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昭雲看著那少年離去的背影,轉身向衣櫃走去,那少年倒是說對了一件事,如今沐浴更衣,才是上策。
待寧昭雲步入那已經燒上熱湯的隔間,所見是滿眼的粉色,還有藍鮫紗隨著開門後的風在緩緩浮動。香湯氤氳出團團白色的霧氣,一瞬間就模糊了她的雙眼,簡直似夢一般。
香湯於室,漫步在輕紗帷帳之內,寧昭雲褪去身上的長袍,所見的,是這具軀體上密布著的大大小小的傷痕。這……分明還是個姑娘的身體,而她在這裏的性別,從所有的情形上來分析,應當是以男子身份出現。
寧昭雲將全身都浸在了這水桶之內,在全身突然放鬆的那一刻,心髒突然窒息一般的劇烈震蕩了一瞬。寧昭雲不由得低頭,卻忽而不經意間看到了這浴桶上的刻字——沛。
哦,原來這裏是沛縣。
寧昭雲了然,而後卻深深的擰眉,抿著唇看著自己的手掌,不由得哂笑。沛縣,她倒是記得的,在寧府時有收到消息,傳說錦衣衛的掌事衛陸緒在沛縣建立了一個秘密的據點,也不知是有何作用,就當那心狠手辣的屠夫突發奇想開了一個書院,一直不過當個笑話,如今看來,倒是確有其事。
隻是這書院的水,根本就深的可怕。說是書院,實際分明就是一個屠夫訓練場。
不過這個小姑娘,又是為了什麼,要隱瞞身份來到這一處?陸緒其人陰險狠辣,絕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所有的訓練,必定殘酷,而這個小姑娘還能夠憑借一己之力,得到如今的待遇,想來也是聰慧之輩。
隻是……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和勤奮者。
霧氣水汽如迷夢一般升起,而寧昭雲的雙眸則愈加的深邃,那之中所含,是深重的墨色,一團團氤氳散落在眼底。她緩緩將雙手的拳頭握緊,忽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轉而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一個冰冷陰森的笑容。
雖然她不清楚,是因為什麼會附身在這個姑娘身上,寧家的叛國謀反案件,也詭異的讓她不得不在意。既然所有的機緣巧合都湊到了一起,不報這血海深仇,當真就對不起這一份天賜大禮!
“錦衣陸緒?”寧昭雲暗自將這名字在口中咀嚼了一番,就像是要狠狠在唇齒間碾碎一般,隨後冷笑,“我的戲,接下來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洗去身上所有的疲憊後,寧昭雲換上長衫,坐在不遠處的梳妝台前。說是梳妝台,自然是比不得寧昭雲在寧府中的,或者說,這根本就是個粗糙的桌子,上麵放了一副銅鏡幾個盒子罷了。
然而當寧昭雲開始擦拭長發時,看清鏡中的模樣,忽而就明白了這個姑娘一直在臉上塗抹一些東西的原因。若是這相貌,放在京中閨秀之內,或許算不得什麼,不過中上姿容,但是在這一處全是培育起來的殺手的地方,要以這樣的麵目出現,說自己是男性,根本就難以服眾。
這不是什麼開玩笑的地方,若是身份敗露,招來殺身之禍甚至算得上一件小事。思及此,寧昭雲拉開了抽屜,尋找一番,果然找到了一個瓷瓶,倒出來是一些黃色的濃稠物,隨意的將其抹在臉上,做了一定的修飾,遮蓋住了原本的樣貌。
香湯繚繞,雲霧皚皚,寧昭雲套上長衫,將半幹的長發隨意的披散在身後,她隻是緊緊蹙著眉頭,開始思考如今的局勢。正當一籌莫展時,門外,就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不待寧昭雲回應,門已經被來人頗為放肆的推開。
踏進一個男子,身上的衣著與寧昭雲的長衫一致。然而那男子麵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帶著幾分猙獰的笑容,笑著睨了一眼寧昭雲:“君大公子,倒是還懂得享受,不過如今這已經是我的屋子,不知君大公子,可否踏出去?”
眼神輕佻,帶著幾分快意與仇恨。寧昭雲此時也反應過來,這人就是與君昭雲比武的雲七。身材長相皆是一副粗獷的莽夫之態,寧昭雲反應冷淡的收拾好物品,施施然踏出了房門,完全就將雲七無視。
“站住!”雲七似乎是惱羞成怒,伸手去抓向寧昭雲,然而隻覺得腰腹之間一陣劇烈的疼痛,隨後才反應過來已經被狠狠踹到了門框上,劇烈的撞擊讓他的背後疼痛的不可言說。
正要發怒,卻抬頭撞見了寧昭雲深如幽潭的瞳色,她隻是寒著一張臉,低斂了眼眸:“雲七,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
或許是被那眼神所震懾,這人隻是覺得從背脊升上來的一陣寒氣,看著寧昭雲,愣是半晌說不出話來。冷靜了片刻後,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究竟是有多丟人,快速的起身,忽而笑道:“你不敢,”他目光中皆是狹促與陰鷙,“除卻公開的比武,書院禁止私下鬥毆,這一條鐵律,你該不會是想要忤逆?”
寧昭雲沒有原來的記憶,自然是不知道,一時沒有回話。而這動作,卻給了雲七更加肆無忌憚的理由,不由得哂笑:“看來你的院落要歸我一段時間了,這樣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七天後,約定的期限就到了,如果你假裝輸給我,我就把院落還給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