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柏得知內情之後,並沒有多發一言半句。
紅衣少女語氣堅定地說道:“可以說我爺爺如今的狀況,與那頭損人利己的河妖密不可分,既然爺爺他舍不得下手,那便由當孫女的我來親自動手吧。”
陳長柏目光微動,他忽然覺得其實紅衣女子的本性並不壞,隻是有些急於事成走錯了歪路罷了,所以陳長柏覺得她更應該將夫子留下的本心學問滾瓜爛熟。
紅衣少女緩緩回過頭,兩條淚痕從眼角直至下巴,她再次開口請求:“我出爾反爾地將你陷於陷阱是我不對,但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不得不出此下策,你能不能先將那枚金丹還給我,我送去給爺爺後一定會幫助你前往葉落河的。”
麵對紅衣少女的再三請求,陳長柏卻毫無鬆動之意,他清楚明白若是答應了紅衣的請求,以紅衣的心性無疑是害了她,唯有讓紅衣徹底痛悟前非,深刻意識到某些東西一旦棋差一招便追悔莫及,如此方能撫平紅衣的心境,至於紅衣是否願意幫助他進入葉落河,其實無關緊要,盡管葉落河是萬死凶險之地,但往後的路還很長,陳長柏總得學會一個人麵對,總不可能每一回都有救兵相助的運氣罷?拳頭夠硬才是硬道理。
於是陳長柏搖了搖頭:“萬事萬物都有規矩,而讓你完整背下書中的內容是我的規矩,書中的文字則是你應該學習的規矩,規矩不能壞。”
紅衣少女見陳長柏再無退步的可能,隻好含著淚轉過身,繼續在月色下朗誦書籍,隻不過朗誦之聲似乎比起先前要用力了許多,似對陳長柏咬牙切齒的憎恨,又像是怒己不爭的不甘。
陳長柏對此淡然置之,其實在此之前陳長柏曾有過猶豫,他到底要不要做別人心中恨之入骨的釘子,但顯而易見他有了自己的答案,倘若能夠幫別人走出心障牢籠兼知兼行,他一點都不介意做別人心中的惡人,這即是夫子所言止於至善。
順流而下又過了兩日。
走水路的陳長柏離葉落河隻剩不到三天的路程,但紅衣少女背誦書籍始終沒有太大的進展,一如既往地坐在船頭背書,隻不過她不再像先前那般高聲朗誦,而是改為了心閱默念。
陳長柏觀察到周遭的花草林澤都有了微妙的變化,越是接近葉落河流域,兩岸的青鬱樹木便越是流露出一種黯淡氣態,當下不過春意尾聲的季節,青葉卻飄零掉落,好些樹木已是光了枝椏,沿岸花卉更是展而不開。
對此異象陳長柏看在眼中,心頭亦不由自主地沉了下來,就連平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老夥計,到了這個時候也是焦慮不安,冷不丁地就繃起四蹄來回碎踏,有時候又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岸邊某處,好些時候把不明就裏的陳長柏驚出一身冷汗來,畢竟臨近葉落河,小心謹慎一些是好事。
不知是否與愈發接近葉落河流域有關,冷月當頭,天空卻莫名其妙地飄起了牛毛細雨,原本開闊無垠的江麵亦逐漸變得狹隘起來,兩岸風光由碎石岸灘泥濘林澤,變成了高矗陡峭犬牙交錯的懸崖峭壁,江麵上碎石林立,多為兩側懸崖落下的巨石,引得江流暗湧跌宕,好在這艘小船有玄機之處,仍舊能夠在這等惡劣的環境下平穩前行。
小船駛入這片水域,就像通過一座門關。
在前方一塊臨江巨石上,一團篝火正在熊熊燃燒,篝火將大片江麵映得如火絢爛,有位頭戴氈帽的高瘦男子臨江而坐,腰間束著一串樣式繁多的木雕,其中有飛禽走獸也有水中物類,一律栩栩如生,仔細一看真若活物一般呼之欲出。
由於水道狹隘的緣故,而男子又坐在水麵的一塊巨石上,小船與臨江獨坐的男子幾乎擦肩而過,陳長柏不禁有些好奇,抬頭打量男子的時候,驚訝地發現他腰間的木雕,竟然比吳老頭的造工還要惟妙惟肖活靈活現。
與此同時,氈帽男子微微轉過頭,看了一眼赤腳坐在船頭的紅衣少女。
在外遇見修行之士並不奇怪,須知天下之大修行之人何其之多,大多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井水不犯河水。
可即便如此陳長柏依舊沒有放鬆警惕,從前陳震就跟他說過,鎮子外的天下充斥著各路牛鬼蛇神,最難看得穿的便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