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自進入定遠以後,朱元璋的名聲日益增大,他二姐夫李幀攜著兒子李文忠來投奔,話沒談兩句,大哥重五的兒子朱文正也奔來認叔叔。朱元璋大為高興,孤身一人十多年,如今有了姐夫,有了兩個侄兒,還有一個義子。
“我看得好好擺桌家宴慶賀一番。”朱元璋對李幀說。“到時別忘了請馮先生、常遇春、湯和都來。”
席間,朱元璋問馮國勝:
“我們入定遠已有兩日,按照先生的意見,安民整軍進行得有條不紊,不知下一步該向何方更好一些?”
馮國勝說:“孫子日: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趨下;兵之勝,避實而擊虛。這是說用兵的規律好似水的流動,水流動是避開高處而向低處;用兵是避開敵人堅實之處而攻擊它虛弱的地方。如今,元朝主力在北方與劉福通開戰,中線西邊河北有張士誠,中間安徽有郭子興,東邊江蘇有徐壽輝,如今這些人都或多或少牽製元軍兵力。鎮撫正遇上這天賜良機,轉眼擁有四萬餘眾。依山民看來,如能趁此良機,攻取附近小鎮,小城,安撫百姓,畜積糧食,擴大軍隊,不出幾月,便可擁兵十萬,再視情況而定,占據更大些的城市,進一步擴大軍隊。到時與群雄去爭霸天下,豈不是謀定而行之事。”
朱元璋認真地聽著,越來越感到馮國勝在諸多事情的看法上勝過自己一籌,他明顯地看出馮先生在許多問題上比他看得更準,更全麵,覺著與他交談,對一些本來模糊了的事情清楚了許多,心裏非常高興,凡有攻占之事,都與軍師商議而行。
就在朱元璋一門心事想趁此良機,攻取附近小鎮時,濠州突然來了兩個官差,一個叫張正剛,一個叫張大茂,一進鎮撫府,就神氣十足地說:“郭元帥請總兵官速回濠州議事。”
朱元璋見了,心裏疑團頓生,讓人安排倆官差去休息,對馮國勝說:“情況恐怕不妙,八成是郭元帥給囚起來了,不然怎麼會是孫德崖的手下來傳達郭元帥的命令?”
“真是這樣,我看不是八成,是十成。”馮國勝說:“當務之急得先派人去濠州打探情況。”
朱元璋稍一迷神,立刻想出了個法子,他對馮國勝說:“現在去濠州,怕是來不贏了,隻有讓孫副帥的兩個人開口,情況才知道的更快。”說罷喚來湯和,把剛才的事情給他講了一遍,命令說:
“不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張正剛開口,那個張大茂先不要驚動,得讓他回去報信。”
湯和笑笑,領命去了。不多一會,湯和進來,將趙均用如何進城,孫德崖如何挑撥,如何囚了郭元帥,軟禁了馬秀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朱元璋聽後,皺緊眉頭:“我得速去濠州一趟。”說完他征詢地望著馮國勝。
“我看也隻能如此,就讓我也陪總兵官去一趟”馮國勝說完湊近朱元璋的耳語一番。朱元璋聽後讓軍士押來張大茂,搬出兩墰好酒將他醉倒在地。
“快請張正剛來!”朱元璋喝道。
朱元璋見張正剛進來便說:
“你回去跟郭元帥說,我們剛拿下定遠,許多糧食要裝運。三天後,朱元璋將帶著所有部隊和糧食回濠州聽命。你這位兄弟不勝酒力,隻喝兩碗就醉成這樣,你看能不能帶他一起回去?”
張正剛過去推揉著張大茂,張大茂已醉得如死豬一般,怎麼也推不醒,想到孫副帥臨走前吩咐他速去速歸,一刻也不能耽誤,便說:
“軍務緊急,我這就回濠州稟告,他就隻有暫在這裏留住一宿了。”
待張正剛離去,朱元璋令人將張大茂綁了,丟在馬背上……
42、
借趙均用之手扣押了郭子興後,孫德崖非常得意,隻等朱元璋來,一起擒住,濠州就是我一人的天下了。正得意著,張正剛敲門進來。聽完張正剛的報告,孫德崖大罵張大茂,然後一揮手喚出肖輝。
“三天後,你親自帶些人去日夜把守城門,見了朱元璋,立刻捆來見我。”
“是,孫元帥!”肖輝恭身出去。
一切順利,孫德崖高興地哼起曲子來。可他萬萬沒想到,就在這時,朱元璋與馮國勝已站在趙均用麵前。趙均用初見朱元璋與馮國勝,由不得幾分驚奇,但畢竟是沙場老將,待鎮定地聽了朱元璋一一訴說孫德崖誣陷郭子興的事,更有幾分疑懷,他一雙圓眼睜睜地望著朱元璋與馮國勝,那分明就是在問:
“真是這樣麼?”
“湯和,快將證人帶來。”朱元璋朝外喊道。
那個張大茂,兩墰子酒下肚,暈暈呼呼了一夜,從馬背上解下來時剛醒,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送到趙均用麵前:
“快說,將孫德崖誣陷郭元帥的事如實地講出來。”朱元璋說。
張大茂四處望望,是在郭元帥府裏,可眼前隻有朱元璋、馮國勝、湯和,隻好將孫德崖的陰謀全盤供出。聽完張大茂的供詞,趙均用臉上粗糙的肌肉抖了幾抖。立即下令拿下孫德崖。
朱元璋走進濠州大牢的盡頭,打開一扇厚實的鐵門,郭子興躺在草堆裏,已經淹淹一息了,他親自將郭子興送回帥府。郭夫人見到昏迷不省人事的郭子興,不由得大哭。朱元璋一邊勸慰一邊對下人喝道:
“快去請東門道的張醫師來!”
張醫師是濠州城最好的醫師,替郭子興把脈之後搖了搖頭,說:“準備後事罷。”
也算是一時英雄,就這麼去了,朱元璋一楞,隨即淚如聚雨,跪倒在郭子興床前泣聲呼喊:
“郭元帥,郭元帥……”
馬秀英見此情景,頓時又悲又喜:悲的是義父郭子興被那孫德崖害死,喜的是自己的丈夫又一次戰敗強大的敵人。她愛憐地看著朱元璋,又痛心地看著郭夫人,離別以後,自己日思夜盼,望著能與朱元璋相聚,想不到分別這麼久,竟在這種場合下碰麵。
她典著老大不小的肚子,走過去拉起朱元璋,深情地望著朱元璋淚汪汪的眼。
43、
郭子興的喪事辦得非常隆重,全軍上下都替郭子興佩了塊白紗。二公子郭天敘,卻在父親去世後第三天才趕回來。在孫德崖派人去抓他的那晚,他正與濠州最有名的歌妓柳星月在夢魂樓鬼混,這才免了與父親同樣的下場。
趙均用是個飽讀詩書頗有名望的大將軍,雖不會去認什麼錯,但還是想用行動來彌補一下自己的過失。他將濠州發生的事情稟告了大宋王朝,請小明王韓林兒對郭子興的親屬加官進爵,結果:郭天敘為元帥,其妻弟張天佑為右副元帥,朱元璋為左副元帥。三人接旨謝恩畢,郭天敘麵帶喜色,朱元璋表麵鎮定,心裏卻很不是滋味,看著洋洋得意的郭天敘,心想:這個小明王,不是想把濠州軍隊都給葬送了吧?然而,遠隔千裏的皇帝,又怎麼能知道他們這幾個人的能力。從來從上到下的任命,又有多少是合付實情?
送走趙均用,朱元璋與郭天敘都鬆了口氣,但是,當他們四目相望時,郭天敘不由得暗自吸了口冷氣。從朱元璋投奔濠州城的第一天,郭天敘便跟他較上了勁,開始是看不起這個和尚,後來便十分忌詬,再後來在忌詬中由不得生出些害怕來。如今父親去世了,濠州城裏就那麼幾萬軍隊,他朱元璋單是留守定遠的就有四萬餘眾,還有那個常遇春、湯和、花雲等一幹死弟兄。他能服從我嗎?郭天敘在心裏問自己。
朱元璋讓他去帥府議一議軍政大事,他卻說太倦了,匆匆離去,其實是心裏害怕,有意避開。回到府裏,心腹張和、趙青雲正等著,郭天敘看他倆唯唯諾諾,一抖帥服端坐帥椅問道:
“如今孫德崖已死,我帥印在手,朱元璋該怎麼辦?”
“朱元璋狼子野心,老帥在時,他就不把你放在眼裏,現在恐怕更是不服。”趙青去說。
“依你該怎麼辦?”
“我看不如乘此大好機會……”趙青雲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你看呢?”郭天敘掉頭征求張和的意見。
“我想也隻能如此,如今他們就三個人,待明天到帥府議事時,全部請來,我們先在周圍埋伏好刀斧手……”張和聲音越說越低,隻見郭天敘連連點頭。在任何場合下,但凡庸才當上了頭,他首先要對付的,便是他手下中比他更強的人。郭天敘自然不可能另外,他對比他差多了的張和說:
“好罷,你們分頭去安排。明天大功告成,我們再擺酒慶功。到時,我封你二人,為大將軍。”
說完,郭天敘匆忙離開。歌妓柳星月在等著,他要馬上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如今父親走了,我帥印在握,做事可以有持無恐了!他心花怒放地喊道。
四節、回鄉募兵
人在智慧上,精神上的發達程度越高,人的情感就會越豐富,就越會知恩圖報,將別人給自己的哪怕是一點點好處也記掛在心,有機會就予以回報,並從中獲得莫大滿足和快樂。
44、
朱元璋回到府裏,馮國勝、湯和、馬秀英三雙眼睛都一起望著他。
“趙均用走後,我約郭天敘去帥府議事,他說太倦便匆匆去了。”朱元璋告訴他們說。
大家會意地一笑,剛才他們已經討論了這件事,一致認為郭公子一定會殺了他們而後快,當馮國勝把這意思講出來,朱元璋說:“我們還是走罷。”
馮國勝要朱元璋把這事想清楚,認為這可關鍵時期。他分析說:現在元軍日落西山,義軍蓬勃發展。北麵劉福通全麵進攻,在許昌、長葛連敗元軍主力答失八都魯;西麵徐壽輝在漢川擊敗元軍,占領武昌;東麵張士誠大舉南下,已占通州、福山港、常都,進逼江南大都市平江。我們如果能趁勢擁有濠州,合定遠之兵直取滁州,而後攻南京,到時勢力比之諸路義軍都不會弱,再以仁德去與他們爭霸天下,實在是勝算多多。如果現在不趁勢奪了濠州,而是還走定遠,郭天敘必是時時牽掛,非除之而後快。我們除了奪些四鄰小城更難有所為,還要擔心郭天敘乘虛襲後。結果勢必發展艱難,與郭天敘一起受他人所治。
朱元璋談了自己的看法:他承認軍師的分析確實有理。但人生在世,有恩還是得報,郭元帥待我有知遇之恩,如今剛剛入土,我就如此對他兒子,實在是下不了手。再者,我們靠著紅巾軍小明王的旗號攻城納降才名正言順,如果反了便成雜牌,事情就難辦許多。
馮國勝聽了沉思一會又說:“我認為郭天敘如是能成事之人,您去強奪,自是不仁不義。但這郭天敘實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之人。且大丈夫在世,需以天下人安危為己任,你對他一人之仁,整個郭家軍隊將毀於他手。至於小明王旗號,你總歸是能打下去的,隻換主帥,稍用手段就行。”
朱元璋想了想還是認為不妥。說:“瞞天瞞地,瞞得了所有人,我總瞞不過自己。愧對郭元帥知遇之恩,心裏不安,縱然得了天下,又當如何?”
馮國勝、湯和聽朱元璋這般說了,便不再言語,把目光投向馬秀英。
“軍師,你剛才一番話,字字發自肺府,令人感動。”馬秀英典著個大肚子,對馮國勝說:“若依軍師之言,元璋確實事成有望。但元璋有他的難處,你們明天,就設法速速離去,有我留在這兒,天敘定會對元璋少些牽掛,也不定非除去而後快了。”
“真要走,現在就得走。”馮國勝說,抬頭對朱元璋望著。朱元璋點了點頭,目光不由得落在馬秀英身上。
“你放心地去吧,這兒有小紅照顧我,待你們走了,我把義母也接來。”
朱元璋不說話,隻慢慢地朝馬秀英走去。眾人見了,都識趣地離開,留下這一點點時間,讓他倆說幾句貼心話。朱元璋見人都走了,輕輕地擁著馬秀英,說:
“你還沒生,我們果然又見麵了,隻是又要走,真難為你了。”說著,忍不住流下眼淚。
“沒,沒什麼……”馬秀英替丈夫擦去淚珠,看朱元璋一個大男人流了淚,忍不住淚也大顆大顆地流下來。朱元璋又伸手替她去擦。
“我,還真忘了,你先給我們的孩子取個名。”
“這事我早就想好了。”朱元璋說:“生的若是兒子,就單名一個標;生的若是女兒,就叫臨安。”
“真難為你為我們兒子的一番若心,朱標,好。”馬秀英破涕為笑,高興地說。
45、
清晨,郭天敘早早醒來,看看身邊的柳星月,忍不住又垂頭去吻她一吻。柳星月睜開柳眼兒:“來,再睡一會兒。”
“不行,我今天有件天大的正事要辦。到時候,我陪你三天三夜。”郭天敘說完,匆匆地回到元帥府。張和與趙青雲告訴他: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貼貼,就隻等那朱和尚來送死。郭天敘聽罷一揮手,灑脫地坐上元帥椅。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已經過得太久了,還不見朱元璋的影子。郭天敘不免有些著急起來,就在這時,門外來了個人,是馬秀英。
“稟郭元帥,昨日深夜定遠來人報急,說是滁州元軍興兵進犯,元璋等連夜趕回去了,隻是害怕郭元帥擔心,特讓我一早來稟告,待他平定進犯定遠之兵,即刻前來請罪。”
郭天敘驚得目瞪口呆,望著個大肚子馬秀英,咬牙切齒地,好一響,才仰天歎出口氣來。
這時候,朱元璋一行已了到金槍河邊。這兒有條道繞著山峰往左邊去,隻有十幾裏路,便到了太平鄉。望著潺潺東流的河水,朱元璋不由得想起了那曲線溫柔似美人的山峰,想起那山上的青草綠樹,偶爾裸露的岩石,想起那朝拜的遊戲,更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和那許多兒時的朋友……
“我有些累了,想歇歇。”朱元璋駐馬說。
湯和朝後看了看擔心地說:“那郭天敘……”
“沒關係,郭大元帥是不會追的。就歇歇吧。”馮國勝說。
朱元璋說累是假的,實在是看到了家鄉的河,他不想就這麼快離開,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前麵。那小路上,走來位年老婦人,頭發已經斑白,走起路來還那麼精神,朱元璋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他真想走過去跟她打個招呼,跟她說幾句話……
“朱元帥,從這條道過去,可是你的家。”馮國勝看透了朱元璋的心思,問道。
“是的,進去十幾裏路就到了。”
“看來元帥是想家了。”
“是啊,可是,家裏一個親人也沒了。”
“我也是的,家裏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湯和說:“隻不過,象徐達、胡大海、陳德、丁德興、鄧友德這些人,我還是常想著,不知他們過的怎樣了。
“對,我們回去一下。”朱元璋眼睛閃著光亮說:“我們還有許多兒時的朋友在那裏,把他們招到軍隊裏來。”
“好哇,我們去招兵,招一隊子弟兵來。”湯和首先讚成。
“那我們就走吧。”馮國勝說著先站起來。
三條好漢,翻身上馬,順著繞著山峰往左邊的那條道跑去……太平鄉,就在前麵,眼前的一山一石,都是這麼的熟悉;太平鄉,就快到了,前麵有位老人象是跌倒了,旁邊一位小孩正努力地將他摻扶起來。
朱元璋勒住僵繩,下馬緩緩地走到老人跟前。小孩太小,朱元璋伸出手來,幫著扶起老人。
“老人家,又要出去?”看到老人,小孩手上的破碗,他知道他們要去沿街乞討。
“沒法子,天旱得很,糧食夠不上交租,家裏已經幾天揭不開鍋,一屋子的病人、餓人……
朱元璋隻覺得心裏憋的慌,淚水差點流出來,他摸摸身上,還有些碎銀,全部拿出來塞給老人。
老人驚得目瞪口呆,他一輩子還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銀子,自言自語地說:
“這怎麼成,這怎麼成?”
銀子從他手上掉到地下,那小孩忙撿起來,好奇地看著:
“爺爺,咱們快回去,買糧,給奶奶治病。”小孩推著老人。
“走罷,老人家住哪裏?”
老人一指前麵的寨子。
“我們也走那邊,一路走罷。”
“你叫什麼名子?”老人問道。
朱元璋隻是笑笑,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46、
老人見朱元璋笑而不答,不由得急了,跟著他一路說:“你一定要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沒能力報答你,我要給你四海揚名。”
這時已經進了村口,周圍圍了不少人。朱元璋對眾人看看,高興地說:
“我是窮人的兒子,這次來,是來召兵。擴大我們窮人自己的軍隊。”
“我信你,我信!”老人捧起手上的銀子:“是我們的救星,窮人的救星來啦!”他嘶啞地喊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這不是前寨太平村朱家的……”一位中年的人打量著朱元璋。
“是的,我叫朱重八,誰信得過我,跟我走。”朱元璋充滿激情地說。
“你們還猶豫什麼,快跟朱重八去!”老人喊起來:“鄉裏鄉親的,他把銀子都給我了。”
在還沒有被城市文明侵擾的鄉村,人們更相信老人。除了過去的經驗和知識,新生的似乎太少,這種經驗和知識的傳遞,往往是通過老人。久而久之,一代又一代,老人自然都成了先生。比起年青人來,他們更有號召力。聽了老人的喊叫,青年人都跟著吼起來:“我們跟朱重八走,我們跟朱重八走!”
“好!好!好!”馮國勝擠進來說:“願意跟我們走的,回去準備一下,我們在前麵的太平村等大家。”
年青人有的回去準備,有的仍然跟著。沿路走去,越來越多的人跟上了,其中有些是認識朱元璋的,他們互相轉告著,走進村時,已經有一大群人了。
湯和正與幾個年輕人談得熱鬧,馮國勝讓他準備好桌子,紙筆,扯開嗓門喊道:
“願跟我們走的,請到這兒來登記。”
聽到呼聲,一條結實的漢子,握了把砍柴刀,他並不怎麼用力,就分開了眾人,一直走到朱元璋麵前:
“重八哥,你認得我麼?”
朱元璋打量著他,又看看他身後跟著的一位英武小夥子。
“胡大海!”朱元璋喊起來。沒想到小時候瘦弱的胡大海,如今這麼結實。隻是那濃眉、大眼,還有略嘟起的嘴唇,與原來的一模一樣。
“這位壯士是誰?”朱元璋還是想不起胡大海身後的那位英武小夥子是誰,不由盯著他問胡大海。
“徐達。”小夥子不等胡大海回話,自己上前一步,朗朗地對朱元璋說:“我比你小幾歲,記得你,你不記得我。”
朱元璋記起來了,就是那位頭大身小,愛坐在石頭上望天沉思的小男孩,如今竟是一表人材,雖然年紀輕輕,卻這麼鎮定沉穩,英姿勃發。朱元璋似乎是一見鍾情,對徐達特別喜歡,轉頭對馮國勝說:
“快登記,胡大海、徐達。”
接著又來了丁德興、耿再成、陳恒、顧時等二十多人。朱元璋大為高興,當即擺了十多桌酒席,敬請鄉親們同飲。直到下午,這才帶了眾人,依依不舍地離開太平村,回到定遠。這回召來的都是自己的鄉親,朱元璋對他們從心裏感到特別的親近,特別的放心。他仿佛是找到了自己的親人,心中充滿了一種溫馨的感情。從今往後,我一定要好好地培養他們,讓他們一個個都當上大將軍,成為我今後進一步發展的骨幹、主力。朱元璋這麼想著,便將這二十幾人,編入各隊,讓他們從基層軍官做起。獨有徐達、胡大海,朱元璋認為他倆不是尋常之輩,就將他二人留在身邊,為特殊培養的人才。從這以後,凡商議軍中大事,徐達與胡大海倆人,都可以在一旁聽著,不用回避。
緊接下來的兩天,各路義軍攻城掠地的消息不斷傳來,朱元璋請來軍師及諸將,商議發展之路。
這一年,是朱元璋的關鍵時期,群雄正在發展,一切靠實力說話,如果不能迅速崛起,就隻能為他人所滅。馮國勝替朱元璋設計了上、中、下三策。上策就是殺了郭天敘,奪取濠州,中策是奪取滁州,下策是僅奪周邊小鎮。朱元璋選擇了中策。可是他要去奪取滁州,郭天敘必然從後麵夾擊,滅了他而後快。怎麼辦呢?馮國勝替他想出了一個陰招,就是引誘使郭天敘去攻打南京。這對郭天敘來講,無疑會是滅頂之災。
對此,朱元璋已經想到了。可如果真是那樣,我對馬秀英,對小明王不是都好交代的多嗎?朱元璋在心裏對自己說,於是決定就這麼幹。
可是,郭天敘能上他的這個當嗎?
五節、奪取滁州
真正的統帥人物,麵對許多無法逆轉的危險時,他們總是能先預料敵人可能采取的行動,然後先發製人,由此控製著對手的行動和情緒,使之隨著自己的意願走向失敗,自己則轉危為安。
47、
人生就是這麼回事,運氣有時說來就來,正當朱元璋擔心郭天敘會不會去攻南京時,郭天敘派趙青雲來了。他實在擔心朱元璋在外麵日益壯大,到時候滅了自己,想騙他回去殺了而後快。這趙青雲一路進來看到朱元璋軍容整齊,士兵精神,又見帥府裏人才濟濟,不免心裏一陣陣擔心,說:
“郭元帥差我來問,定遠的軍務可處理好了,如果能抽出身來,請朱副元帥速回濠州,商議大事。”
“定遠的軍務已經處理好了,隻是現在有個好事情。”朱元璋先賣了個關子,然後緩緩地說道:“由於其他各路義軍群起攻城掠地,南京現已非常空虛,我想趁此良機,進軍南京,一舉奪之獻給郭元帥,以擴展我濠州地盤,還請趙將軍速去將此事報告郭元帥,我這裏即刻發兵。”
趙青雲聽了,大吃一驚,匆忙趕去回報。
趙青雲走後,朱元璋與馮國勝相視一笑,常遇春還不太明白,問道:“此時滁州不奪,去攻南京,況且還有濠州之兵,豈不是三麵受敵?”
朱元璋馮國勝又是相視一笑,然後問常遇春:“你說該怎麼辦?”
“先奪下八鬥和張橋兩鎮,為進兵滁州作好準備。”見朱元璋點點頭,常遇春接著說:“如果您同意,我與湯和願去奪下八鬥和張橋兩鎮。”
“殺雞焉用牛刀。”朱元璋笑了笑,目光直逼徐達與胡大海,說:
“這回就讓你們去罷。隻是臨行前,多向常遇春和湯和討教些經驗。”
待眾將走後,馮國勝對朱元璋說:“這事我反複考慮,還得請郭夫人再次出麵,方可保萬無一失。”
朱元璋聽了,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喚來吳良,如此、如此交待一番,再來看馮國勝,見他點了點頭,便讓吳良去了。
大凡從苦難中走出來的人,為生存之計,總有些小小的手段。這些手段在為活命時似乎讓人嗤之以鼻,給人有無賴的感覺,然而當你統兵數萬,征戰四方時,倒算得是謀略智慧了。朱元璋這一路走來,似乎就是靠這些“謀略智慧”幫了大忙。朱元璋這麼想著不由得暗自發笑。突然,他看見馮國勝在看他,似乎有話要說,忙收了笑,將目光迎上去,催他快說。
“我還真有件事要講給您聽,如果你不能接受,就當我沒說。”沒想到向來爽快的馮國勝,這回卻有些吱吱唔唔。
“好,我答應你。”朱元璋回答得很爽快。
“你前天在太平村時說‘我是個窮人’,你還記得嗎?”
“記得。”
“我認為,這話,今後還是不提為妥。”馮國勝這話說出口,他分明地看到朱元璋臉上粗糙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但還是勇敢地說:“你如果這麼提,那麼便會拒絕許多本來可以支持你的力量。你如今是參與爭奪天下之戰,務必要爭取一切可能爭取的力量來支持你,這才能盡快發展壯大……”
朱元璋極認真地聽著,作為窮苦人出生的他感情上總覺著有些別扭,他發覺,自己與這些鄉紳,還是有不少距離的。這些有錢人……不過,他說得也對,我現在確實需要一切可以爭取的力量來幫助我,隻有這樣,我才有可能贏!這麼想著,朱元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第二天一早,馮國勝來到他的元帥府,朱元璋也不說話,拉著他來到裏間的書房。
“你來看看。我把你昨天給我講的對聯寫下來了,我要把它掛在帥府當中,今後,這就是我們的戰鬥口號。”
“山河奄有中華地,日月重開大宋天!好,好!”馮國勝一字一字地朗讀完,連聲說好,激動得雙眼濕潤起來。
馮國勝去後,常遇春進來對朱元璋說:
“恭賀元帥一個大喜事。”
“什麼喜事?”
“元帥得一天才將軍。”
“人在哪裏?”
“就是徐達。”常遇春說,敬佩之情,流於眉間:“剛才徐達找我議論出兵之事,布兵攻戰,他一點即通,不要幾戰,絕對是個天才將軍。”
“真的嗎?”
“如果我常遇春看錯了,算我有眼無珠。”
“胡大海呢?”
“也定會是員猛將。”
“英雄惜英雄,我相信你常遇春的目光。”元璋笑嗬嗬地說:“到時去攻滁州,我一定讓徐達與胡大海為先鋒。”
48、
郭天敘這兩天心情很不好,外麵各路義軍在紛紛發起攻勢,獨他郭元帥從父到子都無甚發展。他比父親年輕,很想有一番作為,但又不知從何做起,思之再三,召來諸將商議。
主帥如此無能,手下的將軍,也難高明到哪裏去。諸將來到帥府,明白郭帥要他們商議的事,立即議論紛紛。有提打東麵光明,有說打西麵懷遠,更多人主張了結了朱元璋的事再說。郭天敘聽著,心想:這個朱元璋,何其簡單,怎麼能了結得了!好在他還能念及父親知遇之恩,暫無反心,將馬秀英留在濠州。可是,有一日他若作亂,我怎能平叛得了。這麼想著,他有點惱怒,有點兒害怕,也有點兒擔心……
“這個趙青雲,怎麼還不回來?”郭天敘煩躁地嘀咕,就在這時,疲憊不堪的趙青雲歪了進來:
“稟元帥。”他大口地喘著氣:“朱元璋要去攻打南京。”
“什麼,他不肯來見我?”
“他說現在南京非常空虛,想趁此奪了,獻給郭元帥。”
“他奪了南京,還會給我?”郭天敘象是在問自己。正說著,有人報馬秀英請見。郭天敘有些不耐煩,道:“讓她進來,看她說些什麼。”
馬秀英已經快要生了,隻因朱元璋事關緊急,也就顧不了那麼多,典著個老大的肚子,由小紅扶著,一步步走進來,看看郭天敘,掙紮著要下拜,多虧小紅扶著,這才沒有摔倒。郭天敘見了,大聲說:“禮就免了,有什麼話,快說。”
“我想請你看在姐姐的份上,救朱元璋一命。”馬秀英聲淚俱下。
郭天敘不免心裏一喜,問道:
“誰要朱元璋的命?”
“是他自己要他自己的命。他為報義父的知遇之恩,現在要去攻打南京,為元帥你擴展地盤,我想請你念在姐姐的份上,出兵去攻打滁州,以作外援,防止元軍從後麵夾擊元璋,讓他多一份把握,拿下南京。”
“既然要我出兵,朱元璋為何自己不來?”郭天敘問。
“機會難得,轉眼即失,元璋正在作戰前準備,故而抽身不得。何況,請您出兵之事,也是姐姐我的主意,元璋擔心你不肯,自己孤注一擲,趁此良機,一舉拿下南京,獻給元帥,以慰義父在天之靈。”
郭天敘聽著,有幾份心動,便說:
“你去罷,容我與諸將商議後再說。”
“隻是救兵如救火,慢一步就來不急了。”馬秀英說著,退了出去。
這時,有探馬來報:“隻見朱元璋在整頓人馬,分配糧食,經方打探,知道他們要襲擊南京。”
接而連三的情況,郭天敘心裏總算有了主張。心想:如果真讓朱元璋占了南京,小明王定會對他刮目相看,位置完全可能在我元帥之上,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於是,郭天敘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