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達爾見過毛澤東,那是1956年9月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期間。卡達爾作為匈牙利勞動人民黨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率團參加了中共八大。在政協禮堂的宴會上,他們互相祝了酒。在中共八大開幕式上,他聽到了毛澤東致開幕詞時那洪鍾般的聲音:“我們的革命和建設的勝利,都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勝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和中國革命的實踐密切地聯係起來,這是我們的一貫的思想原則。”“十月革命以後,列寧給蘇聯共產黨提出了這樣的任務:學習,再學習。”“我們現在也麵臨著和蘇聯建國初期大體相同的任務。要把一個落後的農業的中國改變成為一個先進的工業化的中國,我們麵前的工作是很艱苦的,我們的經驗是很不夠的。因此,必須善於學習。要善於向我們的先進者蘇聯學習,要善於向各人民民主國家學習,要善於向世界各兄弟黨學習,要善於向世界各國人民學習。我們決不可有傲慢的大國主義的態度,決不應當由於革命的勝利和在建設上有了一些成績而自高自大。國無論大小,都各有長處和短處。即使我們的工作得到了極其偉大的成績,也沒有任何值得驕傲自大的理由。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我們應當永遠記住這個真理。”這些擲地有聲的話語,至今仍在耳邊回響。在那次代表大會上,卡達爾代表匈黨中央致詞,並向代表大會贈送寫有“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字樣的錦旗。當大會執行主席聶榮臻接受這麵旗幟的時候,全體代表起立,會場上響起暴風雨般的掌聲。
這次毛澤東會見卡達爾是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進行的。賓主首先談到了匈牙利事件。
毛澤東說,我們進行的是一個鬥爭。你們很好,整個路線是正確的,和一年以前不同,很好。反革命進攻對我們很有利,教育了人民。當然對人民還要進行工作。你們的經驗教育了我們。你們的經驗有很大的國際意義。
卡達爾說,主席同誌,請允許我談談我們的工作。我們在去年11月4日以後,像發生了大水災一樣,哪裏有主要問題,我們就往哪裏奔,情況很複雜。毛澤東同誌說匈牙利事件是好事,但是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多來較好。毫無疑問,事件除了產生問題以外,有它的好處。好處之一是矛盾尖銳化了,爆發了,可以使我們清楚地看到這種情況。另一個好處是對人的看法。不管是黨員還是非黨員,他們究竟是怎樣一種人,在那種情況下是完全表現出來了,而在其他情況下就無法表現出來,我們取得了經驗。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毛澤東同誌的話是對的。
卡達爾說,在十月事件過程中,勞動人民表現很好,從中可以證明人民民主製度給了他們好處。農民在解放後,在物質上的改善比工人多些。因為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國家中,解放前在勞動農民中有300萬乞丐。這些貧苦農民在物質生活上沒有基礎,連生存的權利都沒有,但在解放後都得到了。匈牙利過去也處在半封建社會狀態。法國農民從資產階級手中取得土地。但是匈牙利農民是從蘇聯軍隊解放匈牙利以後在人民民主製度下得到土地的。
毛澤東說,這是好事。你們有農民的後備軍作為同盟軍。農民在中國是很大的同盟軍。中國的農民苦得很,所以要革命。
卡達爾說,我還想談一下,匈牙利反動派抓的是哪些問題。首先抓民族問題,其次抓自由和民主問題,此外抓社會福利問題。在這三個問題上煽動群眾。
卡達爾說,最後,我想和毛澤東同誌談一個問題:匈牙利事件發生後,當時世界上正直的人都提出了一個問題,即黨到哪裏去了呢?1956年夏,拉科西同誌被撤職了,這是必要的,在當時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這件事在黨內引起了震蕩。那時候,黨的領導分成了兩部分,正如整個局勢那樣。一派是納吉集團。這個集團過去是秘密的,不公開的,以後就同反革命一起進行活動。這樣敵人在黨內就已存在,形成裏應外合的進攻。我們在當時是不了解進攻者的計劃的,但是進攻者通過納吉卻了解到我們的計劃。另一派是希望保衛住黨和人民民主製度的。這一派又分成兩部分:一部分人是格羅、赫格居斯、科瓦奇。我確信他們是正直的人,他們想保衛黨和人民共和國。
毛澤東插話說,他們想是想,但不會保衛。
卡達爾接著說,他們想保衛,但不會保衛。這些人在幾年工作中脫離了群眾。群眾對他們不相信,他們也不相信群眾。另外一部分人就是馬羅山同誌、我和其他一些同誌。我們這幾個人在過去幾年中沒有參加領導工作,不太了解情況。過去都在監獄中,在監獄中和群眾聯係就不太多。這兩部分人在撤消拉科西職務和糾正錯誤的問題上是統一的。但從這時期起到十月事件發生時為止,這兩部分人並沒有團結得很好,而叛徒納吉卻仍然留在黨內。這樣,廣大群眾就處在沒有領導的情況之下。我們認為,在反動派進攻時期,支持人民共和國的人是多的,但力量是分散的;支持敵人的人是少的,但力量是集中的。如果有一批人手中有武器,而又有領導的話,那麼是能夠擊退敵人的。但當時缺乏領導。
我們從事件中取得以下經驗:必須加強國際主義,保衛與蘇聯的友誼,保衛黨的團結和無產階級專政。
在談到匈牙利黨內的現狀時,卡達爾說,我們現在有38.1萬黨員,不能再多了。
毛澤東說,現在的38.1萬比過去的80萬要強。因為這38萬黨員是經過鍛煉的,經過狂風暴雨的。
他們還對原匈黨一些領導人談了自己的看法。
毛澤東說,納吉是一個典型人物,各國都有,本質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
卡達爾說,拉科西還說:越南、中國是歡迎他去住的。
毛澤東風趣地說,蘇聯那麼大,已經夠了。中國人口已經那麼多,生活太苦。
卡達爾說,關於拉科西問題的解決,曾給我們的工作造成了很大的損失,因為匈牙利過去是和拉科西的名字聯在一起的。可是他現在卻成為一個可笑的人。
毛澤東說,可以從反麵來教育人民。大家不要學他。
卡達爾說,拉科西在匈牙利曆史上應該取得一定的地位。
毛澤東說,但他的結論不好,不是馬克思主義者。
卡達爾說,對他來說,問題主要發生在掌握政權以後。
毛澤東說,他不謙虛了,不聯係群眾了。像格羅那樣的人,23日竟然在群眾大會上罵起群眾來了,結果被群眾轟下去。其實應該把群眾和反革命分開,應該對群眾說,我們同你們是站在一起的,並提醒群眾不要被反革命利用。
陪同卡達爾來訪的匈牙利領導人馬羅山插話說,這的確是一個教育。
卡達爾說,這就是我們從匈牙利事件中吸取到的很好的經驗。
毛澤東說,拉科西應該在蘇聯住上30年,因為他犯的錯誤更大,應該到他承認錯誤以後才讓他回來。
卡達爾說,他恐怕永遠不會承認錯誤。
毛澤東幽默地說,我們對他沒有辦法,蘇聯對他也沒有辦法,你們對他也沒有辦法,隻能交給馬克思和列寧去辦。斯大林應該做自我批評,他把拉科西看錯了。
卡達爾說,可惜斯大林已經不能做自我批評了。
毛澤東開玩笑地說,可以在陰間作。
談話快結束時,卡達爾說,在我們看到麵前的道路是光明的時候,我們好像已經擺脫了多年的困難,我們的工作熱情很高。
毛澤東說,好。你們過去的中央是不自覺的,不知道自己處在什麼地位,地下埋了炸藥也不知道。他們極端地脫離了群眾,但還認為群眾擁護他們。形式上左,實際上很右。他們沒有把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改造過來,沒有把反革命分子基本上肅清。那時的80萬黨員沒有經過尖銳的階級鬥爭的鍛煉,所以是不鞏固的。
卡達爾一行從勤政殿出來已經是深夜了。
10月3日,北京市各界人民舉行大會歡迎匈牙利政府代表團。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北京市市長彭真致歡迎詞。他說,“英勇的勤勞的匈牙利人民是有著光榮的革命傳統的”。“去年10月,匈牙利殘餘的資本主義勢力和其他反革命勢力在帝國主義侵略集團的長期策動和支持下,在匈牙利發動了反革命叛亂,企圖在匈牙利恢複資本主義的反動統治。匈牙利人民在社會主義工人黨和工農革命政府的領導下,依靠蘇聯的偉大的國際主義援助,堅決地鎮壓了反革命的武裝叛亂,捍衛了自己社會主義建設的成果,粉碎了帝國主義侵略集團要把匈牙利變為破壞世界和平和顛覆社會主義各國的侵略基地的企圖。這是匈牙利人民的偉大勝利,也是匈牙利人民對社會主義陣營和世界和平事業的重大貢獻。”“匈牙利在粉碎反革命叛亂以後,比過去更加鞏固了。匈牙利人民日益緊密地團結在黨和政府的周圍,並且以無產階級的堅定意誌和巨大的勇氣迅速而有效地醫治由於反革命叛亂所造成的創傷,加強了無產階級專政,恢複和發展著自己的社會主義經濟。”“我們中國人民完全支持匈牙利人民維護國家主權和社會主義事業的正義鬥爭,將永遠和匈牙利人民站在一起為人類進步與和平事業共同奮鬥。”
卡達爾在大會上發表了長篇講話。他說,“我們最重要的經驗可能是,對已經到敵人陣營中去的叛徒不應該去勸說,而是應該作為敵人來消滅。對反革命不應該妥協,而是應該鬥爭。對付吃人的老虎不能用肉塊而隻能用槍口瞄準的辦法才能使它馴服,有了這樣的教訓,忠實於社會主義的匈牙利人民的力量在嚴重的時刻團結起來,同背叛行為和反革命進行鬥爭。”他還說,納吉集團的背叛“這個情況清楚地說明了在中國共產黨內由毛澤東同誌作出的關於人民內部矛盾在某種情況下可以轉化成為敵我之間的、對抗性的矛盾的這一論點的正確性”。他強調,“我們要保衛並且加強黨的領導作用,因為匈牙利的反革命進攻再一次證明,如果削弱了工人階級革命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政黨的領導作用,工人階級的政權就會陷入危險的境地。”他還強調,“我們要從兩方麵來堅決加強起著無產階級專政作用的人民民主國家。一方麵是人民和人民的政權對敵人的懲罰和限製,一方麵是發展和保衛群眾的民主權利和爭取群眾經常的支持。”他欣慰地說,“在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精神下團結一致的社會主義陣營的存在,在社會主義陣營的前列有像蘇聯和中國這樣愛好和平的社會主義大國,這對整個人類都是有利的。這個團結一致的力量是世界和平最有力的保衛者和社會進步事業的國際支柱。”
9月28日、10月4日,周恩來同卡達爾進行了會談。在會談中,向卡達爾介紹了毛澤東同波蘭黨的領導人談話的內容,說兄弟黨有了錯誤,主要由自己負責;斯大林晚年有錯誤,但他一生功大過小。斯大林在共產國際問題上對中國黨有過影響,但是我們犯的錯誤主要由我們的黨來負責。關於學習蘇聯經驗的問題,蘇聯經驗有好的和壞的兩個方麵,好的經驗是社會主義建設的經驗,但學了以後不能在本國硬套,應同本國的條件相結合;不好的經驗也有好處,我們學了以後可以不用,這樣可以少走彎路,可以不重複錯誤。還說社會主義國家之間的團結是重要的,要同蘇聯搞好關係。
10月4日,周恩來與卡達爾在中匈兩國政府聯合聲明上簽字。《聯合聲明》說,“帝國主義侵略勢力十分懼怕社會主義國家的偉大團結的加強,他們從不放棄對社會主義國家進行挑撥離間和陰謀破壞的企圖。去年10月間他們在匈牙利製造反革命叛亂,企圖推翻匈牙利的社會主義製度,但是,匈牙利人民在偉大蘇聯的援助下徹底粉碎了反革命的複辟陰謀。美國侵略集團不甘心他們在匈牙利反革命事件中的失敗。不久前,美國挾持聯合國召開特別會議,討論所謂‘匈牙利問題五國特別委員會’的報告,並且非法通過了可恥的決議。最近聯合國不顧匈牙利人民共和國政府的嚴正抗議,在美國操縱下,又將所謂‘匈牙利問題’列入本屆聯合國大會的議事日程。美國的這一切作法是企圖利用聯合國繼續幹涉匈牙利的內政,並且轉移世界輿論對美國侵略行動的指責。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完全支持匈牙利工農革命政府1957年9月10日關於所謂‘匈牙利問題五國特別委員會’的報告的聲明和維護匈牙利國家主權的正義立場,並且堅決譴責美國侵略集團妄圖利用聯合國繼續對匈牙利內政進行幹涉的陰謀。”《聯合聲明》說,“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完全支持匈牙利工農革命政府為鞏固無產階級專政和維護社會主義製度所采取的堅定措施,並且認為,匈牙利人民在恢複國內正常生活、發展國民經濟和進一步加強同社會主義各國友好關係等方麵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不僅有利於匈牙利人民共和國的鞏固和繁榮,而且也是對維護歐洲和世界和平的重大貢獻。”《聯合聲明》說,“雙方滿意地指出,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匈牙利人民共和國之間的友好合作關係近年來獲得了不斷的發展。這種兄弟般的相互支持合作,大大有利於兩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發展。雙方還就進一步發展兩國在經濟、文化、科學技術等方麵的友好合作關係交換了意見,並且決定在最近互派經濟代表團進行參觀訪問,以便根據兩國的實際情況,進一步研究擴大兩國經濟合作的可能性。”
10月5日早晨,卡達爾滿載著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的友情,滿載著毛澤東的關懷和期望,啟程回國。在機場上,兩國總理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周恩來說,“我們雖然暫時地分別了,但是建設社會主義和維護世界和平的共同目標把我們兩國人民的心永遠緊密地聯結在一起。”卡達爾說,“中國人民一定能夠擊退一切國內外敵人的進攻,保衛住自己的民族獨立,建設起社會主義的社會。”兩國總理在講話結束時,都高呼:“中匈兩國人民永恒的兄弟友誼萬歲!”“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各國的兄弟團結萬歲!”
人們目送著銀燕慢慢消失在蔚藍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