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所言極是。”李善長接口說:“消滅了陳友諒,就等於奪得了陳友諒所占的長江上遊南北的所有地盤,甚至……”李善長看著朱元璋,他認為讓吳國公來說下麵這句話更好些。
“甚至整個天下。”朱元璋接著說:“現在,我們集中智慧來考慮一下:集中兵力對付陳友諒的具體步驟。”
“國公料敵如神,對付陳友諒的具體步驟肯定成竹在胸。”李善長說。
朱元璋聽他盡說些讚揚話,心裏雖然高興,但還是不滿意,這種時刻,他最需要的是真知灼見,高人一籌的謀略。於是,朱元璋把目光鼓勵地投向劉伯溫。劉伯溫坦然地迎著這目光,緩緩地開口道:
“可使快騎,即刻出發,著北路軍即回南京,東路、南路軍猛烈夾攻杭州後,也迅速撤回……”
朱元璋聽著,不斷誇讚,頻頻點頭。麵對危急,他心中已有了一些應對的辦法。
93、
李文忠攻占六合後,依照朱元璋臨行時的教誨:擴大軍隊,爭取民心,將六合與揚州治理的井井有條。除此之外,他還四處收集糧食,招兵買馬。在短短的兩個月時間裏,他便擴充了三萬軍隊。這時候,朱正文建議:是否攻下西北來安,這樣可以與西麵的滁州聯成一片。
此時的李文忠,已經深知朱元璋的戰略意圖。在這樣的情況下,要取得最後的勝利,爭得多少地盤是沒多大用處的,關鍵還是擁有多大的實力。於是搖搖頭說:“如今群雄爭戰,有實力者便有天下。眼下還是整軍待命為好。”
正說著,有南京信使到。李文忠接過朱元璋手諭,隻見上央隻寫了五個字:
“速回師南京!”
朱正文看了一時茫然,李文忠卻非常自信地說:
“有大仗要打了。”
與此同時,徐達和常遇春也接到朱元璋相同手諭:
“速全力猛攻杭州,即悄然回師南京!”
常遇春有些茫然,徐達卻會心地笑了,即主動與常遇春取得聯係,約定雙方同時猛攻杭州城的時間。
這幾天,張士誠借口巡防,整日裏呆在綢布店老板女兒的臥房裏消遣。他給這女子取名叫豔豔,如約給了她十斤白麵送回去,豔豔見他守約,對她也算溫和,便十二分真心地服侍張士誠,讓他肆意享用、消遣。正春風得意地享受著,突然聽到北門與西門同時受到徐達與常遇春的猛烈攻擊的消息,張士誠一驚,倏地從床上坐起來,在屋裏走來走去。
“這怎麼是好,怎麼是好。”張士誠自言自語:“莫非,我張士誠的好日子就此結束?”
他搖搖頭。這是不應該的,朱元璋已經麵臨滅頂之災,陳友諒難道會容忍朱元璋這麼發展下去?這是張士誠常常寬慰自己的一句口頭闡。
“既然有人攻城,你還不快去。”豔豔在旁提醒他。
“對、對、對,我去看看情況怎樣。”張士誠對豔豔說:“你放心好了,我兵多將廣,杭州一時是不會丟的。呆會,我再來看你。”
張士誠說完,依依不舍地離開豔豔,來到太尉府。丞相李行素、司徒李伯升、左丞相蔣輝,同知樞密院事史文炳都在,見張士誠來了,眾人都起身相迎。張士誠不等坐下,就連忙問道:
“敵人怎麼會從北門、西門同時進攻?現在情況如何?”
“敵軍攻擊雖然非常猛烈,我軍正在全力抵抗,今日不會有礙。隻怕是這麼持續下去……”史文炳苦著臉說。
“我看不用擔心。”丞相李行素說:“孫子說:‘十則圍之,五則攻之’。而今敵我雙方的力量基本相等,敢來進攻,一定不會得逞的。更何況,如今陳友諒對他們已是虎視眈眈,徐達和常遇春還敢這麼孤注一擲地對我們發動攻擊,實在是匪夷所思?”
“對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張士誠睜大眼睛,點著頭說:“這究竟是為何,朱元璋有這麼大的膽子!”
“難道,他們是想撤退?”李行素突然大聲地說道。
“我看有這個可能。”張士誠微微地點頭說。
“我主說的極是。在戰場上,凡是打敗了、想敗退的將軍,都要先猛砍幾刀,方才可平安逃回。”李行素說。
“但願如此!”張士誠點點頭,一顆懸起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他又想起那一身似是無骨的豔豔,對李行素等說道:
“你們好好地安排一下,史文炳去城北,李伯升去城西,一定要守住杭州城。告訴士兵們,朱元璋的進攻,堅持不了幾天的。”說完,張士誠捶著後腰,離開太尉府。
徐達與常遇春約定,進攻到中午時分,便兩邊同時撤出,休整一個下午,趁夜直奔南京。張士誠在豔豔那裏一晃就是一個下午,他掛記著攻城之事,想想自己怎麼也該去看看,剛有這個念頭。便又有人來報:
“已經打退敵人的進攻,杭州城安然無事。”
張士誠一陣狂喜,抱緊了豔豔。
四節、友諒稱帝
天才可以扭轉劣勢,他們懂得有價值的事都有困難,運用智謀朝定下的方向前進;庸才享受不了優勢,他們會以為成功唾手可取,因為沾沾自喜的驕氣一步步走向劣勢。
94、
陳友諒說話算數,取了池州之後並不休息。看到將士們非常的疲倦,陳友諒便鼓勵他們說:“拿下銅陵,放假一天,任憑你們去欲所欲為。”將士們聽了,一時精神大振,各自抱了個美妙的希望,第二天拂曉,便馬不停蹄的奔向銅陵。
銅陵守將鄧友德見到遠處塵土飛揚,知是陳友諒大軍臨近,他記住朱元璋派人送來的密令:盡可能重創敵軍,迅速撤回銅陵。鄧友德於是將全部力量,都集中在南門上,還動員全城百姓,在南門城外挖了許多陷井,以便阻擋陳友諒的進攻。
陳友諒看到銅陵城門時,臉上露出獰笑,揮劍一指,大聲地說:
“誰先登上城門,連升三級,賞黃金百斤!”
話音剛落,便有手下大將焦雲勝,一馬當前,率領八千兵勇,直奔城門而去。
陳友諒勒馬微笑,手摸下巴,正想說幾句誇讚的話。隻聽轟轟一聲巨響,焦雲勝一頭裁進深深的陷井。跟在他後麵衝上來的兵勇,一時駐不了腳,也紛紛跟著掉下去。八千兵勇,一下子就丟了差不多一半。
陳友諒見了,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個鄧友德,待會兒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漢王息怒,待末將破了城門,迎漢王進城。”說話的是副將簡得智。他言罷率了一萬軍士,前去攻城。
簡得智是個小心謹慎的人,看到焦雲勝一頭掉進陷井,行動起來便非常小心。他讓一小隊士兵在前探視,遇上了陷坑,大部隊就繞道而行。可是,鄧友德準備的非常充分,沿途的陷井布滿麵了一層又一次。簡得智盡管異常小心,他的部下,還是不斷有人“唉喲”一聲,掉到陷井裏去。這樣不斷有死傷,而且又行動緩慢地來到了城下,已經是死傷了三分之一。正準備攻城,隻見城上的滾木、亂石,如暴雨般突飛而下。簡得智的部下來不及躲避,頃刻之間,被砸死砸傷一大片。簡得智看著,已沒了此前說話時的自信,怯從膽生,再不敢去進攻,帶著死裏逃生的殘餘部隊,狼狽逃回。陳友諒見了,大喝:“推下斬了!”
張定邊在一旁勸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鄧友德準備良久,沿途陷井太多,簡將軍總算是摸清了情況,何不讓他率軍再去,戴罪立功。”
這樣的時刻,陳友諒自然是不願殺簡得智,便順台下階,說是看在張太尉份上,暫且留下簡得智人頭。
簡得智感謝漢王不殺之恩,發誓一定戴罪立功,拿下銅陵。說完翻身上馬,點了兵勇,又去攻城。奈何連攻三個時刻,銅陵城上的滾木爛石還是非常充足。張必先見了,向陳友諒建議:不如派人輪流進攻,疲憊敵人,主力先安營紮塞於城外,待午夜過時,大軍再去攻城,定能一鼓而下。
陳友諒點點頭,留下劉文忠、劉文義兩兄弟協助簡得智攻城,主力部隊紮營城下,待機行動。
滿心不悅的陳友諒走進漢王帳內,徐壽輝在那兒等他。
“漢王,象這樣子攻城,攻到南京,要死傷多少士兵,你想過了嗎?”徐壽輝問他。
“打仗,能不死人,陛下舉義時數萬士兵,現今又還剩多少?”陳友諒瞪著眼問完,哈哈大笑,跟在他左右的張必先、張定邊也一起笑。
“你們……”徐壽輝想要發怒,一想自己這個皇帝是掐在別人手上的,便搖著頭走了。
“現在還留著他做什麼,幹脆……”張定邊做了個殺頭的手式。
張必先忙製止說:“暫時還不可以。”他看到陳友諒臉上似有不快,又接著說:
“我們不妨以徐壽輝的名義給張士誠與方國珍去信,請他們速往南京共滅朱元璋。如果他們來了,徐壽輝便可殺了;如果他們不來,徐壽輝也可殺了。”
“好罷,就這麼辦,到時他徐壽輝該死該活,可不是我陳友諒的意思。”說罷,陳友諒抬起頭,哈哈大笑。一路朝後帳走去。張必先、張定邊識趣地慌忙離開。
95、
陳友諒走進後帳,一眼瞅見曉嬌,由不得心裏呯然一動。
原來曉嬌在後帳裏休息了一個多時辰,又梳洗打扮一番,已恢複原本的美豔。隻見她玉麵微帶桃花,雙眸多情顧盼,紅嘟嘟的雙唇,流波式身材,真真是妙不可言。屋裏已擺好幾樣酒菜,見他進來,曉嬌便迎上去招呼他坐下喝酒。陳友諒全然不去理會,隻把目光投在曉嬌身上。
“你是怎麼啦,這麼瞧著別人。”曉嬌嬌滴滴地說。
“你真好看。”陳友諒說,還是看著她。
“我們喝酒好不好?”
“好、好,我們喝酒。”
陳友諒偶爾喝一杯酒,更多的是欣賞曉嬌的美色,說些真心歡喜的話語,一個下午很快過去,天到傍晚了。桌上已空了一瓶子酒。
“你看,與美女喝酒,我喝了這麼多竟然不醉。”陳友諒說。
“是你喝得太慢了,如果一股作氣,你一定早醉了。”曉嬌說。
陳友諒半晌不作聲,突然,他抓起曉嬌柔嫩的手說:
“你立大功了。”
曉嬌不知怎麼回事,一雙美眸好奇地看著他。
“來人。”陳友諒大聲喝道。
張青掀簾進來。
“快去,通知張必先與張定邊來。”
不久,兩張趕來,陳友諒手拉曉嬌走出來,哈哈大笑道:
“我陳友諒福氣不小,既得美人,又得謀士。”
陳友諒偶爾似有神經失常,令人費解之舉,兩張跟得久了,常常也是弄不清他突發的舉動,便不解地看著他。
“一股作氣!”陳友諒笑著說:“這便是曉嬌給我拿定的主意。試想,如果我們昨日一般作氣出城追殺鄧友德,銅陵不是早在我們手上了麼?這回一定要安排好,午夜時,最多隻拔一半軍隊攻城,攻下後,另一半趁勢追殺,一舉拿下當塗。”
鄧友德見陳友諒安營紮寨後,即對張龍說:
“陳友諒雖然安營,仍攻城不斷,意在使我精疲力竭,今夜必然全力攻城,到時,城恐難保。你可速去做好撤退準備,待天黑時,我們打退敵人進攻,則速撤離,為國公保存實力。”
張龍聽了,即刻下城去準備撤離之事。鄧友德在城上指揮軍隊,堅守城池。簡得智攻了大半日,越戰越膽怯,喊聲雖大,勢頭卻很小,因此,鄧友德並不怎麼費力,便穩住了局勢。
過黃昏不久,張龍來報,一切準備就緒,鄧友德命令軍士齊聲呐喊,木滾、爛石、飛矢齊出,似有出擊之狀。簡得智見了,忙令撤兵,一麵派人稟報漢王得知。
陳友諒正在向張必先、張定邊誇讚曉嬌,聽到簡得智稟報,不由一愣。
“我十多倍於敵,他鄧友德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開門出去。”
“會不會他們要逃跑?”張必先說。
“一定是這樣。”陳友諒圓瞪雙眼:“傳我命令,提前發起總攻,奪下銅陵,一股作氣,取了當塗。”
96、
過了半個時辰,張定邊起來,喘著粗氣,麵帶喜色:
“果然如漢王所料,鄧友德棄城逃跑。”
“快追!”
“劉文忠、劉文義兄弟倆已經追上去了。”張定邊說。
“好,我們也跟上去,明日進駐當塗。”
鄧友德按朱元璋之意,重創敵人後,為保實力,棄城而逃,一切安排得很好,奈何這一切均在陳友諒算計之中。劉文忠、劉文義兄弟倆都是陳友諒手下虎將,一直緊追不舍,直到當塗。鄧友德見敵人追得緊,不敢入城,繞城而去,誰知當塗守將龍青佑不解鄧友德之意,老早便將城門放下迎候。劉文忠、劉文義趕到城下,守城軍士發覺後來不及扯起吊橋,便被他們殺進城來,輕而易舉占了當塗。
陳友諒在途中得知,又一次開懷大笑,眺望北方,想著南京,有如囊中取物之感。到了當塗,劉文忠、劉文義兄弟等文武百官早迎在城外,陳友諒王葷裏高坐,好不威武,心中又是一陣笑。他一麵讓人準備高船大舟,一麵編整軍隊籌集糧草,等候張士誠與方國珍的消息。
就在當天晚上,前往杭州的使官王進回來,見過漢王,憤憤地說:
“張士誠稱病在家,連見都不願見我,隻令其丞相李行素對我說:待張士誠病好以後,定出兵攻朱元璋。問他病什麼時候能好。李行素說一時肯定好不了,顯然是他怕了朱元璋,不敢前來夾攻南京。”
“他哪裏是怕朱元璋,分明是想坐山觀虎鬥,到時好漁翁得利。”張必先說。
“這個鹽販子!可惡。”陳友諒狠狠地說:“待收拾好朱元璋,再去收拾他。”說完,帶著張必先等親到江邊檢查備船情況。他走到一艘取名“撞倒山”的大艦下麵,仰頭視望,問道:
“有多高?”
“五丈三尺”張定邊說。
“介紹一下情況。”
“這種大艦,我們有二百零八艘,雖說龐大,卻非常靈便,速度比馬一般。艦上有火炮、巨弩、鏈槍、射木,就如一座水上的活城堡……”
陳友諒雖然出身魚民,但對戰艦卻一無所知,聽張定邊這麼一介紹,不由得眉飛色舞。“朱元璋,看你南京城牆有多厚,能敵得過我二百零八艘‘撞倒山’!”
到第八日,陳友諒派往重慶的使臣張明回來,陳友諒即忙召見。張明的憤怒比之王進的更堪,陳友諒便知情況不妙。
“微臣到重慶見了明玉珍,稟告漢王之言,逞上漢王信件,誰知明玉珍隻看看信封便丟在一邊。大言不慚地說:我如今即稱隴蜀王,請你轉告你們漢王,下次來信改一改稱呼。說完便讓我回來。”
“這個‘明瞎’子,他真是瞎了眼了。”陳友諒說:“比張士誠更可惡,看我今後怎麼一個個收拾他們。”
“這些人,真不識抬舉,他也要稱王?”張必先附合說:“既如此,漢王可先辦妥自己的事,然後一舉攻下南京。”
陳友諒心裏隨時都在想著這件事,聽張必先這麼一提,立即高興起來,說:
“這事,你們就快去辦吧。不是我要這麼做,這是天意,是上天容不得他。”
一刻鍾以後,張必先帶著一群兵勇闖進徐壽輝的臨時行宮。徐壽輝眼看著自己的部屬一個個被陳友諒幹掉,特別是趙普勝也被幹掉,就知道陳友諒遲早會對自己下毒手,曾一次次想到如何逃離陳友諒的魔爪,但由於天生懦弱又缺乏必要的智謀,因此總想不出個好辦法來,更說不上行動了,現在見張必先帶來一群兵勇,不由大驚道:
“你們,要幹什麼?”
“臣等要為漢王討個公道,請陛下頒旨讓賢。”
“你們,要奪朕皇位。”徐壽輝臉色煞白,手指發抖,指著張必先說:“朕自蘄水起兵以來,雖說無大才,卻是辛苦風險有加,陳友諒能有今日,也全懶我一手提拔,他竟能如此……”
97、
自古以來,皇帝需憑了強大的勢力,才可以存在,發號施令。一個皇帝,一旦變成了弱勢,等待他的除了死亡,再無其他的路可行。徐壽輝竟沒有明白這個常理,還要來與別人論理,這自然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皇帝本身就是弱肉強食的產物,倘若是皇帝殺別人,難道會講道理?張必先嘴上懶得說,心中卻有這樣的理。因此,他沒等徐壽輝說完,就朝一位大個子兵勇使了個眼色。這大個子兵勇心領神會,手起飛錘落,徐壽輝的頭顱,頓時開花,紅白飛濺,屍身倒地。
張必先走近屍身,狠狠地踢了一腳:“要不是你礙事,我早是丞相了。”他這麼想著,忙回身直奔臨時的漢王府內。
此時,陳友諒端坐漢王府內,如一雅士,慢慢地在品茶,曉嬌緊挨在他身後,輕輕的捏著他的肩骨。見張必先進來,陳友諒對曉嬌揮了揮手,讓她離去,然後問張必先:
“解決了嗎?”
“解決了。”
這雖然是陳友諒早已料到的結果,但聽了張必先的回答之後,心中還是一動,內心的高興實在沒法形容。這是他渴望許久許久的事情,沒有了徐壽輝,他就可以做皇帝。陳友諒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做皇帝的種種妙不可言的滋味。不知為什麼,陳友諒又想起了那一直看不起自己的父親,同時還想起了他的結發妻子紅玉。假如他們也在這裏,看著我稱帝,那將是多麼爽快的事!陳友諒在心裏喊道:“皇帝,我陳友諒就要當皇帝!”喊畢,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旁的張必先一時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隻是見陳友諒大笑,他也跟著大笑起來。
當塗最寬敞的房子要數城皇廟了,經陳友諒同意,張必先令人將城皇廟裝扮的富麗堂皇,廟裏的菩薩、神象被堆集在廟後的階簷下,附近的百姓見了,連聲說:罪過,罪過。
一大早,陳友諒便起床,在曉嬌率領幾位仕女的幫助下,穿上了趕製的新龍袍。白雲、金龍附體,陳友諒一時精神了許多。戴龍冠時,一不小心,掉了下來,珍珠撤得滿地,宮女們驚得慌忙去找,重新掛好。陳友諒雖然生氣,但並不發作,他今天的心情太好了。
走到廟宇大殿,正中早放了張太師椅,張必先讓人用黃綿緞蓋上,便算是龍椅了。偏將以上的文武百官擠滿大殿兩邊,廟外站滿了被士兵們用刀趕來湊熱鬧的當塗百姓。
張必先念他寫了一個通宵的登基文告。因為廟裏人多光線差,許多字看不太清楚,念得結結巴巴。陳友諒一個漁家子弟,徒然間做了皇帝,早已燒得暈呼呼的,任何事情,今天在他看來,似乎都是理應如此。登基文告快念完時,天上便劃來耀眼的閃電。登時,整個廟裏廟外都照的雪亮,瞬間,一聲炸雷,似要把人的耳膜震穿,大雨嘩啦啦地落了下來。廟內的人都屏住氣,象是在等待著什麼;廟外的百姓、士兵一時亂了起來。有的開始往廟裏擠,有的則找個能避雨的樹下,探頭鑽進去……一時間,到處亂哄哄的,還是張必先靈巧,眼珠一轉,即刻湊道:
“天降及時雨,正是真龍騰飛之兆,吾皇萬歲,萬萬歲!”
兩邊文武百官齊齊跪下高聲呼喊:“吾皇萬歲,萬萬歲!”
陳友諒似如夢初醒,笑哈哈地說:
“眾愛卿平身。朕自今日起,改國號為漢,改元大義,命鄒普勝為太師,張必先為丞相,張定邊為太尉。封紅玉為皇後,曉嬌為正妃,長子陳理為太子,皇弟友仁為酉陽王,其餘各官,一律加升兩級。欽此!”
眾人再拜,三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事畢,陳友諒宣布:“從即日起,各人各安其位,齊心備戰,三日後,水陸並進,奪下南京城!”
五節、伯溫號令
宿命論隻是那些缺乏意誌力的弱者的借口,在人生的征途上,處於劣勢的人隻要相信自己、沉著應戰、集思廣益、一直往前走,就一定能迎來黎明。
98、
1357年,朱元璋派出三路兵馬向外擴張,攻城掠地。但是,沒過多久,三路兵馬,不是受阻,便是失利。北路攻下揚州、六合後,便再難發展;西南路攻下常州、常熟、江陰、無錫等直逼杭州,也受阻難進;東南路取了當塗、銅陵、池州,南掠歙縣而後,在向西北上攻杭州時失利。就在這時候,投靠元朝的張士城開始反撲。陳友諒更是向朱元璋發起大舉進攻,從南而北,一鼓作氣奪回池州、銅陵、當塗,水陸齊進,二十多萬大軍,直逼朱元璋的老巢——南京。對朱元璋來說,這樣的結果也是事先料到的,隻是沒想會來得這麼快,來得這麼猛罷了。因此,也不十分慌張,一一召回群臣,商議退敵之策。一時間,南京城裏,熱鬧非凡。
最先歸來的是李文忠元帥,他依照朱元璋的安排,將軍隊在城東北安營駐下,自己帶著眾將,到吳國公府,詳細彙報了北邊戰事;隨後常遇春元帥歸來,軍駐城東南,常遇春帶著眾將,到吳國公府,詳細彙報了東南邊的戰事;不久,徐達也率眾歸來,軍駐西南邊,留下眾將軍候著,自己進宮前去進見,剛入內,吳良見了,忙大聲稟報:
“徐大元帥到。”
朱元璋正向劉伯溫征詢什麼,聞報,即走下大殿,迎至正中。他緊握徐達的手,上下打量著徐達:
“元帥辛苦!不能遠迎,還請見諒。”
“國公辛苦!如此關鍵時刻,還勞國公掛念,感激不盡。”徐達說,向諸位點頭,看到一些沒見過的人,便把目光投向朱元璋。
朱元璋拉著徐達的手,將劉伯溫等四人一一介紹畢,即讓徐達坐在身邊,示意李善長先說。李善長便開口說道:
“如今陳友諒已經弑君篡位,做了皇帝,現傾其國力:大艦兩百餘艘,小船三千條,步兵十八萬,水軍七萬來奪我南京。今日徐元帥來,我軍已集結完畢,僅半於敵軍。敵眾我寡分明,如何迎敵,還請諸位各抒己見,集思廣益,到時該當如何,由國公最後作出定論。”
李善長的話語剛落,葉琛便站出來。他們四人一同投奔朱元璋,其中三人都封了官,有了事做,就他一個還閑在國公府內。雖說朱元璋待他禮儀有佳,但他知道朱元璋還不知道他能幹什麼,因此在這關鍵時刻,他要挺身發言,陳述己見,以引起朱元璋重視。他先說了句人人都會說的話:硬拚不行,不妨巧取。然後陳“巧取”之策,說是“不如將軍隊糧食百姓移往鍾山,使南京一座空城留給敵人,待敵人糧乏退兵之時,趁此反攻,一舉而滅陳友諒。”
劉伯溫等幾人聽了,都忍不住相視一笑,僉營田司事章溢自投朱元璋以來,並無寸功,便也急著發表自己的看法,他很認真地說:
“這怎麼能成?現在南京城內,居民有三十八萬,我們軍隊有十二萬,五十萬之眾,一個鍾山全都住滿了。就算能運糧去吃上十天半月,但水從哪裏來?如真這麼做,隻是又演一回失街亭的悲劇。”
葉琛聽了,無語以對,睜大一雙老眼,仿佛在問自己:關於水的問題,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朱元璋見了,心想:這便是元朝的元帥,怎麼能不亡國?這時,隻聽鄧友德說:
“敵軍雖然強大,也隻多我一倍,我們不如派出幾支敢死隊,趁其不穩,發起攻擊,一來可打亂他的攻勢,二來可打擊他的軍心,如蒙國公允許,末將願首先率一支敢死隊出擊。”
朱元璋聽了,心想,這鄧友德平常還挺有見識,這回受棄城之辱,又被陳友諒一路追殺,一定是氣瘋了。正想著,又聽沐英說:
“陳友諒如今沿江水陸齊下,士氣正旺,幾支敢死隊去擊敵,隻有白白送命。”
朱元璋點點頭,但一想,沐英隻講鄧友德之法不可行,但該如何卻沒有講,便用目光鼓勵沐英說下去。沐英卻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再無高見。這時常遇春已憋不住了,站出來道:
“自古兵來將擋,水來土填。我們以前對十倍之敵,也敢去進攻,現今陳友諒雖兩倍於我,又何懼哉。我們不妨以靜致動,等他前來,伺機而動,能打便打,不能打便守。陳友諒是奈何不了我們的。時間稍久些,趁他乏糧,發起反攻,何愁不勝。”
徐達征戰在外已有兩月,現剛回來,事前並不曾與朱元璋、李善長有什麼商計,如今見這局麵,便隻想多聽聽別人的意見,特別是剛來的劉伯溫的意見。徐達雖說征戰在外,對劉伯溫則多有耳聞,知他可與昔日漢高祖的張良媲美。卻不料這劉伯溫竟然耐心非凡,坐在那兒,雙眼似閉非閉,雙耳似聽非聽,不但一言不發,別人的發言,竟引不起他麵部的半點反映。
“要麼是精明之至,要麼是徒有虛名。”徐達暗自想道。
99、
就在徐達對劉伯溫琢磨不透時,張橫遍身是傷進來,倒地便拜:
“稟吳國公,和縣失守,全體將士陣亡……”
全場一時大驚,朱元璋喚人扶起張橫,讓他慢慢將情況說清楚一些,張橫正說著,又有探馬來報:
陳友諒戰艦,已從和縣順江而下,直奔南京。這些戰艦非常高大,浩浩蕩蕩,遮天蔽日的,約有兩百多條,另外還有幾千小船,尾隨其後,氣焱十分囂張。
大殿裏一時靜悄悄的,朱元璋緊皺眉頭不吭聲。李善長見氣氛不太對勁,剛想站出來講幾句,隻聽得馮國用說。
“陳友諒戰艦高大,士兵眾多,又有何用?適才常元帥說得好,曾經十倍於我的敵人,照樣擊敗之,何況陳友諒之兵僅倍於我,且有兩個致命弱點:一是他自持兵強,驕氣十足,如此浩蕩而來,視我如囊中之物;二是他弑主又弑君,外麵聲名狼藉,內部失盡人心,如此驕兵,失人心之兵,再多又有何妨?”
馮國用原是與馮國勝一道投靠朱元璋的,隻因父母在世,便又回去伺候父母,如今父母過世,即來朱元璋處。朱元璋念及與其哥哥馮國勝的情感,使其接任馮國勝生前的都軍指揮使一職,深得朱元璋信任,在軍中說話頗有份量。
朱元璋聽了馮國用的話,心頭一振。他看看徐達,又看看劉伯溫。徐達也去看劉伯溫,隻見他麵部表情跟開始時一般,並無半點改變。
“我且說了再聽他的。”徐達在心裏說,完了開口道:
“馮指揮使的分析,常元帥的想法我認為都很有道理。陳友諒此次前來,實不足懼。隻是這一仗怎麼個打法?打多久?打出什麼樣的結果?這才是眼前要議的事。”
徐達說這話時,眼睛直瞧著劉伯溫,他終於發現劉伯溫的眼皮動了一下,便接著說:
“陳友諒傾其水軍而來,水路我們肯定碰不贏他,但他最後要想打贏我們,還得登陸上岸。因此我們要即刻搞好西麵與北麵臨江的布防。除去水軍,陸路軍隊陳友諒僅多我們一半。憑我現在實力,要擊退陳友諒的進攻並不是難事,但我們必須即刻加強南麵的城防。同時,我們還要進攻。如果我們肯定西麵的張士誠不會來幫他夾擊我們,我們就可以抽出一點兵力,象適才鄧友德將軍說的,組織一支敢死隊,但不是去襲擊陳友諒,而是去襲擊他稱帝的當塗,從陸路上截斷他的糧草供應。”
待徐達說完,劉伯溫還是一言不發,隻微抬眼皮,去看李善長。其實,劉伯溫之所以一直不發一言,隻不過是想摸清朱元璋身邊,到底都是些什麼人,能派作什麼樣的用場。這回他隻見李善長滿臉微笑地望著自己,目光分明就在催促他開口。
“這李善長,真是老謀深算,圓滑精明。”劉伯溫想:“就軍國大事而言,他顯然不如徐達,難怪朱元璋對我等文臣謀士,如此重視,原來他身邊武將人才濟濟,隻是文臣、謀士,實在還欠缺得很。如果謀劃得當,靠了徐達、常遇春、李文忠等這一邦子人,是可以替他打出天下來的。”劉伯溫想到這裏,不由感到自己肩上擔子特重,於是開口說道:
“本人元朝舊官,閑居山裏,蒙國公錯愛,聘為軍師,今首次參議軍國之事,聽諸將帥謀士之言,欣慰不已。得天下者,必國公無疑。”劉伯溫說到這裏暫時停住,留意眾人反應,隻見將帥們一個個情緒激動,興奮地望著他,隻有幾個文臣,小聲議論,似有責詞。
“我這麼說,或許有諂媚之兼,但事情確實如此。依我看來,縱觀當今之天下,元朝崩斃,隻是遲早之事。群雄之中,稱最大者,是劉福通、韓林兒;稱最富者,是張士誠;稱最好者,是方國珍;稱最強者,是陳友諒;而甚稱最雄者,是吳國公。大在形,形不能決定勝負;富在財,財常是勝的克星,正因為張士誠富,所以他守富不思進取,剛才徐元帥提到他是否會來夾擊我們個這個問題。我想徐元帥也堅信,張士誠一定不會來,他會趁這機會,一一奪回被我攻占的城池,以保其富。好在優,優讓人滿意卻不能決戰取勝;強在硬,而硬不能決定決戰中的勝負;雄在氣魄與力量,這是決定最後勝負的關鍵。所以我方才說:得天下者,必國公無疑。”
“徐達元帥已經說得很好,憑我現在實力,要擊退陳友諒已並非難事。隻是要怎麼來打好這一仗,趁勢盡可能快地消滅他的有生力量,最後徹底消滅他,以縮短統一天下的時間。”
劉伯溫說完,武將門個個群情激動,三呼萬歲。李善長見朱元璋頻頻點頭,便對劉伯溫說:
“軍師分析,深邃忠懇,實是張良在世,既是勝算在胸,還請軍師一一道明。”
徐達久聞劉伯溫之名,現聽其一番話,果然見識卓著,非同一般,令人耳目一新,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