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麼也沒料到還會遇見白佑林。
白佑林早就看到桐月了,他麵上帶著掛著尷尬、窘迫的笑容,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
兩人隔著人叢對望,彼此都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桐月終究還是迎了上去,慢慢地向他走過去,在他麵前站定,盡力做出一副平淡的樣子招呼道:“佑林,沒想到竟能還能看見你,——你還好吧?”
白佑林估計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所以這時候神色還算平靜,他喉頭聳動,點點頭道:“還好。”
“那你……好好下去休息吧。”桐月看得於心不忍,吩咐人帶他下去休息。
白佑林被人帶下去了。
眾人商量要為荷月接風洗塵,荷月欣然同意。這些船員壓抑寂寞多時,此時是無比放鬆,大聲說笑,大碗喝酒,荷月也在眉飛色舞地跟眾人講著她這一路的見聞。那自然不消說,是充滿著刺激和新奇。另外,她還帶來了許多島上沒有的新奇物件。
宴會一直持續到夜上中天,人們仍舊意猶未盡。桐月知道柳棲白不愛這種熱鬧,就笑著讓他先回去,他仍坐著沒動,靜靜地等著桐月。直到散席後,兩人才攜手離去。
荷月自從回來後,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各家排著隊請她。她先盡著別人家去吃,自己的兩個親姐姐反而往後排了。桐月也不理會她,由著她去鬧。估計她也憋壞了。
一日午後,柳棲白去給他的學生上課了。隻留下桐月一人在家。
就在這時節,白佑林上門來了。
經過幾日的休整調理,他的氣色略略好了些。
隻是精氣神仍然十分萎靡,看樣子,一時半會恢複不過來。
桐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隻是說道:“過去的事別想了,以後一切都會變好的。”
白佑林牽牽嘴角,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似在自嘲又似在感慨:“這世上的事真的是變化無常,誰能想到……”
桐月除了跟著歎息,不知說什麼好,突然她想起了白佑林對她們姐妹最後的請求,她說道:“春蘭的事後來怎麼了?”
白佑林一聽到春蘭的名字,眼中閃過一絲深沉的痛楚:“她……我讓你幫我打點的獄卒幫我尋找人,人是找到了,可是孩子沒了……她已經是別人的人了。”
桐月唉了一聲,沒有接話。
白佑林看著桐月,沉默了一會兒,忽又說道:“我覺得命運真是神奇無比,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時,我帶著穿越者的優越感,以為自己憑著領先於時代數千年的知識定會做出一番大事業,沒想到卻……卻在陰溝裏翻船,以致於落到這步境地。而你呢,你一直說自己隻是個普通人,你改變不了這個時代,可是再看看你,——來這裏短短數日,我就感覺到了你們姐妹倆在島上的地位。”
桐月聽罷隻是淡淡一笑,“我確確實實的是個普通人,我來這裏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江星月和我的兩個妹妹。”她本想再加上一個柳棲白,但又覺得特意加上他也顯得太不含蓄了。因經也就省略了。
白佑林聽她提到另外三人,心有感觸地道:“確實,你的五妹和江星月兩人都是奇女子。”
兩人說罷這些,不覺一齊沉默了下來。
桐月想著,他們再也不複初來時的那種互相依靠感,中間因為幾件事以致於越走越近,現在彼此心裏有了隔閡,即便隔了這麼久,也一時難以打破這種隔閡。
白佑林低頭默想一會兒,突然抬頭看向桐月,慢慢說道:“桐月,經過這麼多打擊,我的心態早已轉變了……你不覺得在這個時代,能有一個有共同語言的伴侶很難得嗎?”
桐月聞言不禁一怔,她好笑地看著白佑林,反問道:“難道,沒人告訴你,我已經結婚了嗎?”
白佑林無所謂地笑笑:“我聽人說了,我也知道你嫁的是一個純古人。可是,我不相信這個時代的男人真的能理解你。”
桐月微微笑著看著白佑林,他不相信這個時代的男人能理解她,說真的,她以前也不相信。特別是有他這個前車之鑒在,她覺得同時代的人都有可能存在巨大的鴻溝,更何況是不同時空的人?可是在與江星月和柳棲白這類的人接觸後,她的思想在逐漸轉變。
就算他們來自不同的世界,他們也能相交相愛。再換言之,她在讀古人的書時,不是也時不時地會有種神交之感嗎?沒錯,人類的道德觀念、思想觀念貌似時時在變,但若是縱觀數千年曆史,又會發現,人性其實也沒發生多大變化。許多以前發生的時候,現在改頭換麵還會發生。有時不是曆史在驚人地重複,而是人性在重複。人性從根本上來說差不了多少的。人與人能否溝通,關鍵是精神的頻率能否一致,還有不可言說的緣分。有的人就是白頭如新,有的則是傾蓋如故。
桐月臉上的微笑和過長的沉默,讓白佑林產生了誤會。
他窘迫地笑笑,看來是我冒昧了。也對,我現在這個落魄樣子,有哪個女人會喜歡呢?我真不會挑時間。”
桐月猛然回神,她正色道:“我覺得你真的不了解我。我拒絕你不是因為你的落魄。而是因為,我已經結婚了。還有,就算我沒有結婚,還是隻跟你當普通朋友,因為我早就發現,你其實跟這裏的大多數男人並沒有什麼兩樣,你以前老實其實是因為沒機會和成本太高。——對不起,我說話直,但為了不讓你誤會,我隻能實說實說。”
白佑林默默地望著桐月,僵硬地一笑,緩緩站起身,“我明白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要謝謝你,因為我入獄時隻有你還肯幫我,你妹妹又救了我,我以為我以為……”後麵的話,他什麼也不說了。
桐月淡淡說道:“我幫你,還是念在你當初曾幫過我的份上,還有,你當初放過我和柳棲白,我覺得你是良知未泯。如此而已。——對了,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的丈夫名叫柳棲白。不是同名,就是你認識的那個柳棲白。”
白佑林看上去竟真的不知道,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