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到來之時,君瀟反而感覺心中的重擔放下了。

他看著尹赦複雜的眼光毫不躲閃,哪怕心裏已經為那流露出的些許恨意傷的支離破碎。

他知道此時的尹赦並不想看到他的笑顏,但卻始終記得那個說他笑起來最為好看,多笑一笑的少年。

尹赦說,不想讓他成為整個正派的汙點,他便用了秘術,消去了所有人關於他的記憶。

從此之後,天璿宗太上長老蘇罌座下,隻有大弟子尹赦,再無君瀟。

那些他曾經存在的痕跡也被他一一抹去。

失去了修為和愛人的支持的君瀟當時極為狼狽,尹赦不知道他和失去了修為,本是好心的繞他一命的放逐卻是迫使他墜入了另一個深淵。

有時君瀟甚至覺得,當時死在尹赦手上未嚐不是一種解脫,卻終究不忍心留下那人獨自麵對。

成為魔主的考驗,成為那個魔修之中最為強大的存在,對他這個沒有半點修為根本不懂魔修修煉方式的人來說,其難度也不高甚至可以媲美九天攬月,手摘星辰。

不是希望渺茫,而是根本就沒有這種可能。

但他挺過來了。

然後造就了今日的局麵。

上一代魔主帶來的樹敵無數,仙魔大戰時常進行。

君瀟一直知道那人有個心願便是能夠獲得絕對的公正。

讓善忠之人活下去,讓奸佞小人被清理幹淨。

縱使這全然不可能,君瀟也並不介意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對方。

偽善的門派毫不留情的攻打,那些固執的正義派們卻是留下。

明明前者對於魔修有利,後者對於魔修有礙,但,那又如何?

他所為的,自始自終不過那一個人。

所有的征伐不過為了在最後同天璿宗一戰的時候能夠見那人一麵。

縱使是短兵相接兵戎相見,能得知那人仍然安好便足以。

更何況,每次對戰之時,他都能夠從對方的眼睛之中看出,那個別扭的人心底恐怕也是和他的想法一樣。

終究是愛占據了上風,雖然勝的極險,卻也足以保持兩人現下的關係。

這便夠了。

君瀟飲盡杯內最後一滴酒,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

也隻有這個時候,他才能顯示出些許狼狽的姿態。

因為此時此地隻有他自己。

他不是天璿宗的大師兄,也不是魔修們的魔主。

他隻是君瀟,一個普通的,奢求著能夠和他愛的人共度餘生的凡人。

但他清楚,他已經累了。

已經有些繼續不下去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不能夠繼續支持下去,尹赦會怎麼?一個人撐下去麼?

一想到這裏心中便澀澀的痛,這也才終於有了些許勇氣,繼續堅持。

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堅持不下去了該怎麼辦呢?

君瀟沒有想過這一天會來的如此之早。

仙魔大戰本就會帶來生靈塗炭,尹赦不愛這般,他自然也不能因為想要見到對方便不顧尹赦的意願。

但他也沒有想到,魔修之中竟然還有沒有處理幹淨的人和事。

地牢失竊,原魔主部下的反叛來的理所當然。

他本就相信絕對的實力能夠壓製一切,倒也沒有真的用心防範。

更何況,他也的確有能力不費一兵一卒解決這樣的事情。

但在突襲者猛然衝過來的時候,他萬萬不該去想尹赦,去想一切值不值得,去想這些行屍走肉的日子是否厭煩,去想……

如果他即將死去,是都能夠刨開尹赦重重的掩護,看到他的真心。

那形形□□的美男美女都是假的,自己師弟痛苦的表情,掩飾的再好也瞞不過他的眼睛。

一切都在變,而君瀟卻能問心無愧的表情說,他從未變過。

其實就算尹赦和別人的事情是真的,那又如何?他會放手麼?

顯然不會,這是他存在的唯一價值和追求,就連尹赦也無法改變分毫。

當拖著重傷的身體,刻意讓那人的劍貫穿自己的心髒,君瀟終於看見了那人驟然蒼白的臉色自己發顫的指尖。

他還在意不是麼?

這邊足夠了。

他沒有想過一定要逼尹赦如何。

隻不過這樣的日複一日的痛苦已經讓他無力承受,或許身體上的痛苦能夠分擔。

剩下的一切隨緣。

如果我還有幸醒來,便繼續這場漫無邊際的追逐,如果沒有,那麼便當放自己一條生路。

前塵若幻海,一切皆夢。

夢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