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細雨如絲潤心扉,滴水穿石豁然通(2 / 3)

中方參加會見的除鄧小平副總理外,還有外交部副部長王海容、中國駐聯邦德國大使王殊及翻譯唐聞生等;德方參加會見的有:交通、郵電部長庫特·格沙伊德勒、外交國務部長克勞斯·梅納特、總理府議會國務秘書瑪麗·施萊夫人和駐華大使羅爾夫·保爾斯。毛澤東盡管身體很虛弱,行走困難,連坐下都需要有人扶著,但他仍同施密特等德國客人們一一握手。

談話開始時,毛澤東注意到王殊大使,便問到:“王殊,你怎麼樣?”王殊沒有聽懂,在唐聞生的“翻譯”下,才知道在與自己打招呼,連忙回答說,“很好,謝謝主席。”

毛澤東轉向施密特問,“我們這個大使怎麼樣?”施密特的性格和作風並不像其他的領導人,在這樣的場合盡可能為大使說好話。他隻是說,希望他對兩國關係做出貢獻。

此次見到毛澤東主席,王殊發現他的身體比3年前已差了很多,顯得衰老虛弱,所說的話,也隻有常在他身邊的王海容、唐聞生等還能聽清大部分。

施密特精通英語,雙方的談話通過英語翻譯進行,而且從一開始就充滿友好的氣氛。

毛澤東說:“德國人好。”然後更精確地用英語說:“西德人好。”

施密特談到過去的20多年裏中國人民在毛澤東主席領導下取得的成就。接著談到在場的瑪麗·施萊夫人特別喜歡毛主席的詩詞。

毛澤東回答說:“成就大小,我也不會寫詩。但我懂得怎樣打仗,怎樣打勝仗。”

很多西方人對毛澤東的詩詞十分推崇,但他本人對此卻不以為然。毛澤東是一位集政治家、軍事家、哲學家和詩人為一身的偉大曆史人物,幾者相比較,他似乎更看重自己在軍事上所取得的成就。當然,毛澤東的自豪是有充分理由的,因為他在軍事上取得的如此輝煌成就,他在指揮藝術上表現得如此出神入化,無論在中國曆史上,還是在世界曆史上,都是極為罕見的。

施密特原以為毛澤東主席重病纏身,這次會見隻是一種純粹的禮貌姿態,連翻譯的歡迎詞,他也認為是事先編好再裝模作樣地翻譯出來。但隨著談話的深入,施密特不得不改變他最初的看法。

毛澤東談話已氣喘,有時發音也很困難,但令施密特吃驚的是,毛澤東精神集中,思路敏捷,雙方談話非常活躍。

“我喜歡右派”

歐洲和國際形勢自然是雙方討論的重點。如果將年初毛澤東會見基社盟主席施特勞斯時的談話作一回顧,有助於我們將德國政壇左右兩大政黨的外交戰略和政策作一對比。

1975年1月16日下午,毛澤東在長沙住所會見施特勞斯時,雙方也就國際形勢、歐洲安全和雙邊關係深入交換了意見。

施特勞斯表達了他對國際形勢的基本觀點,20世紀的最後20年將是極不安寧的。毛澤東微笑地回答說,我們也是這麼看。

施特勞斯表示,盡管中德兩國製度不同,但雙方有著共同的利益。他還特別向毛澤東表示:感謝中國在德國統一問題上的立場和觀點,因為中國認為,盡管目前德國存在兩個國家,但德國仍然是一個民族。它們不會永遠被分裂。

施特勞斯對蘇聯的東方集團持有不信任感。他說,他們口頭上講友誼、共處、合作、緩和、和平等等,而他們的行動卻完全相反。在赫魯曉夫當政的10年裏,蘇聯軍隊增加了大約100萬,他們的首要目標在西方,他們的四分之三軍事力量部署在歐洲。而且他們還大肆宣傳德國人是複仇主義者,也說你們中國好戰。毛澤東顯然受到觸動,對施特勞斯說,這是說我啊,他們說我是好戰分子。

毛澤東一針見血地批評蘇聯政權,他們天天講和平,天天準備打仗。

施特勞斯回答:對,我完完全全地同意你。毛澤東對施特勞斯表示,中國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我們不讚成什麼虛情假意的“和平”、“緩和”、“友誼”這一套。施特勞斯讚揚說,但你們的實際行動是和平的。

施特勞斯向毛澤東敘述了他此次來中國訪問的一些阻力。他介紹說,在我將應邀訪華的消息公布後,蘇聯開動宣傳工具大肆攻擊我,並稱北京的領導人與施特勞斯的思想和態度是一致的。……他們攻擊我要搞“波恩——北京軸心”。當然這個軸心不存在,這種指責是無稽之談。但是在曆史上中德兩國人民一直是好朋友。我認為這種友誼由於我們雙方麵臨同樣的威脅而增加了新的因素。

施特勞斯說,蘇聯人同我大談中國對歐洲的危險,我對此予以反駁。中國沒有軍隊在我們的邊界上,在柏林沒有,在東德沒有。而我們卻是看到蘇聯的軍隊在柏林,在東德。我們怕的是這些,而不是紅色的中國。

同施特勞斯相比,施密特同毛澤東就顯得不那麼一致了,特別是在歐洲安全問題上。

毛澤東說,歐洲太弱太軟,又不統一,怕戰爭怕得要死,假使今後一些年內不能在政治、經濟、軍事上聯合起來,就會為此付出代價。

施密特則認為,不能把歐洲愛好和平的願望看成是軟弱、順從甚至是屈服於蘇聯。歐洲共同防禦力量很強大,隻要保持均勢,就不必怕蘇聯可能的冒險。歐洲戰略的另一個方麵是,要同蘇聯及其盟國成為友好鄰國,並進行合作。歐洲所致力的合作,不是眾多弱小的歐洲國家和強大的蘇聯之間的合作,而是有防禦能力的歐洲和勢均力敵的蘇聯間的合作。

毛澤東則不相信威懾平衡的作用,並認為“聽起來不錯,但是,十年或二十年後局麵會發生變化”,“和蘇聯會有戰爭”,“威懾戰略是沒用的”。

施密特多年後回憶,盡管毛澤東曾認為,蘇聯和中國之間會爆發戰爭,但他沒有挑起這場戰爭,戰爭也沒有爆發。在外交政策上,他的立場令人驚訝的非常克製和溫和,包括對台灣問題。

毛澤東強調,歐洲人要靠自己,靠別人是第二位的。美國的戰線太長,要保護的國家太多,10個指頭按10個跳蚤,是不行的。

盡管在一些問題上觀點不同,但雙方都坦率地介紹了各自的觀點,有時還展開辯論,但雙方都沒有把自己的意見強加給對方。

施特勞斯與施密特生於同一時代,都是戰後德國很有影響的政治家。他們的主要的差別在於施密特和勃蘭特是德國左翼政黨——社會民主黨的領袖,而施特勞斯和另一位政治家科爾則是德國右翼政黨——基督教社會聯盟和基督教民主聯盟的領導人。

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40年代末起,基民盟長期執政達20年。值得一提的是,即使在中國與聯邦德國沒有建立外交關係時,德國也沒有與台灣建立官方的外交關係。周恩來總理在會見參加中德建交簽字儀式的謝爾外長時曾說,聯邦德國始終沒有同台灣建交,這是德國總理阿登納的遠見之舉,令人欽佩。

從1961年起,勃蘭特先後兩次作為社民黨總理候選人參加聯邦議會選舉,均未獲得成功。1969年9月,勃蘭特第三次領導社民黨參加聯邦議會選舉,由於沒有一個政黨獲得絕對多數(基民盟和基社盟聯盟黨得票率46.1%,社民黨得票率42.7%,自由民主黨得票率5.8%),社民黨和自民黨通過談判聯合組閣,社民黨主席勃蘭特當選總理,自民黨主席謝爾任副總理兼外長。勃蘭特執政期間大力推行與蘇聯、東歐國家“緩和”與“合作”的新東方政策,1971年被美國《時代》周刊推選為年度風雲人物,並獲得諾貝爾和平獎。

施密特繼勃蘭特當選總理後,在外交上繼續推行勃蘭特對東方奉行的緩和政策。勃蘭特因擔心發展對華關係會影響“新東方政策”,故將“先蘇後中”作為其外交重點。但隨著中美關係的改善,中國在聯合國席位的恢複,德國朝野對發展中德兩國關係主導權的爭奪,推動了社民黨政府於1972年10月與中國建立外交關係。盡管中德兩國關係是在社民黨政府執政期間建立的,但基督教聯盟黨對發展兩國關係更加積極,對國際形勢和歐洲安全的看法,也與中國有更多的共同點。

置身於上述國際環境和兩國關係的大背景下,就會明白晚年的毛澤東為什麽多次講他“喜歡右派”了。

“我是馬克思的學生”

毛澤東與外賓談話時內容很廣泛,涉及麵很寬,他總是根據不同的對象有針對性地談論某些問題。毛澤東對施密特說,你看來是康德的學生,唯心主義不好。我是馬克思的學生,我從他那裏學了很多東西,我不喜歡理想主義,我對黑格爾、費爾巴哈、康德,還有生物學家海克爾感興趣。順著這個話題,他們花了10多分鍾討論德國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