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紅星照中國,城樓傳信息(3 / 3)

昔日的情景,喚起了不少難忘的回憶。斯諾激動地說:“您安排我去見毛主席,采訪紅軍,當時對西方新聞界來說是獨一無二的。今天讓我上天安門……”

“你現在是第三次訪問新中國,今天還上天安門參加我們國慶盛典,對一個美國人來說,這也是一件獨一無二的事!”周總理真誠地說。

這時,廣播裏響起了“東方紅”樂曲,毛澤東主席高大的身軀出現在天安門城樓上。頓時,“毛主席萬歲”的歡呼聲響徹雲天。斯諾夫婦在周總理的陪同下,向毛主席走去。

“主席,您看誰來了。”周總理笑著對毛主席說。

毛主席一眼就看出是斯諾。老朋友相見,分外高興。熱情地和斯諾握手說:“斯諾先生,老天保佑你,我們又見麵了。”歡愉之情,溢於言表。

“非常高興見到您。您看起來比5年前年輕了,身體也更好了。”斯諾激動地說。

“馬馬虎虎。你身體還好嗎?”毛主席關切地問。

“馬馬虎虎。來之前,我開過刀,現在好了。”斯諾回答說。

毛主席仔細地看了看斯諾,關心地說:“你要注意,不要太累。”

斯諾點了一下頭說:“對了,這話我必須聽。”接著他高興地告訴毛主席:“我5天前才從保安回來。保安變化大極了。當年從延安到保安路上要走3天,這次才花了2個半小時。”

“有一些變化。”說著,毛主席若有所思地對斯諾說:“對了,你去年12月給我的信收到了。”“他們說你寫的書不好,我沒有看,我看了摘要,沒有什麼不好。”

“我這次來中國後發現我寫的關於文化大革命的一些觀點不正確。”斯諾內疚地說。

毛主席笑著擺了擺手說:“你當時怎麼看就應該怎麼寫。今後也如此,你怎麼看就怎麼寫。不應該要求外國朋友的觀點和我們完全一樣。我們自己都不完全一樣嘛!過去外交部有個極左派,鬧得外交部可亂了,誰都管不了。英國代辦處就是他們放火燒的。”“不讚成你的也就是他們,現在在外交部他們不當權了。”

毛主席一邊同斯諾親切交談,一邊伸出手,帶著斯諾夫婦朝城樓前的欄杆走去。頓時,廣場上沸騰起來,萬首翹望,紅旗翻滾,“毛主席萬歲”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毛主席也高舉右臂,向歡呼的人群揮手致意。斯諾看著這動人情景,萬分激動,眼睛也濕潤了。毛主席請斯諾夫婦分別站在自己的兩旁,擺好姿勢,讓記者拍照。這張照片在《人民日報》的顯著位置刊登出來。這是周恩來總理為改善中美關係向美國發出的一個含蓄的信息。可惜的是,尼克鬆總統和基辛格顧問當時都沒有理解毛澤東、周恩來這一微妙的做法,而被忽略過去了。事後,基辛格在回憶這件事時寫道,毛澤東和周恩來“不幸對我們敏銳地觀察事物的能力估計過高。他們傳過來的信息是那麼拐彎抹角,以致我們這些粗心大意的西方人完全不了解其中的真意。”

中美關係的重要信息

中南海遊泳池毛澤東的書房,四麵豎立著高大的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各類書籍,多是中文書籍,也有少量的外文書。書籍中插有寫著注釋的紙條。靠窗的大寫字台上,高高地堆放著書刊和手稿。透過窗戶,可以望見庭院景色,毛主席和斯諾坐在屋子中間的沙發上,促膝長談,氣氛和諧親切,感情真摯誠懇。斯諾是他兩個月前在天安門城樓上和毛主席會見後,毛主席於12月18日一大早,又把他接到這裏,再次同他談心,這次談話和往常一樣,是兩個老朋友的感情交流,是一對知己的傾心敘懷。從“文化大革命”談到反對個人崇拜和形式主義;從中國的建設談到中蘇關係和中美關係。談話持續了5個小時,這是毛主席晚年同外國友人談話最長的一次。

毛主席一邊吸著煙,一邊和斯諾交談。當斯諾談到5年前毛主席同他談話曾說過中國確有個人崇拜時,毛主席感慨地說:

“現在崇拜得過分了,搞了許多形式主義。比如什麼‘四個偉大’,‘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討嫌。總有一天要統統去掉,隻剩下一個‘Teacher’,就是教員。因為我曆來是當教員的,現在還是當教員。其他的一概辭去。”

說著,帶著征詢的口氣問斯諾:“你對這些事怎麼看?”

“我認為有點過分。不知那些搞得過分的人是不是真心誠意?他們那樣做不是為了擁護毛澤東,而是為了自己,想這樣來表示自己是最好的毛澤東主義者。”斯諾坦率地談了自己的看法。

毛主席點了點頭,表示讚同,嚴肅地說:“就是,假的。這些人分三種:一種是真心實意的;第二種是隨大流,因為別人喊‘萬歲’,他也跟著喊;第三種人是偽君子。你沒有受這一套騙是對的。”

這時斯諾想起兩個多月前,毛主席在天安門城樓曾告訴他對目前的情況“不滿意”,於是請毛主席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文化大革命中有兩個東西我很不讚成。”毛主席心情沉重地說:“一個是講假話,口裏說‘要文鬥不要武鬥’,實際上下麵又踢人家一腳”。說著,用腳比劃了一下。“然後把腳收回來。人家說,你為什麼踢我?他又說,我沒有踢啊,你看,我的腳不是在這裏嗎?講假話。第二條我很不高興的,就是捉了俘虜虐待,用各種虐待方法,非常落後。”毛主席憤憤地說,這些人“就是不講真話。一個人不講真話建立不起信任。誰信任你啊?朋友之間也是這樣。”說到這裏,毛主席顯得有些激動,用手指了指斯諾,又指了指自己說:“比如,我們三十五年前第一次見麵到現在,總沒有變嘛,總是以朋友相待嘛。我們兩個人的基本關係沒有變。我對你不講假話,我看你對我也是不講假話的。”

聽了毛主席的肺腑之言,斯諾也很激動地說:“我很感謝你。”

“我不喜歡人家世故,我喜歡把我看作是一個普通的人。”毛主席動情地說。

毛主席一直視斯諾為知己,對他極為信任,這次請他來,除了解答他所提的問題外,還希望他在溝通中美兩國關係上發揮重要作用。毛主席對美國人民寄予很大希望,認為單是美國這個國家,就有兩億人口。美國的產業高於世界各個國家,文化普及,所以應改變過去的作法,左中右都讓來。特別是尼克鬆,他是代表壟斷資本家的,當然要讓他來,因為解決問題,中派、左派是不行的,要跟尼克鬆解決。毛主席以一個偉大戰略家的胸襟,高瞻遠矚,幽默地對斯諾說:“我歡迎尼克鬆上台。他如果想到北京來,你就捎個信,坐上一架飛機就可以來嘛。談不成也可以,談得成也可以嘛。何必那麼僵著?當作旅行者來也行,當作總統來談也行。總而言之,都行。他如果願意來,我願意和他談。我看我不會跟他吵架。”

“你看中美會不會建交?”斯諾問。

“總要建交的。中國和美國難道就一百年不建交啊?”說著,毛主席望著吐出的冉冉青煙,陷入了沉思,希望能看到這一天的到來。

斯諾回國後,相繼在1971年4月18日、4月25日、5月9日在意大利《時代》周刊上發表了他這次訪華的觀感;4月30日在美國《生活》雜誌上發表了毛主席對他的談話,透露了毛主席願意與尼克鬆總統麵談的信息,這不僅在美國,而且在國際上引起了很大反響,成了許多報紙、通訊社的頭條新聞。尼克鬆總統當即舉行記者招待會,表示:“我希望,在某個時間以某種身份訪問大陸中國,以什麼身份出訪我還拿不定主意。”美國國務院也宣布:“本政府若幹時候以來一直是希望同中華人民共和國改善關係的。”斯諾沒有辜負毛主席的重望,為中美關係的改善做出了貢獻。

斯諾病逝前後

中美在接近。斯諾欣喜異常。

1971年7月,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博士秘密訪華,7月15日發表了讓全世界都吃驚的尼克鬆總統應邀訪華公告。1972年2月21日尼克鬆總統正式訪問中國時,帶來了87位新聞記者,可惜斯諾不在此列。本來斯諾是最有資格采訪這次曆史性會見的,但他卻早在1971年12月15日就躺在瑞士洛桑醫院的手術室裏,醫生在他的腹腔裏發現了一個網球那麼大的惡性腫瘤,已無法取出。

斯諾一生奔波。他青年時期來到中國,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使他在舊中國一住就是13年。新中國成立後,他3次來華,先後又一共住了1年。由於他同毛澤東主席、同中國共產黨其他領導人的交往,使他遭受到麥卡錫主義的迫害,不能住在美國,而僑居瑞士。現在他重病在床,其夫人洛伊斯隻好將斯諾的病情電告中國政府。斯諾的病立即引起毛主席、周總理的高度關切。中國衛生部顧問馬海德建議請斯諾到中國治療。斯諾經過再三考慮,婉言謝絕了,因為他不願拖累中國。周總理代表毛主席寫信慰問,斯諾極為感動。1972年1月22日,毛主席、周總理派馬海德帶去一個中國醫療專家小組,要接斯諾來華治療。這時的斯諾已經不起長途旅行的顛簸。馬海德俯身向斯諾轉達了毛主席、周總理的問候,躺在病榻上的斯諾非常感激,他用微弱的聲音,緩慢地說:“我完全理解毛主席和周總理的美好心意。他們對於我當前的困境提出的具體援助的建議使我極為感動。我知道在中國土地上我會得到在任何其他地方都不能得到的關懷和愛護,……我熱愛中國,我不願意作為一個病人到中國去,我不願給中國增添累贅。”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朋友是不能去做違背病人心願的事的。中國醫療小組對斯諾進行了精心的護理。但是病情在惡化,最後是長時間的昏迷。2月15日淩晨,斯諾在睡眠中平靜地停止了呼吸,享年66歲。當晚,毛主席、周總理、宋慶齡副主席都發來了唁電。毛主席的唁電說:“斯諾先生是中國人民的朋友。他的一生為增進中美兩國人民之間的相互了解和友誼進行了不懈的努力,作出了重要的貢獻。他將永遠活在中國人民心中。”2月19日,首都各界人士隆重集會,追悼斯諾先生。周恩來、李富春、郭沫若、鄧穎超等參加,毛主席、宋慶齡副主席獻了花圈,毛主席獻的花圈白色緞帶上寫著:“獻給中國的朋友埃德加·斯諾”。5月16日,斯諾的部分骨灰在北京大學未名湖畔安葬,毛主席送去了花圈。斯諾夫人洛伊斯在回憶這段時間毛主席對斯諾的關懷和情誼時,深情地寫道:“他(指毛主席)是酷愛友誼的。1972年初,當他得知我的丈夫病重的消息後,就派遣了一支有醫生和護士組成的醫療隊到埃森來(瑞士的一個村莊,洛伊斯·斯諾住在這兒),一直到最後——1972年2月15日,這些醫生和護士輪換守護在他的床頭,在房間裏至少經常有兩位大夫和一位護士。這不隻是對一個病人的照料,這是對一位朋友、一位親愛的人的真正安慰。”

毛主席是斯諾大半生所崇敬、宣傳的偉大政治家。毛主席一生中所見過的外國朋友難以計數,但毛主席同斯諾的交談,不管是從對間的長短、內容的廣泛和問題的深度來看,都是其他外國人所不能比擬的。毛主席對斯諾的信任和厚愛不言而喻。斯諾通過他的幾十本著作,贏得了“最了解中國和毛澤東的美國人”的聲譽。毛澤東與斯諾的這種真摯情誼,正如中國古人所雲:“與君遠相知,不道雲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