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徐達是朱元璋兒時夥伴,比朱元璋小四歲,投軍不到一年,已經顯示出其過人的軍事才能。這以後,跟隨朱元璋,屢統大軍,南征北戰,功勞卓著,在所有武將之上,是開國武將之首,被封為信國公。後還軍北平,戌守邊防,朱元璋尊他為明帝國的“萬裏長城”。
可惜徐達,剛剛五十出頭時,朱元璋疑其權大威脅朝庭,賜一碗鵝肉吃,全身潰爛,慘然死去。這是後話。
67、
朱元璋接到西南徐達的捷報,非常高興。這個徐達,真是個軍事天才,到部隊來並沒有多久,就能獨統三軍,指揮戰事,無往而不利。想到這裏不由問李善長:
“可否命徐達元帥趁勝前進,速克常熟,揮師南下江陰,消滅張士誠?”
李善長聽了,說:“南下江陰一事,還是緩一些為好。這張士誠雖然平庸腐朽,但畢竟經營有年,且地富民眾,而今兵多糧足,要速滅他,恐是不易。隻可穩步推進,食其生力,充我實力,方為上策。否則,逼之甚急,必降元無疑。”
朱元璋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表示同意李善長的看法,然後又問:“我們,要不要將這意見轉告徐達。”
李善長雖與徐達相處不久,幾戰下來,卻已深知他是個有勇有謀的帥才,於是說:
“我看無須此舉。徐達常州留步,更是要穩步推進,食其生力的意思,不然,常熟早已屬於國公了。”
朱元璋聽了,微笑著點點頭,說:“徐達如今算得上個戰略家了。”
“名副其實的戰略家。”李善長說:“徐達之所以能如魚得水,英雄有用武之地,還有懶於國公你這個伯樂的眼力。”
“哪裏,哪裏,主要還是他自己的努力。”朱元璋得意地笑著說。稍停了一會又問:“不知李文忠現在是否已經拿下揚州?”
“單是一座揚州城,李文忠恐怕早已奪得。隻是揚州北有高郵,西有六合。若攻揚州,西北都會前來增援,要拿下揚州,也就不那麼容易。”
“這麼說來,李文忠拿不下揚州來?”
“不!揚州雖然難於攻克,但是,國公如今已深得民心。古今征戰,從來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國公天下都一定會奪得,何況一個揚州。而且國公的元帥李文忠與揚州守將張明鑒相比,更是天上比地下。所以,依臣看來,揚州之克,已成定數,隻不過遲早一日罷了。”
“如此這般,我可以高枕無憂了!”朱元璋哈哈地笑起來。
“現在,最艱難的還有西南大軍。”李善長麵帶憂慮的說。
朱元璋聽了,大吃一驚。常遇春是他的常勝將軍,從來還沒打過敗仗,連個小小銅陵還能阻擋得了他?朱元璋有些不信,問道:“常遇春之取銅陵,能攻不下來?”
李善長解釋說:“常元帥取銅陵,並非難事。隻是南方的陳友諒太陰毒。他原是倪文俊屬下,倪文俊殺徐壽輝未成來投他,反被他所殺邀功徐壽輝。前不久他攻占了軍事重鎮安慶,等於守住了東大門,隨之又乘勝連克龍興、瑞州、邵武、吉安、撫州、建冒、直至贛州、長汀等,實在是勢不可擋,梟雄一個。如今徐壽輝已被他控製,常元帥如取了銅陵,陳友諒必奪池州,切斷我南下發展之途徑。”
看來常遇春遇到了最強大的敵人?朱元璋沉思了一會,他決定親自西南而下,去與常遇春彙合,奪下銅陵。李善長聽罷,非常讚同。
朱元璋又問:“鎮江交給誰治理,更為合適?”李長善略為思考,建議說:
“高郵人,汪廣洋,國公以為如何?”
汪廣洋原是一個文人,詩文很好,後來被朱元璋尊為“五經”師的宋濂,很是推崇汪廣洋的詩文。不過,朱元璋這時並不了解汪廣洋,隻知其是個書生。但因相信李善長,就點頭答應下來。
從此,汪廣洋一直跟隨朱元璋,由於他能文能武,功勞卓著,後兩度出任右丞相,地位比明朝很有名氣的功臣劉伯溫還高。在文臣中排名第二,僅次於李善長。可歎到了晚年,因牽連胡惟庸案,在流放途中被朱元璋賜死。這是後話。
68、
朱元璋接受了李善長的建議,令汪廣洋留守、治理鎮江。自己讓李善長相隨,帶著大隊人馬,往南進發,回到南京。他掛念西南戰事,本來想到南京稍作修整,再與李善長南下,可一回南京,便感到要處理的事太多。
湯和雖然忠心耿耿,也勤奮努力,可有不少事情,是他沒法做的。如今的朱元璋已擁有安徽大部及江蘇部分地盤,這麼龐大的區域如何治理,如何鞏固,如何成為牢固不可破的根據地,實在是有關他的今後發展,甚至有關他的生死存亡。一個小和尚,轉眼成了統帥千軍萬馬的元帥,如今又成了一方諸侯。天下大亂,皇帝雖還沒有僵死,卻是自顧不及。若大的天下,隻好由這些擁有實力的諸侯,各霸一方,統治百姓。朱元璋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管理好自己的轄地,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先將這占領的地方管理好了,統治好了,他才可能有一個安定的後方,才可以有後備力量的支持。朱元璋深知此事關係重大,不敢有半點馬虎。
可是,他需要人,需要非常能幹的人來幫他做好這項工作。在這之前,他就是單純的打仗,攻城掠地,擴展自己的勢力範圍。他需要將軍,需要指揮作戰的軍事統帥,需要運籌帷幄的戰略專家。這些人,他已經有了不少,在朱元璋看來,他們都很有天才。現如今,一方麵,他要把主要精力放在戰爭上麵,另方麵,他也需要把精力放在對於越來越大的屬地的製理上。而對於這後麵一件事情,他自己還不怎麼內行。上天如果眷顧我朱元璋,就給我一些人!朱元璋在心中祈禱,他睜大眼睛,四處尋找。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又找來了當時的名儒朱升。
朱升時為池州學正,博聞廣學,善思深慮,被當時學者稱為楓林先生,著有楓林集十卷留傳於世。
朱元璋知道朱升為當時大儒,能請來朱升,非常高興,畢恭畢敬地征詢治國齊家平天下之道。朱升見朱元璋禮遇堪佳,大為感動,於是開口,侃侃而談。最後,給朱元璋提出三條戰略方針: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完了朱升解釋說:“當今之計,國公首要的是必須鞏固後方,要達此目的,就必須發展生產,增強物資供給。要能如此,則需不急稱王,以免樹大招風,成眾矢之的。其次,戰爭靠軍隊去打仗,軍隊需給養才能生存,所以,發展生產,既可安定民心,又可鞏固軍心……
朱元璋見朱升與自己的見解相同,又有高出的地方,不由非常高興,大有相見恨晚之意。他隆重地接待朱升,要留他在南京做官。奈何朱升看多元朝腐敗,很是厭惡官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更為主要的是,朱升閱曆豐富,知識廣博,一生閱人無數。與朱元璋一番交談,見他雖然待人誠懇,也算豁達大度。但骨子裏深藏不平,很是自私殘忍,不可與人終身善處。於是婉言謝絕,對朱元璋說:
“老朽陋習甚多,出點主意還行,做官則定是做不得的。”朱元璋苦苦挽留,朱升還是不能答應。最後見他態度誠懇,並不是應酬之言,便給他推薦好友康茂才,自己還是堅持走了。待到朱元璋功成名就之後,果然為一己私利,一點個人可鄙的想法,不惜加害功臣,使得與他一同打天下的臣子,十有八九無辜受戮,慘死在他的屠刀之下。晚年的朱升,住在遠離南京的休寧老家,臨終時,寫了一首詩:“留心垂半世,藏體付千年。海內風塵息,城南燈火偏。親朋何用哭,含笑赴黃泉。”表達了自己對生死的樂觀態度。這是後話。
朱升走後不久,一個中年人來見朱元璋。這個人身材瘦長,眉粗眼大,踔曆沉著,朱元璋請他就屯田之事談談高見。他毫不推辭,開口說道:
“如今群雄角逐,強兵者存,弱兵者亡。要得強兵,除舉義外,就數足糧為最先。吳國公此時便思屯田,實是遠見卓識之舉。要不了幾年,糧食滿倉,軍需不乏,境內百姓不受奪糧之苦,軍民齊心,雄霸天下唾手可得。”
果然是物以類聚,這朱升所薦之人,也真有些見識。朱元璋在心裏說,示意康茂才繼續說下去。
“屯田需有兩個條件:一是有田土可屯,二是有勞力去屯。”康茂才接著說:“如今連年戰亂,地主農民死亡流散,大量土地荒蕪,無人經營;而吳國公仁義之師,天下皆知,湧流而入吳國公勢力範圍的流民甚多,如將其組織起來,再選出些征戰有礙的戰士,可組成一支龐大的屯田隊伍。然後拔出荒地,定下生產任務,製定獎罰方案,到時,定可如願似償,增強他日戰勝群雄的經濟實力。”
朱元璋聽罷,不住點頭,待康茂才的話講完,便笑著命康茂才為營田使,專門負責興修水利和屯田等項農業生產的工作。
69、
安排好屯田的事,朱元璋如釋重負,大為舒暢,其他一些事情,他讓湯和與李善長商量辦好,自己便回國公府。多日不見,朱元璋已是非常想念夫人,也想看一看兒子朱標,他該是又長大了些吧。這麼想著,朱元璋腳步放快了許多。
馬秀英早聽說朱元璋回到南京,她也知道他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好了才能回來,於是便耐心地在屋裏等著。她看著丈夫的事業一天天做大,一天天走向那輝煌的成功之巔,又是興奮又有些擔心。她看到丈夫還是一心一意地愛她,感到滿足。她的聰明使她已經不止一次地看見丈夫那雙對郭麗渴望的眼睛,她的心曾是那樣的煩亂不安,但她的聰明也告訴她該怎樣來處理這件事情。
作為聰明透頂的女人,她看得非常明白:丈夫是一個男人,是一個充滿活力,充滿創造力的男人,成功會刺激他的欲望,會讓他去尋求新鮮的美味來滿足他那廓大的心。他對我是真心的,但如果我阻止他去取得他的需要,我隻能失去他的真心相待,他最近起用的一批批地主豪紳,有誰不是三妻四妾?罷罷罷,看來我隻有如此。馬秀英拿定主意,作了安排。朱元璋回來,抱緊了馬秀英,他體內湧動著激情,真恨不得將夫人擠進自己的體內。
“去,看看我們的兒子。”馬秀英說。朱元璋點點頭。馬秀英喚小紅抱著朱標。這小子,一張紅樸樸的臉,見人就眯眯地笑,仿佛他也知道他父親的成功,知道他將是明皇朝的第一個太子。
“嘿,看他得意的樣子。”朱元璋逗逗他的臉說。
沒想到小朱標竟哇哇地大哭起來,怎麼哄也無濟於事。馬秀英擔心吵了丈夫,隻好喚小紅將朱標抱走。
剩下夫妻二人時,朱元璋上前輕輕地擁抱著馬秀英,從那漫不經心的擁抱中,馬秀英感到有些失望。她又想起了朱元璋看郭麗時那渴望的眼神,心裏有些發痛,卻隻好強忍著,底聲說:
“我要送你樣禮物。”
“什麼禮物?”
“你如果急,現在就跟我去看。”
“不急,不急。”朱元璋輕輕摟著馬秀英:“會是什麼禮物呢?”他在心裏問自己。
馬秀英似乎看透他的心思,起身拉著他的手說:
“走吧,我這就帶你去看。”
朱元璋跟著馬秀英,來到間別致的閨房。一位身著新婚紅裝的姑娘坐在床緣上,屋裏的陣設豪華不已,床上的用品,更是玉帛錦緞,隻可惜姑娘頭上蓋了頭蓋,一時不知是誰。
“你這是……”
“給你也找個妃子。”馬秀英盡量輕鬆地說。
“你這是……”
“她是你最喜歡的郭麗……”
聽到郭麗這兩個字,朱元璋眼睛一亮。
郭麗是郭子興的小女兒,美麗芳潔,端莊賢淑。郭子興死後,朱元璋就將其母女接來與自己同住,但都是夫人安排照顧的,自己軍務繁忙,很少與之接觸,偶爾看到一回,便不免愣上一陣子。“如果秀英有如此模樣,該是十全十美。”這想法也隻是偶爾冒出。基於對馬秀英的傾愛,基於戰事繁忙,他還是很少想起這個女人,可如今……
“你為什麼?”他望著馬秀英,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喜歡。”
“我喜歡的,你就去做?”
馬秀英點點頭:“我活著,就要讓你得到你喜歡的。”
“夫人!”他不顧那床上的姑娘做如何想法,撲上去,緊緊地摟住馬秀英:
“夫人,感謝你,我一輩子都會對你好。”
“我知道。”馬秀英說:“你去休息罷,我也要去休息了。”
馬秀英推開朱元璋,走出門去。來到灑滿月光的庭院裏,久久地凝視著那在白雲裏急急穿行的月亮。
“夫人,你哭了。”不知什麼時候,小紅來到她身後,將一塊軟緞手怕遞到她手上。
“我沒有哭,我不會哭的。”馬秀英說。“我真不願意這麼去做,可我又不得不去這麼做。”
五節、揮師南下
無論是將軍還是政治家,總是需要感情的,在殘酷的鬥爭中,這種感情有時比他的思想和智慧更能增強戰鬥力。
70、
這一夜,朱元璋睡得非常開心。他更加分明地感到自己還是這麼年輕,這麼有力,這麼充滿朝氣。直到日頭升起來好大一陣了,他才從甜蜜的睡夢中醒來。他感到了從愜意的疲憊中休息過來的爽快,整個的身心充滿了一種滿足的快樂。
李善長與湯和一早便來到國公府,因為不便驚擾國公的美夢,就一直在大庭裏候著。因為等候的時間太久,倆人的臉都拉得挺長。朱元璋出來,一看就知道是出了什麼不順心的事。目光盯著他們,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倆人四目相望,卻都不願開口,好半天湯和才吱吱唔唔地告訴朱元璋:
“昨晚,馮指揮使和李元帥拿下了揚州,在攻上揚州城頭上時,馮指揮被暗箭射著,當即就犧牲了。”
朱元璋聽後,看看湯和,又看看李善長,使勁地一拍大腿,喊出一個字來:
“嘿!!”
他又重重地歎息一聲,止不住的淚水,沽沽地往下流,泣聲地喊著:“國勝啊,國勝,元璋正需你攜手並進,何以就撒下我而去?!”泣罷,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厚葬畢馮國勝,朱元璋想起他生前的遺願,便對李善長說:“還請先生將國勝的‘驅逐韃子,還我河山’這句話寫下來,我要把它貼在大殿上。”
李善長聽了,卻站著不動,有些吃驚地望著朱元璋,看到朱元璋還是不解,便走過去附在他耳要邊說:
“國公,我們如今正在與之作戰的,可都是義軍啊!”
朱元璋聽了一愣,心想:可不是嗎?元朝軍隊,所剩無幾,碰上了,也不堪一擊。如今與之作戰的勁敵,全是以前的兄弟義軍。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提“驅逐韃子,還我河山”,豈不是自滅士氣嗎?這麼想著,不由默然不語。
為了等馮國勝的遺體運到南京,朱元璋的西南之行推遲了一天。就在祭拜馮國勝時,西南方傳來捷報:
“常元帥虜敵兩萬,攻下銅陵!”
悲劇中又有些喜劇,朱元璋心裏稍稍好受了一些,但他與李善長的心,還是都很沉重。因為現在他們正麵臨著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這就是:如何從強敵陳友諒的手上,成功地奪下池州。
朱元璋從濠州出來後,攻城奪關,殺人無以記數,但身邊得力文臣武將,卻是與日俱增,並無半人早亡。沒想到,馮國勝卻帶頭走了。為了表達對馮國勝的深情厚意,朱元璋特別敦促要將馮國勝的喪事,辦得非常隆重。舉喪這一天,朱元璋在眾將帥麵前,坦露了真情。他的悲痛和傷心,眼淚與痛哭聲,凝聚了所有將士的心。國公真乃重情重義之人,跟著他縱然是犧牲,也是死有所值。這一句話,深深地埋在了將士們的心裏。李善長明確提出“驅逐軍閥,一統中華”的口號,又讓眾將士有了更明確的戰鬥目的。為一個嶄新、統一的皇朝而戰,全軍上下,更加鬥誌高長,豪情滿懷,士氣倍增。
馮國勝使朱元璋從一個想謀些出路的小軍閥,邁向為一統天下而戰的英雄。朱元璋確實從心裏感激他,感激他一輩子。在朱元璋當了皇帝後,還追封馮國勝為郢國公,將他的肖像,掛在“功臣廟”裏,使馮國勝位列第八,這是後話。
祭完馮國勝,朱元璋率軍西南。他要去與常遇春彙合,然後揮師南下,繼續擴展地盤。臨行前,朱元璋放心地將若大一座南京城,交給自己最信任同鄉,湯和將軍鎮守。
湯和帶著南京城的文武眾官,恭恭敬敬地送朱元璋等到南京城外,依依作別時,突然吃驚地發現,馬秀英的侍女,領著四個兵勇,抬了兩口箱子過來。
71、
李善長見了,趕忙前去探視。隻見小紅揮了揮手,讓兵勇們將箱子放下,她快步地走到李善長麵前,作揖道:
“參議官大人,這是我家夫人的一點心意,務請轉給南征士兵。”
李善長不解,令軍士打開箱子,隻見裏麵全是金銀珠寶,便是有些莫明其妙。
“這些都是夫人平日裏的積蓄。”小紅指著箱子說:“夫人請參議官大人代為收下,獎給那些沿途征戰立功的將士。”
李善長聞言,頓時激動不已,說:“善長在此,代全軍將士,謝過夫人。”
李善長言罷,對馬秀英作揖致謝。
事畢,李善長走近朱元璋轎子,將此事一一細說。朱元璋聽後,教吳良將禮物收下,感慨萬分地說了四個字“我這夫人!”
連綿的山峰間,一條大道伴著條清澈的小河,蜿蜒向前。大道的盡頭,是如絮的白雲,洶洶湧湧,讓人感覺,這大道是從白雲處伸出,又仿佛是白雲將大道遮斷。部隊整齊威武,堅挺向前,似乎顧不了去想這許多,隻有坐在轎子中的朱元璋,能如此的悠閑,浮想聯翩。
“上天待我實在不薄。”朱元璋看了一會外景,放下轎簾,閉目想到:“我正迷糊不清時,來位軍師;我剛有些兵將時,又來一位大元帥;如今,我要奪天下,更有善長這般能人治理後方確保供給。我朱元璋到底有什麼能耐,能讓他們擁戴我,為我賣命?還有秀英……”他忍不住又扯開窗簾,後麵是他的隨軍妃子,昨日裏由馬秀英作主給他娶的郭妃。
郭妃實在太美了,美得讓他覺得與她在一起時,便是在享受人世間的樂趣之最。她嬌美卻不撒嬌,她柔嫩卻舍得給予,她也是不在乎自己,而全在乎他是否快樂如意。他朱元璋確實喜歡他的郭妃,從心裏喜歡,他真想隨時與她在一起……可是他卻很明白,他對馬秀英同樣是真情,而且那是郭妃根本不能替代的真情,他喜歡她,就象喜歡自己的身體。他明白,她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他們將永遠也不會分離……
在碗延無盡的山路上,部隊在有力地前行,這是他朱元璋的部隊,這些年輕的士兵,將要為了他去拚殺疆場,丟棄生命。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在那座山脊上,遇到的那位顛僧:
“小和尚已經懂了。”朱元璋在心裏說:“我已經不是我,我的存在就是為了平息戰亂,一統河山。”他感到了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為達此目的,什麼都可以犧牲。馮國勝犧牲是值得的,千千萬萬的將士的犧牲,都是值得的,還有為我的馬秀英,郭麗兒都是值得的,他們不是為我,而是為了天下百姓,為了一統河山,因為隻有我朱元璋,才能做得到這一點。
坐在舒適的大轎子裏,朱元璋這麼想一會,睡一會,日子倒也打發得很快,轉眼便到了君子山。此處離銅陵隻有十裏,常遇春率眾將來迎,到了銅陵,常遇春待朱元璋在帥椅上坐定,便將戰況詳細稟告:
“我軍揮師南下,直逼銅陵,守將梅思祖原是定定手下猛將,強攻一日不下。”常遇春說:“我與胡總管使商議,由我徉攻北門,他率主力偷襲東門,結果一舉成功,生擒元守將梅思祖,虜敵二萬五千人。隻是……趁我攻銅陵、池州出援軍之際,西南陳友諒派趙普勝連夜渡江,偷襲池州,如今池州已入陳友諒之手。”
朱元璋聽到趙普勝三個字,心頭一驚,忙問:
“可是巢湖之戰逃走的那個趙普勝?”
常遇春點點頭,朱元璋不由陷入沉思。
72、
常遇春見朱元璋陷入沉思,又補充說:“據報,這個趙普勝勇武智謀,很得陳友諒賞識。”
是啊,這個趙普勝,確實了得。常遇春的話,使朱元璋想起早先趙普勝追殺自己的情景。要不是徐達為自己擋了一刀,朱元璋早已斃命當時。朱元璋在心裏對自己說。麵色由不得凝重起來,他側過頭去,征求李善長的意見,問道:
“參議官看看,此事該當何解?”
“善長認為,眼下之計,應速取池州。”
“說說理由。”
“陳友諒殺倪文俊後,又逼徐壽輝於安慶,其部下,特別是趙普勝對其行為極為不滿。此次陳友諒使趙普勝渡江搶占池州,便是深知池州於我們的重要,思借我之手除去趙普勝。如我們圍攻池州,陳友諒必不肯救。”
聽了李善長的分析,常遇春說:“果然這樣,破池州,滅趙普勝,也並不很難。”
李善長聽了,笑道:“池州要破,趙普勝卻不能滅。”
常遇春不解,兩眼望著李善長。
“對!”朱元璋此時已完全理解了李善長的用意,微微一笑補充說:“當務最重要的,是趕趙普勝回西岸,到時陳友諒必慮及趙普勝,處心積慮去除趙普勝。待他們自相殘殺,我軍就可以高枕無憂,南下歙縣。”
一旁聽了許久的胡大海這時插言:“這個也不太難,隻需三麵圍攻,單留西麵放生便可。”
朱元璋深知趙普勝利害,提醒說:“對趙普勝,還是小心為妙。”
常遇春聽了,思考了一會,終於又有了一個更為妥當的方法,說道:“現時趙普勝頗為囂張,是不知道陳友諒此番滅他之心,所以並不怎麼把我們放在眼裏。我們可放出消息:不打池州,一直南下春陽、七都、歙縣。兵到春陽,少部分南下,大部分暗伏,趁其不備,連夜往西襲擊池州,必然一舉可得。”
話音剛落,李善長立刻表示讚同,高興地說:“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常元帥深知用兵之道,我看此計可行。”
朱元璋聽了,稍作思考,點頭說:“我看就這麼辦:首先,煩請參議官以我的名義給趙普勝去信一封,大概這麼三層意思,一層讚他勇武智慧;二層言我們無力,也無意與之相爭,自是南下青陽、七都、歙縣掃除元人勢力;三層請他務必看在同是義軍份上和睦相處。其次,信送出後我們直接南下青陽。再次,到青陽後,常元帥、胡總管留伏,待夜返回西襲池州,我與參議官浩蕩而南往七都,迎候元帥、總管使凱旋前來。”
言罷,朱元璋明令三軍,整裝待發,南下歙縣。正在這時候,北路軍傳來捷報:
李文忠已占六合。
朱元璋聽了,高興萬分,命令李文忠:
“即往東去,將六合與滁州連成一片!”
常遇春聽了,大聲說:“不妥!”
朱元璋聽了,心中不快,斥責常遇春說:“如此良機,正好擴大地盤,迅速鞏固沿江一帶防線,有何不妥?”
常遇春還要開口,被朱元璋一擺手攔住,說:“旨令已出,再無需多言!這事我已經想得很清楚。”
對於此事,李善長與常遇春的看法相同,隻是還來不及開口。他深知此事不妥,但見朱元璋對常遇春的勸告如此,也不好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