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似蹙眉看蕙羅:“有那麼好笑?”
蕙羅隻好收斂笑容,正襟危坐:“沒有。你繼續講。”
趙似另起話題:“你進店之後,也一直想向林司飾暗示自己的身份吧?所以在香箋上故意寫下那句元稹的詩:敲扶密竹枝猶亞,日暖寒禽氣漸蘇。其中‘日暖’一詞原文應為‘煦暖’,你避哲宗諱,改為‘日暖’,就是為了讓林司飾生疑:一位蕃商,怎會知道避大宋皇帝的諱,何況,還是先帝的諱。”
蕙羅承認:“是的。這詩多年以前林司飾向我們講解過,特別說到要注意避皇帝諱。”
趙似道:“蘇意墨作蕃商打扮,我跟他隻一麵之緣,隻覺麵熟,但一時沒認出來。後來林司飾告訴我,見香箋上你的字跡娟秀,是女子筆跡,聯想到蘇意墨進店時說你不會中土官話,便十分起疑。又見你寫那句詩,遂明白你必然是宋人,可能是受蘇意墨脅迫。那時我在屏風後,也是聽出這詩避諱了,細想蘇意墨外貌,忽然想到,他就是你被駕車內侍挾持那天帶人追來的香藥庫使,所以有不祥之感,失手摔了杯盞。後來我讓侍女轉告林司飾,讓她務必引你走到我們的閣中,再設法營救。可惜蘇意墨依然察覺,迅速擄你出去,那馬跑得極快,我追趕不及,四處尋找不見,王都尉又來催我來湖莊,隻得隨他來,不想卻又在此處遇到你們……這些天,你受苦了。”
蕙羅黯然道:“隻是受了些驚嚇,啞了兩天,其餘倒還好,不算受苦。”
趙似有些遲疑地問:“他有沒有……虐待你?”
蕙羅搖頭:“沒有,並無打罵。”
趙似默不作聲,蕙羅忽然猜到他未盡的語意,臉一下紅了:“你是問,他有沒有……欺負我?”不待趙似回答,蕙羅立即擺動雙手否認,“沒有,他還算個君子,並沒有……”
“有,也無所謂。”趙似溫和地凝視她,“這種情況下,你應該首先保住性命,其餘,都是次要的。我問你,隻是想確定要不要去把他抓回來殺了。”
“沒有呀,真的沒有!”蕙羅急切地解釋,“他目的明確,就是想找龍涎香,對我並無興趣。他本性是好的,還為我擋了一刀……”
趙似點頭:“我相信。”
蕙羅見他如此說,目中隱約有笑意,卻又氣餒了:“你肯定是想說,我又沒有色,所以……”
趙似忍不住笑了笑,盯著她緋紅如天邊流霞的臉看了半晌,忽然說出二字:“抱歉。”
“為什麼道歉?”蕙羅迷惘地問,旋即又沒好氣地道,“良心發現,覺得不應該笑我醜了?”
夕陽下兩人側影相對,中間是一輪逐漸向湖心沉入的紅日。趙似忽然傾身,吻上蕙羅的唇,紅日霞光在兩人中間射出的光線被瞬間撚滅。蕙羅下意識地伸手抵擋,趙似毫不退卻,蕙羅漸漸不動了,兩人影子默然相接,長長地投映在身後的大石上。
良久後趙似才放開蕙羅,蕙羅低首,摁住猶在怦怦亂跳的心,嘀咕道:“這麼突兀,嚇我一跳……”
趙似笑道:“我說過抱歉了。”
蕙羅嘟嘴,低聲道:“下次不能這樣了。”
趙似“嗯”了一聲,很快抓住了重點:“所以還有下次。”
蕙羅雙手捂臉,窘到無地自容。轉念一想,又覺得此時不可示弱,遂揮動雙拳朝趙似頻頻擊去。
趙似端然坐在湖石上,並不抵擋,任她粉拳雨點般落在自己手臂上,半瞑雙目迎向水天相接處,嘴角逐漸加深的笑映入湖麵,隨著那輪紅日悄然沒入波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