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落河邊緣地帶的水勢雖沒有激流湧蕩那般誇張,卻分明要比川流別處湍急許多,但盡管如此江麵上仍不見波瀾,而小船在黑如濃墨的江麵駛過,拖拽出一道滾滾翻騰的白漣,就像一尾穿梭夜幕的流星,打破了極夜的寂靜。
事實上從不會有人閑來無事踏足這片水域,來往途人則寧願繞一圈遠路也要避而遠之,陳長柏等人的出現,的確給這片死氣沉沉的禁地帶來了生機。
進入葉落河流域後,陳長柏與老夥計都不由自主地凝神警惕,而紅衣少女卻依舊坐在船頭背書,仿佛一點都不擔心接下來的境遇,又或者說她已達到心神合一的境界,眼中隻有那本藍皮書籍。
隨著小船離那片烏雲翻騰的蒼穹愈發接近,陳長柏心弦亦隨之緊繃起來,當他的目光掃向身後水域時,驚覺有一串紙人在江麵上浮浮沉沉。
陳長柏微微好奇,尋常人壓根不敢涉足這片水域,想來約莫是沿江祭祀的物品隨波逐流飄至此處,所以很快便移開了目光。
隻不過那串紙人像係上了長線,一路披荊斬棘乘風破浪,隱隱隨著陳長柏的小船而去。
到了下午時分,陳長柏終於感受到那片烏雲滾蕩的天幕當頭壓頂。
極目之處,那座猶如彎月飛廉的淺龍灘終於顯露輪廓,江心之上有一座古樸老舊的廟宇建築,在迅暗湧不平的川流衝擊下居然穩如泰山。
陳長柏目光深沉地來到船頭,跟紅衣少女提醒了一句:“到了。”
紅衣少女這才緩緩抬頭,看了眼前方江麵上的模糊輪廓,輕輕合起書籍,紅色大袖一翻,掌心聚水成形,淨璃燈盞的輪廓逐漸清晰。
陳長柏看了眼紅衣少女手中的琉璃燈盞,心神卻毫無一絲緩和鬆懈。
紅衣少女托著淨璃燈盞站在船頭,臉上卻有些詫異神色:“前方明明已是葉落河結界的中心,何故唯有涙氣衝天卻不見厲鬼橫行,須知那可是三十萬冤魂,絕不可能藏頭露尾隱藏蹤跡。”
陳長柏心頭也有相同的疑惑,除了蒼穹頂上那片滾滾蕩蕩的烏雲之外,江麵竟是風平浪靜不見異樣,倘若非要牽強附會擠出不妥之處,便隻能說那座廟宇建築屬實古怪,在這荒山野嶺凶險萬死之地,居然會有一座廟宇。
但陳長柏沒有去鑽牛角尖,其實他一眼便看得明白,這座廟宇多半是在那場戰役之後,某些人為鎮壓落水冤魂而修築,也就是所謂的天道結界的封印之所,這麼些年無人拜訪怕不是早已荒草從生,又怎會有古怪之處。
陳長柏突然想起河伯萬鬼夜行也說,便道出心中的想法:“都說無處皈依的冤魂厲鬼害怕陽氣罡風,難道要到了晚上那三十萬冤魂才會出現?”
紅衣少女沉思了片刻道:“這麼說這盞淨璃是派不上用場了?。”
陳長柏搖了搖頭,不禁皺起眉頭道:“倘若能夠順順利利渡過葉落河這一關自然是求之不得,但還是多加一份心為妙,待會一旦橫生變故你隻管掌琉璃不滅。”
紅衣少女嗯地答應了一聲。
陳長柏又特地提醒道:“你我如今可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好自為之。”
紅衣少女出奇地淡淡笑了一聲,毫無怒意。
陳長柏看著紅衣少女的背影,頓覺她的心境似有圓滿平複的意思,便又補充道:“你別誤會了,我不是在威脅你,你與我有過協議,這是規矩,規矩可不能一壞再壞了,起碼等我的規矩是這樣。”
紅衣少女並未作答,若無其事地聳了聳纖薄的肩頭
小船駛逐漸近淺龍灘,紅衣少女用指頭輕輕撥弄著琉璃燈盞道:“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不懼千辛萬險地去葉落河要幹嘛?”
陳長柏沒想到紅衣少女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也沒打算繼續藏著掖著,微微愣了愣後如實道:“我的一位朋友因為某種緣故被打碎了金身,我答應了他要為他重塑金身,而其中一塊散落的金身碎片就在葉落河中。”
紅衣少女被陳長柏的理由深深震驚,卻沒有回過頭來,又故意用譏誚的語氣:“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甚至不惜付出性命,當真值得?須知這世上虛情假意的家夥比比皆是,可莫要一不留神當了別人的嫁衣才是。”
陳長柏搓了搓手心,想起從前肝膽相照的同伴們,嘴角不禁流露出微笑:“若你一開始便將別人當做嫁衣,那憑什麼怪別人把你當做嫁衣?”
紅衣少女瞬時間啞然無言,眼中的光芒複雜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