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羅擺首:“謝內人隻是咳嗽,或因風寒而起,未必便是身染癆瘵。若繼續讓她身處陰寒陋室,恐怕會令病況惡化,損及性命。我自願與她共處一室照料她,禍福在天,若因此亦身患重疾,也隻怨自己造化不濟,與先生無關。”

盧潁拒絕:“西京宮人居室,皆按品階,自有等級,絲毫亂不得。謝內人已落職,原與八位內人同室,而今患病,得已獨處一室,已屬優待,豈可再與典飾同居宮院?”

蕙羅淡淡一笑:“若按品階,我這小小的待罪典飾,也未必能入住西京這少有的宮院罷?”

盧潁亦笑了:“不瞞典飾說,送典飾來的內臣曾傳今上口諭,要我為典飾準備一處有花開的院落。”

蕙羅垂睫瞬目,但須臾便微揚首,目光迎上盧潁探視的眼,含笑從容道:“那麼先生可知,今上我在臨行前,也曾遺我一語……”稍作停頓,她重又啟唇,“來年花滿歸途,卿與巧兒緩緩回京,莫負春光。”

她在盧潁的沉默中起身離去,心知目的必然會達到。那句今上的話是她杜撰,然而盧潁不會不相信。花開院落的那一絲情感已足以令他在腦中補足今上與兩位女官的恩怨瓜葛及其背後的陰謀陽謀,這對身經數十年宮廷風雨的宦官來說,幾乎是一種本能。

謝巧兒很快被送到蕙羅的宮院,盧潁一並遣來了醫官,為謝巧兒開了方子。謝巧兒卻仍拒絕喝藥,一意求死的樣子。

當她又一次拂落蕙羅奉上的藥碗時,蕙羅托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你不想活,是因為失望罷?本來以為按他的意願做了就可飛上枝頭,卻沒料到落得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謝巧兒憤恨地擺脫她的掌握,冷笑道:“你以為我和滿宮的內人一樣,心心念念的隻是他,一輩子的願望就是伏在他足下的塵埃裏,等待他的臨幸?”

蕙羅略感意外:“那你又是為了什麼?”

謝巧兒默默流下兩行清淚:“學醫之初,師傅便跟我說,醫者,要懷慈悲之心,懸壺濟世,為世人化解疾病痛楚,救人於生死之間。任職宮廷,要堅持初心,不為名利所惑,不為權勢所迫,不為私情所累,不做有損醫德之事……而我做過的,已足以令我墜入阿鼻地獄了罷?所以今日種種,皆為報應。”

蕙羅問:“所以,你是惱恨自己做錯了事?”

謝巧兒淒然道:“他鼓勵我,提拔我,我以為是自己醫術贏得了他的關注,後來才知,他是要我為他做害人的事……可是我能不做麼?我抗拒皇命而死,他轉頭就會另找一人為他效力,完成要他做的事。所以我索性按他意思做了,也省得另外個人又來麵對這種事關生死道義的選擇。”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