,要求二人見麵元符先拜,元祐答拜。劉清菁一聽即麵露慍色,趙佶從旁圓場道:“都是自家人,也不須行大禮,彼此道萬福即可。”劉清菁方才妥協,以後見麵先對孟衝真一福施禮,但也僅限於此,其餘座次、宮室、儀仗等絲毫不讓,絕不容許孟衝真越過她,連是否從靈駕一事都頻頻找太後理論,要求換她去或與衝真同去。太後煩惱不已,閑時常與鄭瀅及衝真抱怨。

鄭瀅不論元符是非,另說起一事:“禁中因官家即位,元祐皇後回宮,新近修造了不少宮室。日前官家見了頗不滿,說華飾太過,牆宇梁柱像首飾一樣塗金翠毛,委實太華麗奢侈。還曾向臣妾提到一位叫鄒浩的言官,說這種事隻有他敢論列。隻是臣妾不知朝廷事,也不知這鄒浩到底是何許人。”

太後與孟衝真相視一眼,道:“這鄒浩不就是去年向先帝進諫,說不可以妾為妻,立元符為後,因此被先帝貶逐的言官麼?他在仁宗朝就向皇帝進諫過。仁宗皇帝曾做過一寶座,鄒浩說過於華麗,他便放到相國寺去,自己不用了。官家因禁中修造之事想起他,覺得如今朝中很少有鄒浩這樣敢言、無所不論的言官了,就把他召回來了,如今是左司諫。”

鄭瀅道:“有如此正直敢言的諫官乃朝廷之幸。無論內廷外廷,尊卑高下,行事稍有差,他便會進言論列,官家從諫如流,何愁風教綱紀不振?”

過了幾天,一個傳言遍傳宮廷,說鄒浩去年向先帝進言的章疏中提及,時為賢妃的元符皇後之子越王原是賢妃侍婢卓氏所生,賢妃殺了卓氏奪了越王育為己子,乃至與先帝合謀,以此為功,名正言順地立其為後。且說鄒浩在章疏中痛斥元符及先帝:“殺卓氏而奪之子,欺人可也,詎可欺天乎卓氏何辜哉得不愈於桀紂者也廢孟氏而立劉氏,快陛下之誌也。劉氏何德哉得不甚於幽王也”

蕙羅也聽到梅玉兒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向尚服局內人談起此事,頓時感到這對劉清菁將會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打擊,因為她被立為皇後的理由正是生了故越王,一旦坐實這個孩子是她殺了孩子的母親奪來的,非但立後的理由不成立,她還會背上一個謀殺的罪名,後果也許比廢後還嚴重。

再見到劉清菁的時候,她顯然已經聽說傳言了,正在怒問閣中人:“這鬼話是從哪裏傳來的?元祐宮,還是鄭娘子閣?”

閣中人齊齊跪了一地,都俯首不敢作答。

看見蕙羅進來,劉清菁一把抓住她:“對了,還有尚服局……梅玉兒也在散布這謠言罷?”

蕙羅下意識地擺首。劉清菁冷笑:“你也在維護她?對了,你是聽命於鄭瀅的,你也相信我殺母取子?”

蕙羅還是搖頭,也許是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絲猶豫,劉清菁怒而拽她:“走,隨我當麵去問太後!”

她帶著蕙羅不經傳稟便直闖太後寢殿,發現孟衝真、王皇後、鄭瀅及趙佶都在,先目光灼灼地環視眾女子一圈,迫得她們側首避開,才跪下,對太後道:“臣妾聽聞宮中傳言,說臣僚曾有章疏,意指故越王並非妾親生。散布謠言者居心險惡,且累及先帝,妾寢食難安,因此來請太後為妾正名,還妾公道。妾身處宮禁,懷胎十月,無日不在太後目下,如何做得假?且生越王時,太後、太妃兩宮曾親臨撫視,眾多嬪禦、執事在旁,當日情形,太後自然明白,何人又能得入宮禁,助我殺母取子伏望皇太後降下議及此事的臣僚章疏,連同散布流言的宮人,一起付有司明行鞫問。若流言為實,妾甘領罪責;若係虛妄,懇請皇太後嚴行懲戒,以免日後有人效仿,再三誹謗,乃至玷汙先帝清譽,使之流傳萬世。”

太後一時無語。劉清菁轉視孟衝真冷笑,再對太後道:“妾曾於紹聖年間,見元祐皇後因所用尼姑畫符等事被先帝差官製勘,禦史錄驗,備載案牘,因此遷徙道宮,眾所共知,能怨何人?如今或有新進之人不究事理,不滿妾遭遇先帝,欲報前朝之怨,傳出這等謠言,以泄私憤。妾自是清白,但眾口鑠金,也不得不懼。所以乞求皇太後特降睿旨,檢取元祐皇後當年公案,再付有司勘查。若妾稍有幹涉案情,令元祐皇後蒙冤,妾不敢再居後位。伏望皇太後憐憫先帝至孝至仁,照鑒妾之負冤無告,徹查此事,將結果昭示中外。”

太後仍不表態,劉清菁俯首再拜,重申請求付有司勘查,又微轉朝趙佶方向,神態倔強,目光堅定,道:“未做之事,妾決不容人誣陷。太後聖慈,官家聖明,必能公正裁決。若經徹查,太後官家還認定妾有罪,妾願承擔一切後果。”

趙佶看看沉吟中的太後,旋即對劉清菁微笑:“流言而已,嫂嫂何必如此介意。太後早有明斷,若真疑心,嫂嫂豈能還在這裏。”

太後亦徐徐開口道:“隻是傳言,我本不欲大動幹戈鞫問勘查,元符何須多慮。倒是你這樣橫衝直闖地進來,不免失態,壞了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