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笑著,喊:“停停停,停下來吧!小夥子,沒想到你把故事編的倒是挺圓呢!是在給我們講天書吧!你以為我們全是吃幹飯的,就來糊弄法律,那你就錯了!對於你不怕死的大無畏精神氣慨,我十分讚賞佩服。還沒聽說過有人爭著去送死,你算是頭一個。”
他提高聲音,說:“你要弄清楚,和公安講假話照樣是要負法律責任的,絕不允許信口開河……我揭開挑明講,啞巴死於服毒,而不是他人用手給掐死的。”
“你們怕是搞錯了吧!”小牛肯定地這樣說。
民警笑一笑,“法醫屍檢結果,那提供的是科學依據,不會有半點虛假。算得上是鐵證如山,不容置疑。”
“有時候法醫也會搞錯的,就不能完全相信……”小牛這樣說。
民警打斷了他毫無意義的話,“既然你現在不想實話實說,那就照實回答我,那把軍用小刀是怎麼回事?哪來的?不能再講假話欺騙法律!”
“我不知道,還有軍用小刀這回事。”
“你說,你從床上背走了昏迷中的杜娥。她雙手被繩子捆住,那繩子是怎麼取開拿掉的?”
“是我拿手解開了繩子。”
“又在講假話。我剛才說了,現場子上留下的證據,那是實是求是的科學依據。繩子是割斷的,割開繩子的小刀就留在床單上。”
“我不知道有這回事。”
10
審訊杜娥也在照樣繼續進行著。從早上到現在,坐在這裏的姑娘,神情一直就這樣恍恍惚惚,心裏那就是一片空白。唯有在難過中讓她揪心放不下一件事來,那就是生怕對自己癡情著一往情深的這個不聽話的趙小牛,孤注一擲替自己去頂罪送死。幼稚的姑娘一個勁盲目地在想:對於啞巴的死亡,自己是脫不了幹係的。
這讓她在心裏反複煎熬著自己,困擾一刻也拿不掉讓不開。所以,審查問話一開始,她就毫不含糊地承認,“啞巴是我毒殺的……”
問:“你當時雙手被人捆住,如何施行投毒殺人呢?”
“沒有手,難就不能用嘴巴嗎?我用語言慫恿他,失弄他服下農藥。”
“講具體點。”民警催著喊。
“因為他酒後口渴難耐,沒有水喝,而又出不了門。我這就熱情地示意他,我的褲子口袋子裏裝的有飲料,誤導他把毒物喝下。他必定是這樣個傻子……”
“這和投毒殺人沒有什麼兩樣!”民警說,“談談當時,你心裏是咋想的?”
“這一切的一切,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啞巴,我在心裏狠死了他。隻要他一死,萬事皆休,我就可以得到徹底解脫。這就是我心中所想的,一心一意要整死他!”
“難道你就沒有考慮到,殺人的嚴重後果嗎?”審查人員問。
聽她在哭訴:“那時候就顧及不得許多了,隻能顧眼前。這前後,申家陰謀設置金錢陷阱,特意製造婚姻糾紛,覬覦著就是要我最終成為啞巴的媳婦。他們頭天趕到我家來逼債是假,逼婚是真。逼死我二爹後,我就想到第二天他們肯定要來搶親。這明明白白是勒索,我到哪兒去弄錢呀!他們逼我再拿出五千元給啞巴作青春損失補償費。我無論如何不能嫁給一個啞巴,不能讓他沾汙我,這就是事情的關鍵。眼前走投無路,就隻剩下死路一條。想到,我就是死也應該去死在申家,死在洞房花燭夜。果然,到了第二天,山豹不顧我二爹被他們逼死,不顧我要為二爹置辦喪事,強行把我用轎子抬走。我反抗無力,抗爭不能。這就在臨上轎前用兩隻咳嗽糖漿的空瓶子裝下兩瓶敵敵畏,打算按計劃死在洞房。這樣,就不牽涉到我的父母,造成申家逼婚搶親逼死人命的後果,免得我死後,他們再去向我父母逼索那五千元啞巴的青春損失費。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當晚,人走席散之後,我被山豹兩口子和他們的女兒,用繩子捆住雙手推倒在床上,連死的權利也被人剝奪掉。最後,就剩下我和啞巴兩個人在洞房。他喝醉了酒,口渴,門被反鎖住找不來水,發現了我所帶的兩瓶毒藥,誤以為是飲料。看到這種情況,我靈機一動,想到自己死不成,不如就來置他於死地;就是因為他,才帶給我這麼多災難。我這就告訴他那是飲料,鼓勵騙他把農藥喝下。啞巴他畢竟是個癡呆人,信以為真喝下致命的兩瓶毒藥,過一會兒人這就死了。我願意認罪伏法,一死了之,落個應得的下場。以此,也算是報仇雪恥,替二爹出了這口惡氣。”
民警意味無窮地提醒,說:“姑娘,對於殺人這事,你還是想好了再說吧!法律不是兒戲鬧著玩的,這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故意剝奪他人生命,是要犯死罪。你考慮好,再想一想,重新來回答我們不遲。我們不逼你,也不威脅你。”
“是我讓啞巴喝下農藥,要報複殺人,解脫自己。我承認,我應該負法律責任,殺頭我也毫無怨言。你們相信我,沒有必要麵對法律講假話!”
民警抬起頭來,拿眼睛緊盯著姑娘的雙眼看著她,一分鍾過後,又才說:“你聽清楚,看那邊趙小牛是咋交代回答殺人這件事的!他說,你當時雙手被捆,昏死在床上。啞巴騎在你身上發酒瘋,正在揮拳打你,是他把啞巴拖下床來掐死的。”
姑娘並不感到奇怪,也隻說:“趙小牛他在胡說,不能信他的。”
“那我們就該信你了?你的意思是趙小牛在講假話?”
“你們信我也罷,不信也罷。反正是,你們說了算數!我敢肯定說,趙小牛他是在講假話誑騙公安。”
“姑娘啊!你可懂得‘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這句話。小牛為什麼要講假話,把自己說成殺人凶犯呢?你還是認真再考慮一下,不忙著急於來回答我們的問題。”
11
公安局長在聽取對趙小牛和杜娥審查後的彙報。
審問小牛的民警,在講:“從整個趙小牛回答問題的情況看,他講的有真話也有假話。在關鍵地方他講了了假話,目的是要自己來承擔殺死啞巴的法律責任,以減輕對杜娥的處罰。他講,是他捏死了啞巴的,這與屍檢報告全然不符。”
審訊杜娥的民警彙報,說:“他們把趙小牛提審了三遍,我們也把杜娥提審了三次。也是,三次不倒口供。咬死是她自己利用啞巴的癡呆笨,引誘哄騙他把敵敵喂喝下。整個情況是這樣的,我來從頭彙報……”
整個彙報用去一上午時間,到最後結束時,局長指示,說:“看來,這件令人頭疼的毒殺案,當初幾年間,死者和他的父母反複違法犯罪作案在先。就此案本身而言,申山豹和他的妻子、女兒等人,也在我們到達現場之前破壞了現場,也統一了口徑,有好多地方講了假話。譬如發生在兩處捆人的繩子的下落不明,還有牛圈裏捆人的繩子是割斷、蹭拉斷,或者是解開的,全不清楚。總而言之,還要再調查,再核實取證。更有一些疑點,像申朝暉身上的軍用小刀,是誰把它帶進新房去的,等等這些問題,都必須搞清楚。”
12
杜娥和小牛被抓走的這個星期天。申朝暉和父親兩人分別騎著自行車來到他們曾經打工的農場,經過詢問,他們找到農場辦公室主任的家裏。
坐下之後,父親朝主任說:“我們是杜娥、趙小牛的親戚,我和愛人就在咱阿克蘇工作。今天,我和兒子利用禮拜天來找一下農場的領導同誌,想替他們來把在這裏打工幾個月的工資來結算一下”。
主任問:“是他們委托你們來的?”
“不是。是我們自己來的。”
主任笑道:“哦,你們恐怕還不了解吧!他們和場裏簽定的不是按月發工資的合同,而是按年度結算的承包合同。他們承包農場的耕地種棉花,到收獲後結算。根據產量來算,產量越高,他們個人收入就越多。這叫秋後算賬。”
“原來是這樣!那他們不是白白幹了這半年多嗎?”
“是這樣。但是,你要知道,他們中途中止了合同是要承擔違約責任的,也就是要補償因此而造成的場方經濟損失。因為他們是逃犯,公安抓走了他們,場裏找誰去要違約金?隻好自認倒黴。這些都在當初的合同上寫得明白。為了支特他們來種棉花,場裏提前借給他們糧食,解決他們的吃飯問題。還有,他們還在場裏預借的有資金,這些錢場裏找誰去要啊!”
父親聽了後,嘴裏難為情地隻管在支吾,“照這樣說,他們還倒欠下場裏的?”
“也隻能這樣說吧!按道理,那就是這樣。”
13
朝暉和父親從農場轉回阿克蘇途中,坐在公路旁一片小樹叢裏休息。這一路上,父子倆自然還是在交談杜娥和趙小牛案子上的事。
這時候,聽父親稱讚兒子,說:“你做得對!這同大義滅親,見義勇為的英雄行為是相同一致的!你是非界限清楚,有正義感,也很勇敢,是我的好兒子!但是,你不該對我和你媽媽長期隱瞞下這件事情,應該早早的告訴我們知道。或許,我們能夠設法幫助你們,也能寫信去說服你的爺爺他們,對已經發生而不該發生的事采取挽救彌補措施。現在,這一切都來不及了。”
兒子告訴父親,說:“我已經寫好了一封長信,準備把信寄給老家公安局。不過,寫信這事很不安全、不保險,實在令人擔心。你知道,上次我寫給杜鵬的信就讓我爺爺從鎮上給截走了,還私拆了我的信。就是從這封信上,他們知道了杜娥和小牛在阿克蘇,來逮走他們的。是我暴露了他們,害了他們。”
“他們居然就是一群法盲嗬!一點法律意識、法製觀念都沒有啊!像你爺爺這樣的山裏人,到啥時候才能結束這種愚昧無知、麻木不仁的生活啊!”
“在那山裏,啥子叫法律意識、法製觀念,山裏人全不懂得。明明是違法的,不合理的,爺爺他們偏要去幹,一切事都是他們當幹部的說了算。好象是,他們當幹部的當領導的不是在為人民服務,而是專門在整別人,為自己謀私利。”
“在這個案子上來說,你是一個直接見證人。盡管你隻是個孩子,分量可是舉足輕重的。有你,就可以解脫趙小牛,他是無罪的。也可以證明,當時杜娥是被捆住兩手的,昏死在床上,在情節上可以減輕她的法律責任。”
“我也經過反複思忖考慮過,我完全可以證明杜娥她沒有罪。從啞巴當天晚上死亡的情節過程上推敲,他把杜娥痛打昏死在床上,此事發生在先。而後,他才發現了她帶在身上的藥瓶,拿去把毒藥喝下。從時間先後來說,昏迷在床上的杜娥,不可能實施毒殺犯罪行為。所以,我可以從現場上直接證明她是無罪的。”
“咱們中國人哪!曆來隻把親情關係看得高於一切,大於一切,重於一切。就隻講對父母長輩、對祖宗要講孝道,寧可不要原則,也不能對父母長輩不孝順;可以違法,但不可以違背父母,這顯然是不對的。你能麵對自己爺爺的不法行為提出異意,打破親情關係,隻身對付邪惡,救助受害人。這一點,不要說你一個小孩子,就是連我們大人也是不容易做到的!”
朝暉被父親誇得臉色赤紅,不好意思起來,靦腆地說:“爸爸,快別這樣誇講我了。我也隻是實事求是地說句真話、良心話而已。我是案件的見證人,當事人。當初,都怨我是個膽小鬼,天真幼稚,怕你和媽媽怪罪,怕得罪了爺爺他們,不敢站出來大膽作證,把事情搞得複雜化。到現在讓姐姐、哥哥背著冤枉委屈,身陷囚籠,就要被問成死罪遭砍頭了。我再不站出來作證揭開事實真象,那我就成了曆史的罪人!現在有爸爸媽媽站出來支持我,我就更不必擔心了!”
父親鼓勵兒子,說:“好兒子!咱們現在就回到阿克蘇,趕早把信寄出去。”
“對!我們把信寄出去。保險起見,我想過,最好的辦法,還是我請假回一趟老家,到時候能夠當庭作證。這樣才能達到萬無一失,不致於誤事,你說呢?”
“這樣當然更好。但是,你馬上麵臨期終考試,耽誤了功課怎麼辦?再說,在這時候你去請假,學校、班主任怕也是不會答應的。”
“你陪我一塊去跟老師請假,把事情的原委和學校老師講明白,說明利害關係。我想,他們是會同意的。我自己不去不行!”
“確保萬無一失……也隻能是采取,你說的這個辦法了!”
“回頭我保證把缺的課程補上,不會影響到期末考試。萬一真地趕不上考試,我也不會因此而遺憾!”
兒子望對著父親,深深地點著自己的頭,說:“我早就下定了自己的決心!”
父親長長喟歎一聲:“好吧!我陪你一塊去跟老師請假,作人就應該是這樣!”
14
自從山彪從新疆把人犯押回,交給看守所羈押後,他和哥哥山豹就不曾閑下來。他們自以為大功告成,等待著公檢法按程序進行來審理案件,天天守在幺妹妹酒樓上,三個人在一起隻管狂飲,是在慶祝自己的勝利。
這天在酒桌上,打著酒嗝的弟弟,突然口眼歪斜著,對哥哥說:“人家公安上忙得鬼哭狼嚎正在搞案子,咱們雖說插不上手,也不能就這樣袖手旁觀哪!是不是照這大火上再給它來上一桶油,火上撥油燒得再大些,迫使他們盡快把案子了結,把兩個人一下子槍斃了,那才能稱心如意,早日排除掉我們的心頭大患。”
山豹點頭肯定,說:“你這想法好!是得要設法從背後再把這案子狠狠地推上它一把,迫使公安機關下最大的決心,盡早結束這個案子,我們才能放得下高懸的這顆心。為這案子,申杜兩家交困在一起,纏繞住我們的手腳,好幾年啥子也幹不成。整天盡把心思用在這上麵,連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成,起碼少活十年。十年哪,我們該要給人民群眾幹多少事啊!”
他接著忙把頭探過來,問弟弟:“那你說,咱們怎麼個搞法?用錢?這幾年哥哥的冤枉錢花得實在嚇死人,家底也用空了,你知道我能有幾個錢!”
弟弟說:“光花錢也不行,得要用手段講策略,鬥勇也得要鬥智啊!我想了這幾天,從新疆押回他們到現在我都在設計一件大舉措,這就是搞一個‘聯名狀’。舊社會,封建王朝那時候的官員就懼怕百姓的聯名狀。見了這聯名狀,連縣官大老爺渾身肉都是酥的!”
幺姑這胖女人忙問:“啥叫聯名狀?”
山彪不慌不忙從衣服兜內掏出兩頁打印好了的材料紙,遞在兩人的眼前讓他們看,“這是我昨天晚上酒醒過後,趕到辦公室,翻找出前場哥哥寫給各級領導同誌的那封上訪告狀信,連夜動手把它重新寫了一遍,上午就讓打寫員把它打印出來。上次是以哥哥的名義告上狀,這回是以百姓的名義,也就是以全村人的名義來告杜娥和趙小牛,請求政府從重處罰砍掉他們的頭。這就是通常說的‘民意’,也就是群眾的呼聲和願望。常常說‘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麼!你拿上這狀紙,挨家挨戶讓咱村上人人簽名蓋章,弄上幾百人來告他們,這就是所說的聯名狀。”
山豹似有些畏首畏尾,“這怕有些不好弄吧!得要找那麼多的人,一個個和人家去說好話哩!”
弟弟卻是那樣毫不客氣,說:“你怕啥?我們就是要利用群眾敬畏法律,畏懼犯罪的心理。反正這事八杆子也打不到他們自己頭上來,誰還能不抬抬手樂得賣你黨支部書記一個人情呢!這又是在當麵進行,誰又好意思不來給你簽字呢!”
“幹!這事幹得,就這麼幹……”女老板在一旁鼓動著,直起聲來喊。
哥哥隻好說:“我倆不識字,你先念一遍讓我們兩人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