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定風猴
【1】
兜頭一盆涼水倒下，不由讓人打了個激靈。劉星盡管身體壯實，扛瓶煤氣罐跑上十樓都不氣喘，但在這空調環境下被淋得一身濕，還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劉星認為這是主編老鄭想捉弄他，說他身材如何健美，適合給這期雜誌拍個性感的封麵，結果來這麼一下，拍什麼濕身照。
不是為了省封麵的設計費吧？劉星心裏不無奇怪。老鄭的吝嗇是有名的，劉星就曾為過低的待遇和他發生過爭執。
可是下午拍完，晚上劉星就發燒了。
第二天，老鄭來電話，嘿嘿地問道：“感冒了？我介紹你個老中醫，人家收費低，估計你小子這個月又花光光了，隻要你找他，我給你報銷。”說完，最後又加一句，“人家便宜。”
想起他胖大的身軀頂著個肥碩的腦袋劉星就覺得惡心，此刻，老鄭那地中海的頭頂肯定冒著細密油汗、反著白色的光澤。
“說好了，到時找你報銷。沒事我掛了啊。”
劉星心想，要是不便宜，你能給我報銷？最近雜誌社的經濟狀況不是很好，空調都不怎麼讓人開。難得他發善心。
“有事，你老家是不是在野鴨村？”
鼻子呼出的氣盡是熱滾滾的，鼻腔黏膜也幹得發疼，劉星心裏煩這老鄭在他生病的時候囉哩八唆。
“是的，怎麼了？”
“最近網上不是有幾個熱貼討論水鬼殺人的事嗎？鬧得沸沸揚揚的，我想做個係列的報道。就在你神秘民俗專欄裏做。”
劉星不由自主地聯想著他此刻的動作：背部離開大班椅的靠背，身子躬向前，右手緊抓電話聽筒，左手不停地按動圓珠筆。這是他下決心做某事的習慣性動作。
“可是，你問我老家在哪兒所為何事？”雖然劉星腦門熱得發燙，可神智還是清醒的，這時自然不免對他起疑心。
問我老家，難道是在我入職前曾對我做過調查？或許是他怕競爭對手派我進來做臥底搞鬼？連我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都信不過，真是豈有此理。劉星這麼想。
其實，不信任劉星也無可厚非，但突然將三個月的試用期延長至六個月，令劉星大為不滿。同時把無人願做的欄目讓他做，表麵上是重視劉星，實際上是把他當牲口使。
“最近收到信息，你老家附近的那個鴨爪塘有水鬼出沒，你去調查一下，把這期的民俗專欄寫得出彩點兒。”
“我這病著呢，叫別人去吧。”劉星嘟囔道。
“所以我給你找個老中醫看啊，劉星，我告訴，你要不去，這個月的獎金我就給你扣著。”老鄭威脅道。
“我說你能不能不這麼整我。我去，我去還不成嗎？”
在聽筒掛上之前，傳來了一句：“看老中……”
啪！劉星重重地掛上電話。
【2】
劉星拿著老鄭給的地址，找到了他口中的老中醫的診所，在城中村的某條巷子盡頭——百草堂。診所不大，人氣很旺，以附近的居民為多。
“一切拜托了，黎大夫。”一名中年男子手捂肚子，向診台後麵的黎大夫鞠了一躬，轉身離去，走到門口時與劉星擦肩而過。
這男子四十左右，衣著得體，身材修長，可惜眼眶發黑，臉色幹灰，帶著痛苦的麵容皺著眉頭，盡管這樣仍不能掩蓋他儒雅的氣質。
好像在哪裏見過這人。劉星凝著眉回想。
黎大夫一直望著那人離去的背影，並沒有發現劉星的到來。
直到劉星遞名片時，他才反應過來，接過名片後看了下，伸出手說：“哦，老鄭介紹來的。請坐。”
黎大夫聲音洪亮、圓潤，充滿磁性，中氣十足，劉星心道，老中醫果然養生有道。
正待坐下看病，突然一隻猴子竄了上來，坐在黎大夫的腿上。劉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
“這是我養的小猴兒，沒事。咱繼續看病，聽老鄭說，你是淋水後發燒了？”
“是的，大夫，主要是淋水後沒來得及換衣服，讓空調風吹著了。”劉星一直盯著他那隻猴子看，確實，養猴子當寵物有點奇怪。
黎大夫見劉星總望著那隻猴子，笑著說：“這是我從小養大的，快一年了，沒事的，很乖巧，來，給客人敬個禮。”
那猴子竟人模人樣地給他敬禮。
見小猴聽話，黎大夫便給了它一粒白色的丸子，說是獎勵。把它抱到一邊後，又專心給劉星看病。
當黎大夫拿出那粒白色丸子的時候，劉星聞到了一股清香，接著他那鋼圈箍著般的腦袋就覺得一陣輕鬆。不知是什麼丸子，光是聞一下就能讓人覺得如此舒服，心中更加肯定黎大夫的醫術。
“這是什麼藥丸啊？這麼香？聞著就覺得病好了點。”
“就一中藥丸子，袪除腸道寄生蟲的，猴子吃了不容易生病，好養。來，你把手伸過來，我給把把脈，對，就是這樣，然後張開嘴，發‘啊’……嘴張大點，大聲‘啊’……對，就是這樣，看你這舌苔多黃的，沒少喝酒吧？”
劉星老老實實地回答了黎大夫的所有問題。
這老中醫名不虛傳，連劉星的生活作息都摸得一清二楚，有些還沒說出來，他就已經知道了，比如劉星的睡眠習慣、排便習慣、性格類型，甚至交遊愛好等。
雖然聽說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四診合參可以從病人身上獲得很多信息，但像他這樣直接肯定地斷言患者的所有信息，劉星還是第一次見到。
經過一係列的診斷，黎大夫給劉星開了三劑中藥。
等到他的助手把藥抓好放在劉星的麵前的時候，劉星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黎大夫像是知道了他的難處：“這樣吧，多收你三元，你每天到我這裏來喝就成了，這裏可以代煎藥。再給你開三瓶藥液，每次喝完中藥發汗後，再喝一瓶藥液，可以補充回因發汗而消耗的體力。”
【3】
遵守醫囑，連續三天，劉星都到黎大夫診所喝藥。
黎大夫的藥，喝起來有股清香味，跟喂小猴兒吃的那粒白色丸子的味道相似，很好入口，有股清涼的氣從口直灌到胃，向全身散開。這種口感，不會讓患者產生排斥心理。
劉星心想，老家的中醫劉大爺開的藥就不是這樣，他開的藥是苦的，小時候生病喝過幾次劉大爺開的藥後就再也不肯喝了。
三天下來，兩人已經熟識，這老中醫談吐優雅、飲食講究，常練五禽戲，身板非常硬朗，六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像是四五十歲，一根白發都沒有。說話平易近人，沒有一點架子，對劉星也以平輩相待。到他這種年紀了，禮節倒不太講究，對物質的追求更是微乎其微，不然也不會蝸居在這種小地方。估計他這種人，很難有什麼東西能打動他。
劉星見診所的牆上掛著一些他和當地名醫的合影。如果說有東西能打動他，估計就是那些學術研討會上某些新銳的學術觀點吧。這些想法，當然是劉星這三天跟他相處下來所得出的。
據黎大夫說，給劉星開的藥裏，有一味藥叫白芷，走竄之性非常強，有植物麝香的稱謂。中藥湯裏的一部分香氣，就是來自白芷。
眾所周知，麝香是非常貴重的中藥，每公斤高達6萬元以上。平常人家根本用不起，麝香用於開竅，幾乎可以說是神藥，用於中風後急救的安宮牛黃丸，其中就含有麝香成分，主要作用於人的神經係統，特別是中樞係統，對於昏迷驚厥等這類神經係統疾病有特效，常有人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時候，化開安宮牛黃，撬開嘴灌下去，一時片刻，患者就醒了，難怪一粒藥要賣到四百多元。
而黎大夫所用的白芷，就是在無法使用麝香的情況下，用它代替。白芷是極便宜的藥物，因此平常人家也容易獲得，畢竟白芷也能作用於中樞係統，抗大腦局部癲癇引起的肢體痙攣。
一番談話，劉星才知道這老大夫學識非凡。
平易近人歸平易近人，但有本事是真有本事。
喝了黎大夫開的中藥，劉星病全好了。為了補充回體力，免得無法出差，又喝了他開的藥液。令人奇怪的是，喝完兩種藥之後，劉星的身體竟然有一股淡淡的藥香。這讓他覺得很苦惱，心想，我一大男人，整得一身香氣，成什麼樣，肯定會被說成娘娘腔。
隻是老大夫不管這些，隻要病好，其他不予考慮。
黎大夫同時還精通六爻之術，竟然掐指就算出劉星將要出差，去的地方，是他七歲就離開的老家，直令劉星連連咂舌。
【4】
劉星這次出差的地方是野鴨村——他18年未回過的老家。
關於野鴨村的記憶，基本已經從他的腦海中淡出，唯一還有印象的，就是鴨爪塘附近劉大爺家的診所，還有劉大爺開的苦苦的中藥。
對於過去，劉星已不太清楚當初為什麼會搬離野鴨村。但這麼多年，還是或多或少地從母親那裏聽到些細枝末節。大概是劉大爺不肯治療他爺爺，最後他爺爺不治身亡，劉星父親與劉大爺起爭執，打傷了劉大爺，後來劉星父親明白了劉大爺的苦衷後，無顏以對，就帶著全家投奔城裏的姑姑，在城裏紮根。
一家子搬到城裏後，便再也沒有回去過，如今劉星獨自一人回去，大概沒人還能認得他了。
烈日下綠油油的水田，在車窗外不停地往後飛。劉星仿佛看到路麵上氤氳的氣流。大巴內，吹著涼爽的空調，體會不到外麵的酷熱。坐在旁邊的黎大夫，一路都是望著窗外的景色，沒有多話。看著他緊鎖的眉頭，不知道心裏在擔心著什麼事兒，小猴兒也乖乖地坐在他的腿上不亂動。
黎大夫聽說劉星要出差到鴨爪塘調查水鬼的事後，也說要去看看。
劉星無法拒絕，隻好帶上他了。
夕陽西下時，來到了黃流縣客運站，車門剛開，一陣熱浪就撲麵而來。遠處的山林傳來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歇的蟬鳴聲。酷暑作業，不會是個輕鬆活。
一個月前，聽說有幾個遊客到鴨爪塘附近的鶴江遊泳，其中一人潛水後半小時沒有浮起來，其餘幾人慌忙打電話報警，最後派蛙人下去才打撈上來。
劉星來之前讓他母親打電話問過這事，據圍觀的群眾反映，溺水者，頭上的孔竅俱被塞上淤泥，右足底出現一個三芒傷口，最後確定溺水者已經死亡。關於死因，有兩種說法，一是溺水窒息而死，一是失血過多而亡，雙方各執一詞。
但支持失血而亡的人占大多數，因為附近的人都相信有水鬼的存在，也相信水鬼會吸人血。
這次，他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鶴西鎮野鴨村鴨爪塘附近，傳說出現水鬼的地方。
當晚兩人在縣城的賓館住下，打算第二天一早再轉車到鶴西鎮野鴨村去。
劉星近二十年沒有回過野鴨村，去了也沒地方住，於是直接到鴨爪塘附近露營，這樣調查起來也方便。劉星邊收拾第二天露營的東西邊對黎大夫說：“黎大夫，你怎麼對水鬼這麼感興趣？難道你相信有這玩意兒？”
“我倒不是對水鬼感興趣。”黎大夫撫摸著小猴的腦袋說。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來啊？”對於這一點，劉星饒有興趣。
“你是七歲時就離開野鴨村的吧？”黎大夫不答反問，隨後又給小猴兒喂了一粒白丸子，小猴兒兩手抓住白藥跑到一邊的窗框上嚼食，同時警惕地看著四周，生怕誰搶了它的東西。
“嗯，這事你怎麼知道的？”劉星停下手中的活，側著頭望著他。
“老鄭跟我說的。”黎大夫把他的藥箱放在電視機旁邊的桌子上，然後回到他那張床上，盤腿坐下，又接著說，“說起野鴨村，也是有一段曆史的。”
“什麼曆史？”
這黎大夫竟然比劉星還了解野鴨村，且不辭辛勞地跟他到野鴨村來，難道有什麼目的？
“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麼要跟你來嗎？”
“是啊，你為什麼要來啊？”
“為了找一味藥。”黎大夫鄭重地說道。
“什麼藥？”劉星趕緊問道。
“我也不知道什麼藥。”
劉星一時被氣得語結，這答的是什麼話？要不是見黎大夫麵色凝重，他早開腔罵人了。看在他一把年紀上，算了。說起來，他對他的專業，還真是執著，大老遠跟來這裏，做的事竟然還是離不開他的專業。劉星自我安慰道。
“黎大夫，麻煩你說清楚點，你這樣怪嚇人的。”
黎大夫重重地歎了口氣，說：“我之所以說不知道，那是因為這味藥，隻是傳說中的一味藥，誰也沒見過是怎樣的，你說我又怎麼知道是什麼藥呢？”
“那也總得有點線索啊。莫非……”劉星突然靈光一閃，緊張地看著他，“莫非，和這次的水鬼事件有關？”
他閉上眼，點了點頭。
【5】
關於水鬼，其實還得從野鴨村的曆史中去探尋。
在去野鴨村之前，劉星打電話詢問過他母親，問了一些過去的事，畢竟小道消息在中年婦女中流傳性較強。
據劉星母親說，早在七十多年前，野鴨村曾被鬼子占領過，當時，鬼子在鴨爪塘與鶴江之間修建起一座碉堡作為製衡整個黃流縣的後盾力量。
的確，在後來的幾年裏，這個碉堡起著非常關鍵的作用，鬼子們憑借這個後盾在縣裏橫行無阻，經常抓一些壯丁進去修防禦工事。
等工程竣工，這些壯丁無一幸免地被扔進碉堡的護城河裏。
第二天，就見到護城河裏浮起很多死屍，隨後鬼子又另外抓了一些沒有參加過工程的人把死屍撈起來，堆一起埋了。
很明顯，這些參加過工程的人，都被滅口了。
據後來撈過屍體的人說，這些屍體全都是像被抽幹了血一樣發白，腳底板都有一個像是三棱刺刀紮過一樣的傷口。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縣上那些曾經的商行老板們之間都流傳著這樣一些話：這些鬼子，幾乎搜刮了全縣的財物，那些老板們都變成了窮光蛋。說什麼防禦工事，其實是藏寶工程，所以這些勞工才會全被滅口，至於是被什麼東西滅的口，感覺就不像是人為的了。
關於這些傳說，是否可信不得而知。
但從此以後，鴨爪塘——碉堡的護城河——鶴江，這三處有水的地方，就開始有了水鬼的傳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被淹死，其中還有一部分跟當年被抓的勞工一樣，像是被放幹了血，同時，腳底板有個奔馳LOGO一樣的傷口。還有一些人們說，這是東瀛鬼道的人帶來的水鬼，他們是想走了還要留給中國人一個禍害，真是其心可誅。
鴨爪塘其實不是一個單純的塘，因為它是活水，上流的水一直留到鴨爪塘，又引流了一部分到護城河，另一支係又與下遊的鶴江彙合。一下大雨，鶴江的水漲起來，護城河和鴨爪塘的水也會跟著滿溢出來，如果有人在這三地遊泳的話，就容易發生溺水事故。
而最近發生的就是一起吸血事件，因此老鄭才會這麼上心地叫劉星來調查，並且不顧他的人身安全。
劉星本身是個編輯，而雜誌社也沒有讓員工出外調查的先例，這次調查純粹是因為覺得這件事可以當做一個炒作的熱點來盤活雜誌。選中劉星去調查，一來他身體壯實不怕累，二是他曾是當地人，熟悉地理。
其實老鄭之所以敢叫劉星去，最重要的還是第二個原因。為什麼劉星是野鴨村人，就不怕出事呢？有個荒誕的理由——野鴨村人受水神保護。
鬼子敗退後，野鴨村人無一受到水鬼的侵害，即便有溺死的，也隻是單純溺水，並不存在被水鬼拖去當替身或是被吸幹血的說法。有人據此說水鬼是跟鬼子回老家去了，可之後仍有發生吸血事件，所以又認為水鬼是一直存在的，隻是不明白，為何隻有野鴨村的人不出事。
於是又有人認為，水鬼是野鴨村人養的，可是後來野鴨村的人在水邊做事，或是遊泳，同樣遇到水鬼拉人的事件，隻是總會在朦朧中見到一個老神仙一樣的人物出現，水鬼見到老神仙就會自覺放了野鴨村的人，以後，不管任何人，隻要和野鴨村的人一起在水邊或水中活動，都沒有遇到水鬼事件。於是，關於野鴨村人受到水神保護的說法，就這樣在黃流縣裏流傳開來。
事隔18年，劉星也早忘了村民們對於水鬼形象的具體描述了，但關於受保護這一說法他還是依稀記得的。
【6】
那天晚上，劉星給黎大夫聊了很多關於野鴨村的事。
黎大夫聽完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想不到，你們野鴨村背後有著這麼多的故事。”
“是啊，關於野鴨村的故事說完了，現在輪到你說了，你真正要找的是什麼藥呢？”
“跟你們水鬼有關的藥。”他幾乎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跟水鬼有關？”劉星果然不出所料的語氣道。
“是的。”
“怎麼個說法？”
“先說你信不信有水鬼找替身又吸血的說法？”黎大夫笑著問劉星。
“我自然不信，但是一個能夠流傳這麼久的傳說，又不得不讓人引起重視，您說是不是？這世上的事，寧信其有不信其無，鬼神的東西，還是要有點敬畏之心比較好。人如果沒有了敬畏之心，那做事就會毫無顧忌，我這些年算是見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都有人敢幹，道德對人的約束力降到了曆史的最低點了。還不如讓鬼神來處置這些人，您說呢？”
“說得不錯，想不到你小小年紀，想得倒是挺多的。”黎大夫讚許地望著他說。
“又兜遠了，你還沒說你要找的藥為什麼跟水鬼有關呢。”劉星緊抓著問題不放。
“其實，我認為你們野鴨村的水鬼，並不是什麼水鬼。”
“那是什麼？”
“那是一種未知的生物，在全國各地，都有關於它的傳說。”
“究竟是什麼？”
“它有很多個名字——定風猴、電風猴、水猴子、水鬼，南朝的《幽明錄》裏叫它水蟲、蟲童或水精，再古老點的時候，黃河流域一帶的先民叫它水虎或是河伯，它的存在，在生物界至今都是一個謎。”
“所以你就打算來野鴨村碰碰運氣？但是，你怎麼知道它是藥呢？”
“很多年前，我得到一本秘本——孤本手抄本，裏麵記載了一個奇怪的藥方，在這裏跟你明說這個藥方也沒關係，反正這世上也沒有幾個人敢用或用得到這個藥方，因為原料十分難以獲得。”
“那到底是什麼呢？”劉星迫不及待地插話問道。
“那書上寫著——化積神方：君藥——定風猴臍膠一份……我隻告訴你主藥，其他就不說了。”
“嗯，沒關係，你說了我也不懂。那麼，化積神方的化積是什麼意思，定風猴是你說的水鬼我知道，可是臍膠又是什麼呢？”
“問得好，化積化積，積，在中醫來講，就相當於現在的所說的癌腫。至於臍膠嘛，我想，可能是定風猴身上的一種黏狀物，具體是什麼我也不清楚，但根據方書所述，這臍膠對於癌腫有神奇的療效，而且止痛如神。”
“我明白了，你是來找這臍膠的，慢著，既然你來找臍膠，那就說明有誰患了癌症吧？”
“小夥子不錯，舉一反三，我確實是受人所托來找臍膠的，這個人，你也見過。”
“我見過？”
“是的。”
“哦，我想起來了，如果沒記錯的話，就是第一天找你看病時，那個臉色幹灰的中年男人。”
“嗯，是他。他得的是肝癌，吃著我的藥拖了三年，最近越來越痛，我的藥根本止不住他的痛，所以才想到用這個藥方試試。”
“一個普通病人，至於你為他這麼上心嗎？好好的診所，歇著業來為他找這子虛烏有的東西？”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醫者父母心你懂不懂？況且，況且，況且如果沒有他的關照，我的診所根本就無法在那條巷子裏開業，多虧了他去衛生局說情才得以運轉。”他被劉星的話氣得滿臉漲紅。難得這個慢郎中會被氣著，想來那個中年男子對他有恩，是他的逆鱗，觸碰不得。
“好好好，對不起嘛，我是不太了解啦，消消氣。”
“你小子，以後別亂說話。”他白了劉星一眼，接著說，“我也不是完全為了他，還有一個原因，當然就是為了我自己的醫術能精進一步。”
果然是個固執的人。劉星心裏歎道。
【7】
結束談話後，兩人就各自睡了，第二天，轉了兩次車，到了鴨爪塘附近，把帳篷支好，準備在那裏露營。
一看才知道，居然還有一些人同他倆一樣，也支了帳篷在這裏露營，不過這時，他們正在拆帳篷，看樣子，是打算離開這裏。
劉星便過去和他們套近乎，這些人看樣子都是些大學生，其中的一位領頭的年輕男子很健談，談話之中，看到他的瞳人深處帶著深深的恐懼。劉星心裏肯定他們是遇到了什麼事，也許就是跟水鬼事件有關。
據那人說，他是城裏某農業大學生物學院的學生，也是聽到這附近的事件後，約了一幫同學來調查，昨天才到的，大概他們也覺得這是某種生物吧。
他話裏的意思是，如果沒什麼事，讓兩人還是趕緊離開這裏。
劉星問他怎麼說呢。他說，他們昨晚遇到了鬼。
其實，他們昨天早上就趕到這裏來了，在紮營之前，這些人到附近對村民做了一些訪問，大多數人都知道這三處水係裏有水鬼的傳說，而且描繪起來活靈活現。
人們對於水鬼特征的敘述，竟然驚人的一致：水鬼是一種人形的東西，似猴，身高約有60-80公分，全身長有茂盛的綠毛，常年生活在水裏，在水中力大無窮，偶爾會上岸來曬曬太陽……
這種描述無疑引起了這幫大學生的強烈好奇心，決定在這裏一探究竟。
他們一直在水邊逛到晚上，卻什麼也沒有發現，最後便在岸邊紮營，本來一夜無事，大家都進了帳篷準備休息，可到了深夜的時候，周圍突然響起了奇怪的聲音，像是女人在哼著哀怨的歌曲，起初大家並不怎麼在意，沒想到不一會兒，就有人不停地從水裏扔淤泥上來（他指著帳篷上的泥巴痕跡讓劉星看），眾人以為是有人惡作劇，都跑出去看，結果哪有什麼人，卻是看到水裏有個人一樣的東西，一半身子裸露著浮出水麵，一半在水裏。這東西的兩隻眼睛發著綠光，其中一人拿著水電筒往那東西身上照去，隻見那東西長著人一樣的臉，張著血紅的嘴，兩邊白森森的獠牙反著光。女同學嚇得一聲尖叫，那東西就馬上鑽入水裏，兩三下劃動就不見了，隻留下幾圈漣漪向岸邊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