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桑園裏校長告狀 刑場上刀下留人(1 / 3)

第二十一章 桑園裏校長告狀 刑場上刀下留人

1

天空晴朗,寬敞的街道上車龍人流如水如潮。聽得警報聲響,行人個個駐足觀望。隻見三輛白色警用偏三輛摩托拉響警報器吼叫著成箭頭狀,緩緩自招待所大門內駛向街頭,上麵坐著手持紅綠指揮旗的警察,搖動指令行人車輛,喊叫著讓人們讓開道路,兩旁行人急急忙忙朝人行道上退避開。緊跟在摩托車後麵的是編有號的小車隊,一輛接一輛魚貫駛出招待所大門,在街上形成一道長長的車隊。

行人停住腳步,站下身來觀望車隊,相互交頭接耳在小聲的談論詢問著。

這車隊駛過長街,一路拉響警報,朝江北方向駛來,緩慢駛上江上公路橋。橋麵上正在行走的人忙著倚向護欄,調頭觀望。橋麵兩邊分段站立著執勤的交警,是在維持秩序。

在這江北橋頭,執勤民警指揮著朝縣城駛來要過橋的各類車輛全在道旁停下來等待,這裏一下子就顯得十分擁擠混亂不堪。這時,隻見高律師帶著史月愛母子就站在橋頭堆擁的人群裏,扯長脖子朝駛過來的車隊張望。

這時候,橋麵暢通,車隊開始加速。

眼望著一輛輛飛馳而來的小車,月愛急了,忙問律師:“徐書記該坐在哪輛車上啊?”

律師正要回答,卻見杜鵬已縱身衝到第一輛小車前,撲爬在車前橋上。月愛未及料到,忙緊跟著兒子撲下坎去,也跪在車前大喊冤枉,車隊被迫停下。

這裏民警和行人見了,一片驚呼。摩托上的民警和橋上執勤民警連忙衝了過去,分別拖起了月愛母子朝橋頭人夥背後架去。盡管月愛母子大聲哭喊,“徐書記,我要告狀……我女兒冤枉啊!徐書記救命啊!”卻完全無擠於事,民警不管他們如何地哭鬧,也不管他們揮舞著手腳掙紮踢騰著,幾個人按住一個,甚至用手去按捂他們的嘴巴,不讓他們喊出聲來。

群眾拚命向前擁擠,來看這母子兩個,橋頭陷入一派混亂。民警趕來驅散著人群。

看這第一輛被杜鵬擋住的正是全車隊的指揮車,上麵坐著縣委書記和公安局政委。杜鵬母子撲跪車前時,政委立即推開車門走了下來,見母子已被民警架走,忙詢問跑過來的摩托車上下來的帶班民警:“怎麼回事?”

民警報告,說:“一個瘋女人攔車喊冤……”

“交代給這附近配合行動的基層派出所的同誌,請他們處理一下。”

政委說罷,轉身鑽回車內向縣委書記彙報,說:“一個瘋子,沒事!”

縣委書記正要告訴司機繼續前進時,車上司機指著麵前車上的倒車鏡,說:“你看,徐書記下車從後麵走過來了……”

縣委書記見說,忙推開車門跳下車來,政委也跟著鑽出車外。兩人望見徐副書記正邁步朝前麵走過來,忙加快腳步迎了過去。

“出了啥事?”傳來徐森的問話聲。

“一個交通事故,已經處理好,讓書記受驚了!”縣委書記說。

徐森追問:“那怎麼還有一個戴紅領巾的男孩呢?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在喊叫什麼?”

“沒事沒事,交警已經處理好了。請徐書記上車吧!”政委跟上來說。

“我讓你們不要搞這種驚擾百姓,招搖過市的行動。你們偏不聽,你就看看這浩浩蕩蕩的車隊……”徐森生氣著,十分不樂意說。

劉書記連忙解釋,說:“這是要去桑帶開現場會,人多車多,也是利用這次視察的機會宣傳鼓動群眾麼,也算是一次轟轟烈烈的宣傳活動。領導你說,隊伍已經拉出來,總不好再改變方案吧!這也不是專門對你這個領導在迎來送往哩!”

徐書記隻好退回,重新坐上車。

車隊,仍然拉響警報器,一路上風馳電掣朝黑虎鎮開去。

早將自己的出租停在橋北道路一旁的這位小夥子,見這裏月愛母子攔車告狀失敗,忙擠過人群,跑到瘸律師麵前,大聲叫道:“完了完了!一下子全泡了湯。快,快上我的車,咱們去追徐書記……”

“對!我先打個電話把這攔車不成的事告訴給張校長,請她另想辦法……生死攸關之際,一定要在十點前見到徐書記營救杜娥。”律師說著,忙鑽上出租車。

橋頭上,人群堆裏傳來月愛母子倆揪心裂肺的哀嚎聲。

2

和自己的學生分手後,張校長來到鎮上郵電所。值機的一位姑娘見了她忙站起來迎住,且說:“校長好快呀!剛才還在電話上跟我說,怕得是耽誤了你的縣城長話,這就坐不住了。你在著急等待盼望的是啥喜事,啥子好消息?”

校長笑笑,回答:“沒啥了不起的事。哪來的喜事喲!”

值機員給她搬過一張椅子,又連忙泡好一懷茶端來。請她坐下喝茶,陪自己值班。

時過不久,電話員麵前機器上的指標紅燈亮了。她連忙掛戴好耳機,傳來對方呼叫:“請接通黑虎鎮人民政府”。插頭接好,聽對方在電話裏大呼,“黑虎鎮嗎?我是縣委辦公室,省委徐書記馬上就到了黑虎鎮,現在已經出發……途中不出現意外變故的話,準時按原計劃安排到達參觀考察點,視察桑帶。一定要準備好,全力以赴搞好接待,迎接省委領導這次視察。”

這電話過後不久,指示燈再次亮起來,對方在緊張的呼叫:“接黑虎鎮,荊川縣江北派出所要鎮上領導講話。”

電話員飛快地插上通往鎮政府的電話插頭,把電話接通,兩邊講起來。

電話員從耳機裏聽著縣城來話,驚得大張開自己的嘴巴,且用驚呆了目光望著張校長,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對話畢,電話員放下耳機,朝張校長湊過來。

張校長忙問:“發生了啥子事情?看把你嚇成了這個樣子!”

電話員心有餘悸地說:“可是不得了的事啊!磨王溝史月愛母子倆在縣城大橋上攔截省委徐書記的車輛,衝擊車隊,讓執勤民警給抓了。通知鎮上領導去領人,把她和兒子杜鵬接回來。還說,要處理他們呢。這個可憐的女人啊!今天,縣上召開公捕公判大會,上午就要槍斃她的女兒杜娥了。”

張校長聽說,臉色灰白,知道大事不好,忙站起來放下手中正喝的茶杯就往外走。且走且說:“我也不等電話了,煩擾你,電話要是來了,就跟他講我不在。”

說著話,她人已經到了門外,快步朝學校走回。

3

張校長匆忙中回到辦公室,見這位代她看門守校的學生正低頭在她的辦公桌上寫作業,對學生說:“你再幫我一陣子,堅持兩個小時,我辦完事就回來。”

學生跳下椅子答應,說:“你放心去吧!我把你要用的掛籃背來了。”

說著,學生把放在牆腳的一個竹籃拿給了校長。

校長接過竹籃,背了。轉身走回宿舍,打開門,先把卷著的那張照片放在竹籃裏,又在牆上摘下那頂舊草帽戴在頭上。她這便鎖好門,走出學校,朝學校後麵的山坡走去。

4

所謂“桑帶”,是前頭兩年縣林特局負責的一項興桑養蠶扶貧工程,在黑虎鎮這條山澗河穀裏,組織農民沿山腳把坡地退耕還林,統一植成桑樹,連片成林,綿延數十裏長,人們形象地把它稱叫“桑帶”。桑帶現在已經初具規模,縣上在這裏多次組織過現場會,經常有人來到這裏參觀取經。去年以來,凡有省上領導來荊川,都要被當地領導人介紹到此視察。而桑帶也作為縣鎮的政績在新聞電視報刊上多次露臉。黑虎鎮旁沿公路兩側交通方便,便被縣上確定為上級領導來看的視察點。今天,徐森就是到這裏來視察的。

張校長邊走邊在路旁摘了幾片大樹葉將竹籃底的紙筒蓋起來。當她走進桑帶時,大道小路路口上全站有當地公安派出所民警或鎮上幹部。自然,這些準備工作都是為上級領導的安全著想的。人們認識張校長,她也算得是當地的名人。

副鎮長申山彪見校長朝桑帶走來,老遠就笑哈哈打著招呼:“校長嗬!今個怎麼一身村婦打扮,是打豬草呢還是去春遊啊!你們還在學校喂有豬嗎?”

“也不打豬草,也不春遊,我是來幫我的學生,到他家桑園地裏采一籃葉子喂蟲蟲哩!我的學生忙著做作業顧不上,我也是來散散心!今天怎麼啦!又是那個大人物要來視察你們的傑作吧?”

“省上徐書記來了,故地重遊麼!你看,按上級通知,今個誰也不準到桑園去。等下午視察結束後,我們才能夠放行啊!”申山彪迎住校長這樣回答說。

校長朗朗笑聲裏,讚歎說:“哎喲!徐書記來了,果然是一麵大官呀!我說麼,怎麼能把你們這些平日裏不見天日的土地神都搬到這荒山野坡上來曬太陽,這是讓你們來給徐書記值班放哨來了。”

“可不是麼!考慮到領導的安全,鄉上幹部配合派出所幹警,從昨天晚上就沒睡覺忙到現在,動員組織桑帶附近的住戶群眾,今天上午就呆在家裏別出門,怕得是老百姓不懂規矩,妨害幹擾了視察工作,出現意外事故那可就不好辦了!”

“這也實在是難為了你們這些當官的呀!徐書記是吃咱這山裏水,土生土長的麼,怎麼到了省上,一下子就害怕見到老百姓呢?這才怪呀!剛才你還在說,他這是故地重遊麼,舊感情咋就不見了!”

“話不能這樣說。這是上麵的通知精神,誰不怕出個紕漏閃失呢?”

“我這百姓,來看看熱鬧總該可以吧?就坐在這裏,遠遠地看一眼這位大官該不妨事吧!”

就在這時,聽得身後桑園裏傳來一個響亮的大嗓門在笑著,說:“不妨事!不妨事!古時候,皇上的龍輦寶駕出巡也不怕百姓看。”

說著話,這人已經鑽出桑林,大家回頭看時,見他正是鎮黨委書記關華。

見著張校長,關華一下子驚喜起來,說:“是張校長啊!我正打發人去學校請你去了。徐書記回來了,看過桑帶,說不定他還要在這兒舉行座談呢,要見他當年一起工作的老同誌。你這老模範教師,影響又大,他一定記著你這位咱山裏的大名人的,你可一定要來參加座談。”

校長心下暗自欣喜,忙答應著,“好麼!那還有啥話說,我一定來參加。”

關華相邀,說:“你就跟我們在這裏等著,別走遠,一會兒不好找你。”

校長點頭,“行咧!我就呆在這桑園裏,你看我這身穿戴,怕是難得見人哩!”

有人插上話來,說:“校長這一身打扮,喬裝個采桑婦恰到好處呢!”

“這就好麼!采桑婦打扮,正與咱這山區女教師的樸實無華,地道的群眾作風聯係在一起來了,好得很!”關華書記這樣稱讚著叫好。

有人說:“校長啊!你可是咱縣的知名人士,又和徐書記是老相識,在座談會上可得要竭盡全力替咱這桑帶工程歌功頌德喲!”

“哪還用說!”校長滿口應允承諾。

這裏大家正說笑時,聽得山那邊警笛在響。眾人回頭望時,隻見一輛輛小車在陽光照耀下,車前玻璃閃射著毫光從山埡盤山路上緊跟著盤繞而下。這兒山上山下一片“來了”的歡呼喊叫聲。人們興奮地奔行起來,全把注視力集中到這一隊威風十麵的車隊上。趁人不注意,張淑芸很快鑽進莽蒼蒼的桑園密林中,找一處更密集的桑樹叢中呆下來。她看了看腕上的表,已經是十點多了。耳畔突然響起鎮上高音大喇叭的嚷叫聲,一個高腔大喉嚨在喊:“荊川縣公捕公判大會現在開始!把犯罪分子押上台來……”原來,這是有線廣播站在現場轉播大會的實況。

5

因是領導來視察桑帶,鎮上沒有組織群眾歡迎儀式。一輛輛小車就在鎮外路旁上停穩,大大小小的領導隨員便陸續鑽出車來。大家站住腳,聽了幾句大喇叭裏傳來的公捕公判大會的講話播音後,縣委書記、縣長一幫子人迎住徐森書記前呼後擁著朝林間走來。

邊走,縣委書記一邊用手指著這條河穀,和徐森介紹,說:“這條桑帶像一條綠色的長龍,一直繞著這條河的山坡荒地,有四十多公裏長哩!”

徐書記點著頭,稱讚著。

縣委書記說:“我們全縣,不說別的地方,就這條桑帶形成之後,每年春夏秋三季就要養蠶萬張。一張蠶種按一百斤產量計算,一年下來就可產蠶繭百萬斤。這項工程的經濟收入就很可觀,還不說別的。照這樣發展下去,山區貧困縣脫貧就不那麼難了。搞個三五年,山區人民生活就可上到小康水平。”

“你今年,全縣春蠶的產量是多少?”

“五十萬斤多一點。”

“這說的是全縣吧!沒統計一下桑帶區的產量到底有多少?”

“這,沒有這樣統計過。”

說著話,徐書記一行已鑽進在密林裏,身邊隻有縣委書記寸步不離緊跟,其他陪同隨員早隱沒在桑園林叢裏去了。

就在這時,徐書記麵前一處桑條葉子嘩嘩亂響,一個農婦迎麵鑽了出來。

她這舉動隻把縣委書記驚得倒吸一口氣,驚呼喝問:“你是誰?要幹什麼?”

農婦也不答話,直奔徐書記而來。見她頭戴草帽,身背掛籃,像是采桑婦,籃裏卻未見有桑葉。她雙手扒拉開麵前的青枝綠葉,衝著徐森奔攏過來。隻把背挎著的掛籃丟翻在地,那一卷照片從翻落的籃子底滾在一旁。

聽她高聲在喊叫,說:“徐書記呀!我是張淑芸,我告狀!請你趕快救人哪!”

徐森本能地倒退一步,低頭看時,似曾相識,忙著問:“你是,是……”

“我是張淑芸……當年磨王溝村的小學教師,我們在一起照過相。”

就在張淑芸出現,縣委書記一聲驚恐的呼喊聲裏,桑園裏一片混亂,陪同隨行和公安警衛一起衝了過來。有幾個民警衝上去就要動手時,徐森跨前一步,張開雙臂攔擋住。他隱隱約約記起來,忙彎下腰去扶起匆忙中撲倒跪在自己麵前地上的這位曾經相識的女教師,嘴裏在說:“啊!張老師是你呀!我們的模範教師麼!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你怎麼到這桑園裏來了?”

張淑芸從地上拾起那張卷著的照片,情急萬分地說:“老領導記得我呀!那就請領導趕快設法救人,再晚一步,公安局就把人給槍斃了……十二點鍾,十二點鍾之前就要槍斃人哪!”

徐森同樣被她的話驚得情急起來,忙著問:“你講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的學生杜娥,她被冤枉判了死刑,今天就要槍斃她。我來找你申冤告狀,請你無論如何先留下她的一條命來……”

“你是怎麼知道,她是被冤判的?”

“我用我的人格和共產黨員的名義擔保,她是無辜的。其他的先放在一邊,暫且不提。就說她的年齡,現在還不滿十八周歲,有人在她的年齡上作了手腳,目的就是要殺掉她。”

校長隻就簡要處說明,且申明,“我馬上就能在這裏找到許許多多的人,證明她的出生時間是在1975年12月18日。現在才四月底,還差八個月,她才滿十八歲呀!現在,隻有徐書記你能救她……

徐書記忙問一旁愣在那裏的縣委書記:“今天,你們召開公捕公判大會,就是執行杜娥的死刑嗎?”

“是的。大會十點開始,十二點鍾之前就要執行死刑。這是原來的計劃安排,現在還不知道情況。”

徐森震驚中長歎一聲,“殺錯人,可是不得了的事!”

這時,身後鎮子裏轉播大會實況的喇叭,照樣一個勁地在高聲大叫。

“書記啊!杜娥她已經到了命懸一線,情況緊急,刻不容緩。再要是不救人的話,那可就來不及了……”校長哀求哭喊,臉上淚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