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2 / 3)

他有意壓抑一些科甲人,在科舉時代,實不多見。

雍正任用才力官員,自然對年老多病的官員表示反感和不能容忍。雍正元年,在指示湖廣總督楊宗仁越格薦人的同時,要他考察屬員,將“貪婪酷劣及老病無能向來苟且姑留之輩,盡數糾參。”雍正十一年,又責備兵部堂官將“年力衰邁”的郎中阿爾哈圖、瑪紳不行清理,他說:“此等人員留於部內,不但於部務無益,且礙後進之階,”命他們原品休致,同時傳諭各部院衙門,如“章京、筆帖式內有此等年老衰邁、人平常者即行奏聞,以便清除。他對老病而無能的官員的態度,更從對官員的正常考核的大計、京察、軍政中表現出來。大計是對地方官進行考察,三年舉行一次,由地方長官對屬員作出考核類別的評定。京察是考核中央官員,辦法是四品以上官員自己作出鑒定,報告皇帝,由皇帝作出裁斷,五品以下官員由吏部考核。軍政是對武官考察的製度。雍正後期考核情況如下:

雍正八年,對奉天及直隸等七省的地方官進行考察。選出卓異28名,查出貪官1名,浮躁官12名,年老官55名,不謹官36名,罷軟官13名,有病官26名,才力不及官34名。

雍正九年,對在京的朝臣進行考核,結果查出浮躁官1名,年老官1名,不謹官4名,罷軟官3名,有疾官6名,才力不及官6名。

雍正十年,對武官進行考察,結果選出卓異3名,查出貪官2名,年老官3名,有疾官2名,才力不及官1名。

雍正十一年,對浙江等十省的地方官吏進行考察,結果選出卓異22名,浮躁官17名,年老官56名,不謹官36名,罷軟官23名,有疾官24名,才力不及官31名。

雍正十一年,對直隸及直隸總河的官吏進行考察,結果選出卓異1名,浮躁官4名,年老官22名,不謹官2名,罷軟官2名,有疾官3名,才力不及官8名。

這些考察,都照例處理了。在被處分的人中,最多的是年老官,尤其是在大計中,遠遠多於其他類型的官員。這是雍正不容年老多病官員留於任上的表現。

總結雍正的用人思想,可以概括為以下三條:用人隻論其才能,不受陳規舊例的限製,可以越級提拔,可以不太注意滿族、漢人的區分;二是對廉潔奉公、勤勞、謹慎而無才能及創造性的類似“木偶”的官員,可以信任,但是絕不可以重用,以免耽誤政事;三是對有才能而有傲慢等毛病的人,要愛惜,不要因為他們的短處而棄才不用,當然也不能放縱他們,要對他們加強教育,希望他們克服弱點,更好地發揮才幹的作用,其實這三條,中心思想就是大膽使用有才幹的人,在使用同時加強對他們的駕馭和教育,而老實本分的好人不能重用,因為用人是為讓他們替國家辦事,不是用不能勝任的好人敗壞國家政事。

雍正的“恩”字謀略

雍正關懷臣下,一則是為賞功,一則也是駕馭手段,使臣工感激莫名,效忠圖報,稍或不謹,就給顏色。

雍正對官員有一套寵信駕馭的辦法,最常用的是賞賜,如賜世職,加銜,加級,加紀錄,賜四團龍補服、雙眼花翎、黃帶、紫轡,賜“福”字,賞書,賞賜各種食品、藥物、人參,以獎勵“公忠奉職,勤慎持己”的官僚。

雍正對一些官員的身體表示關懷。雍正元年,湖廣總督楊宗仁因病奏請命其子、陝西榆林道楊文乾到武昌侍養,雍正立即批準,為使楊宗仁安心養病,給楊文乾加按察使銜,又派深知為好醫官的禦醫趙士英赴鄂為楊宗仁診治。雍正三年七月,兩廣總督孔毓珣折奏廣東按察使宋瑋“才守兼優”,可惜有病,恰在他的奏折未到之前,雍正已命宋瑋赴京引見,至見到孔毓珣奏折,即命宋瑋暫停來京,告訴孔毓珣,轉告宋瑋:等全好了,可以走路了,再前進,“切勿任伊勉強扶病而行”,免得趕路把他拖垮了。這是因愛才而憐惜之。十一月,孔毓珣折奏宋瑋已痊愈起程,雍正知道了很高興。

雍正八年,浙江按察使方覲調任陝西布政使,上任途中病倒了,雍正要他回家好好休養,等候派遣的禦醫前往看視,並告他陝西藩司之職已另委他人,要他痊愈後即行報告,再行安排任使。方覲並不是多麼重要的官員,也享受到皇帝派遣禦醫治療的榮寵。

雍正還關懷到官員的家屬。陳時夏在封丘罷考事件中被革職,兩年後卻升為江蘇巡撫,他是雲南人,願將八旬老母迎養任所,雍正就令雲南督撫把陳母送到江蘇,特地指示:“起身日期一聽其母之便,在路隨意歇息行走,不必因乘驛定限。”如此優寵,就是要陳時夏盡力辦事,他直言不諱地說:“朕既擢用陳時夏,欲其宣力以報朝廷,自不忍令伊垂白之母暌違數千裏外,兩相懸切。”

雍正四年,雍正見河南禹州知府孫國璽,問他寡母年齡,要他俟其母至八十歲時奏請禦賜匾額。雍正六年,孫國璽任台灣道,因這個職務不能帶家屬,就將老母寄居漳州,並將此情奏報雍正,雍正為使他能夠迎養,改任他為福建鹽驛道。雍正十年,孫母已屆八旬,孫國璽遂為其母請求匾額和誥封,然而雍正卻大變其調:“朕初期望於汝之心實惟天鑒,豈料汝如是負朕深恩也。今日不但汝母匾額無須啟齒,汝若不痛自悛改,仍循潔己沽譽欺蒙隱飾轍跡,身家性命,目前難保,累及汝母,尚在未定。具何心膽麵皮,輒敢冒請封典耶!觀汝此奏甚屬妄誕,可惡之至!”雍正因他沽名釣譽,不實心辦事,收回了給他母親恩典的諾言。由此可見,雍正關懷臣下,一則是為賞功,一則也是駕馭手段,使臣工感激莫名,效忠圖報,稍或不謹,就給顏色。

雍、乾時期文學家袁枚寫過雍正關心臣下的兩個故事,不一定全可靠,也可敘來作參考。侍郎留保奉命赴浙江,雍正在他的奏折上批雲:聞汝尚無子,可在浙買一、二婢妾回京。杭州織造隆升因將女子奴奴贈送給他,於是世間傳說留保“奉旨取妾”,以為不世之榮。雍正任用尹泰為協辦大學士,用其子尹繼善為總督,尹繼善生母徐氏為尹泰之妾,她的兒子位至封疆,卻仍青衣侍候主母。一日尹繼善陛見,打算為他的生母提出請求,雍正早就考慮到了說你不用講了,想是為你生母的事,回家聽旨吧。歸家,尹泰以子不先請示於已,就上奏,要拿主上恩眷壓抑老父,就拿手杖責打他,徐氏心痛兒子,下跪求請夫主息怒,尹泰方停止責打。雍正聽說此事,立即派宮娥四人到尹宅,為徐氏梳裝,頃刻間,內閣學士來宣旨,封徐氏為一品夫人,並令尹泰先拜徐氏,因其生有賢子。用這個方法寵待尹繼善。

雍正的權術

雍正多用南麵之術,越是那些有作為的人用得越高明。有人攻擊他“權術禦下”,雍正向大臣表示:“君臣之間惟以推誠為貴,朕與卿等期共勉之”。其實,他說的與做的不一樣。他善於用一部分人整治另一部分人。

雍正打擊政敵,殘酷無情,但對一些持有不同政策見解的人,隻要不同政治鬥爭相聯係,不但不迫害,照舊予以使用和信任。

朱軾,康熙末年為左都禦史,雍正繼位,封他為太子太傅,雍正二年命他兼任吏部尚書,特賜詩章,詩雲:

忠豈惟供職,清能不近名。

眷言思共理,為國福蒼生。

希望在他輔佐下治好國家。但是朱軾違反雍正的意願,反對耗羨歸公,雍正三年,雍正用他為大學士,還要他教育皇子乾隆帝弘曆等人。後來他又反對西北用兵,據傳說,他曾不安於位,以病假乞休,雍正挽留他,說“爾病如不可醫,朕何忍留,如尚可醫,爾亦何忍言去。”他感激涕零,從此不複有去誌。及至雍正死,他立即針對老主子政策,上條陳,指責司法嚴刻和墾荒之弊,旋即病死。他同雍正的一些主張唱反調,雍正知道他的思想,但仍然重用他。

太原知府金鉷,反對耗羨歸公,雍正卻很快提升他為廣西按察使,尋即擢為巡撫。他為地方官任用的合理,向雍正建議把州縣分為衝、疲、繁、難四類,依據分類情況,任用官吏。他的辦法為雍正所接受。他既得到雍正的信任,也極力為主子效勞。曾靜案子中,他清查軍流人犯在廣西散布反對雍正的流言。

侍郎沈近思反對雍正的耗羨歸公的政策,雍正仍然重視他的為人,賜詩讚許他:“操比寒潭潔,心同秋月明”。沈近思反對雍正崇佛,雍正並不為意,他死後,加禮部尚書、太子少傅,遣官往祭,又以其子年幼,令吏部派司官經理喪事。

另一反對耗羨歸公的禦史劉燦,雍正始初認為他有私心,改授刑部郎中,後見他“居心尚屬純謹”,升之為福建汀漳道。雍正五年,他因漳州府及屬縣倉米短少,揭報督撫,文書被府縣截回,他氣得以頭撞壁,福建陸路提督丁士傑密參他浮躁失體統,雍正保護他,說他是感恩圖報心切而忘掉了禮體,倒是肯實力任事的表現,沒過錯。

雍正七年,李元直為監察禦史,上任八個月,疏奏數十上,接連上疏彈劾官員,其中有一個奏折,對滿漢大學士等均有指責,說:“朝廷都俞多,籲咈少,有堯舜,無皋夔。”意思是說朝中皇帝是堯舜式的明君,但是沒有製刑律輔政事的賢臣皋陶。而臣下隻會說讚同的話,沒有爭論。他在表麵上譴詰廷臣,實亦涉皇帝,雍正問他:沒有皋夔臣子,哪來的堯舜之君。不過雍正認為他沒有惡意,告訴他:“汝敢言自好,嗣後仍盡言毋懼。”恰好廣東上貢的荔枝送到,雍正即賜數枚,以表彰他正直。不久用他為巡視台灣監察禦史,雍正親自取時寵書,為之選擇上路的日子。李元直陛辭時,雍正說他肯定不會貪贓,隻怕“任事過急”。

雍正即位不久,翰林院檢討孫嘉淦上疏言三事,請“親骨肉”,“停捐納”,“罷西兵”。在儲位之爭餘波未息的情況下要求“親骨肉”,自然是逆鱗犯諱的,果然雍正大怒,責問翰林院掌院學士為何容此狂生,朱軾在旁說:“此人誠然狂妄,但臣佩服他的膽量。”雍正沉思一會大笑說,我也不能不讚賞他的膽量,即拔置為國子監司業,且諭九卿:“朕即位以來,孫嘉淦每事直言極諫,朕不惟不怒,且嘉悅焉,爾等且以為法。”隨後用他為國子監祭酒、順天府尹、侍郎。

雍正七年,雍正鑒於生監請人代考的弊病,下令犯有錯誤的人自首,可以免罪。禦史陳宏謀奏,這樣做將使胥吏查訪,滋擾地方,不如寬其既往,禁將來,不必令自首了。雍正開始不接受,和他辯論再三,最後認為他識大體,立加表彰,當時山西鄉試主考已定了人選,雍正改令他去,試畢複命,雍正命他以禦史銜出知揚州府事,允許他密折言事。

帝王多用南麵之術,越是那些有作為的人用得越高明。有人攻擊他“權術禦下”,雍正向大臣表示:“君臣之間惟以推誠為貴,朕與卿等期共勉之”。其實,他說的與做的不一樣。他善於用一部分人整治另一部分人。如年羹堯案件之初,雍正在河道總督齊蘇勒奏折上批寫:“隆科多止論爾操守平常,而年羹堯前歲數奏爾不學無術,必不能料理河務。”用挑動他對年私仇的辦法,揭發年羹堯。對待允禩集團,雍正實行打拉策略,這雖是政治鬥爭中采取的手段,但也反映雍正的使用權術。雍正講用人之難,以胤禩為例,說“廉親王其心斷不可用,而其人有不得不用之委曲”。政敵的首腦當然不能用,但又必須用,這就看駕馭之精疏了。雍正成功了,也表示他的權術之高。

雍正繼位不久,就有人批評他用人不得法。雍正元年二月,他憤憤不平地說:“外問匪類捏造流言,妄生議論。且如發遣一人,即議朕報複舊怨,又如擢用一人,即議朕恩出於私,以新進加於耆舊之上”。隨後,有人說他“進入太驟,退人太速”。他處分臣下,也有人不服,比如黃河清時諸臣表賀,雲南督撫楊名時和鄂爾泰的賀表都不合規格,通政司題參,雍正把楊名時交吏部議處,對鄂爾泰免予察議,同時發生的同樣事情、同一性質的錯誤,處理兩樣,自然引起議論。雍正就宣布他如此處置的原因:

觀人必以其素,不以一事之偶差而掩其眾善,亦不以一端之偶善而蓋其眾愆。或為有心之過,或為無心之失,朕無不悉之體之。

接下去他說明了為什麼對鄂爾泰、楊名時不同態度的原因,但從中可以看出,他把官員分為兩類,區別對待,他所認為才德兼優的,輒加重用,升遷較速,對他們的一般過失,給予教導,而不作處分;若是沽名釣譽、庸懦守舊的,動輒申斥,加以處分,以至降調、罷官。這也是他的用人思想表現,從這可以看出他用人、去人的底蘊。

雍正的“察”字謀略

雍正用耳目是為獲得真實情況,又知道耳目有時蒙蔽人,反倒得不到實情,所以對他們也非絕對信任。他深知用耳目,有利有弊,要善於利用他們,要能夠識別真偽,獲得真知灼見。是用耳目,而不是為耳目所用,這是他區別於一般平庸君主的地方。

雍正製馭官員的許多手段中,有一種是利用奏折製度。這一製度,產生於康熙年間,而雍正把它製度化,乾隆以後繼續實行。而雍正朝實行最有成效。它的辦法是,皇帝允許地方大員,中央派出的官員和皇帝特別準許的地方中級官員書寫秘密奏折,直接送交宮中,不必經過內閣,所寫的內容是地方情況、官員、民間風俗、社會問題以及寫折人的個人私事,或者各項建議,皇帝閱覽,往往在奏折上用朱筆寫上批語,給予指使,準許什麼,不許怎樣,皇帝因不是正式上諭,可以隨便一點書寫,官員得到朱批允許,再寫題本,送內閣轉呈皇帝,所以秘密奏折是官員和皇帝討論政事的文書,因有皇帝朱筆批語,又叫朱批奏折。

康熙間的儲位鬥爭及其在雍正初年的延續,造成雍正了解官民動向的迫切性,增強對官僚控製力的迫切性。秘密奏折製度,在官僚的職責範圍以外,使他們互相告密,迫使他們彼此監督,各存戒心,不敢放膽妄為,不敢擅權,因而對雍正更存畏懼之心,做忠順的奴才,而雍正則可從奏折中窺見臣下的思想、心術以至隱衷,因之予以鼓勵和教誨,這樣多方聯絡,上下通情,就能在更大程度上控製臣下。

奏折製度,就其密察官員講,也是一種告密製度。告密,是一般人所反對的,因為這是不正當的。康熙初行奏折,能夠有資格寫奏折的很少,保密程度也高,沒有引起多大反響。雍正推廣奏折製,就出現反對勢力了。他在責備楊名時將奏折朱批敘人題本時,說楊犯錯的根本原因。是“其心中以為不當有密奏密批之事耳”。透露出不滿奏折製度的力量的存在。他死後一個多月,謝濟世代替伯爵欽拜書寫《論開言路疏》,提出“欲收開言路之利,且先除開言路之弊”的呼籲,而所謂言路之弊就是奏折告密。疏中說:“告密之例,小人多以此讒害君子,首告不知主名,被告無者無由申訴,上下相忌,君臣相疑。”因此“請自今除軍機外,皆用露章,不許密奏。”謝濟世和欽拜的發難,是乘雍正之喪,代表反對奏折製度的勢力要求取消這一製度。據說該疏得到乾隆的首肯,然而新君實際堅持實行奏折製,並於十二年停止奏本的使用,進一步肯定了奏折製度。總而言之,奏折製度下官員互相告密,使他們本身具有特務性質,但這種製度把官員秘密言事變為做官的職能,變為本職工作的一部分,他們不是專業的特務,把特務的職任寓於一般官職之中了,這是奏折製下官僚政治的一個特點,因此,雍正政治不宜於視為特務橫行的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