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懷瑾握瑜——周公瑾(2 / 3)

,可是從那安然閑適的目光中,卻分明看到了深深隱藏在背後的、洶湧而肅殺的風雲變幻。

便是那錚錚的琴聲,悠揚之中也帶著幾許冷凝的殺絕,淡然地、不經意地從同樣修長纖細的

指尖流露出,一份不易察覺的絕殺。

隻是靜靜地看著,公瑾便已知道,麵前的人,是勁敵。

單是那琴聲,就比自己的更婉轉,更悠揚,更千回百轉,同時,殺氣也隱藏得更為深刻。

“知我琴聲者,唯有公瑾。”撫琴的男子緩緩起身,琴聲餘音繞梁不絕。

“知我琴聲者,卻唯有伯符。”公瑾淡淡地道。

“還有我。”撫琴男子定定地道,聲音中透著一種難以捉摸的笑意,停了一會兒,卻喟

然歎道,“隻可惜你我終究難成摯友,不知下次見麵,會否是狼煙彌漫的戰場。”

不錯,終究難成摯友。知音,若非摯友,便是宿敵,一個了解自己的敵人是可怕的,

而知音與宿敵,本就一線之隔。

然而不論怎樣,我公瑾,記住你了,蜀國軍師,諸葛孔明。

苦 肉 計

赤壁戰前,誰向曹軍詐降,火燒戰船?

詐降者,需打八十軍棍,而後前往曹營。

公瑾沒有表情地從軍中將士身上一一掃過,亦沒有語言。

“都督,老將願往。”

抬頭,站在麵前的,正是自己敬若師長的老將軍黃蓋。

沒有說話,卻搖了搖頭。

“都督?”黃蓋早已花白的須發間沒有半點動搖。

“老將軍,你年事已高,這挨打詐降的差事,還是換個人吧。”公瑾道。

“都督,大軍之中,唯有我黃蓋前往,才能使曹操堅信不疑,況且,不就是八十軍棍嗎?都

督以為我真的老了不中用了?”

“老將軍,我不是這意思。”

……

一番爭執,公瑾清楚地知道,拗不過耿直倔強的老將軍。

背過身去,不想去看行刑的士兵,然而,卻終究回頭,一步一步走上前,靜靜地,仔

細地,看著刑杖如雨點般砸落在老將軍的早已血肉模糊的身上。

侍從們都已看不下去:“都督,回去吧。”

公瑾搖頭,不回去,就是要看著,看著這麼深刻的痛印在老將軍身上,同時也印在自

己心裏,一如當年伯符走時留下的……

火燒赤壁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借東風,誰不知那是故弄玄虛。

不過孔明,我依然是小看你了。

衝天的火光一如夕陽下緋紅的雲霞,透著慘烈而決絕的淒豔。這一戰,萬事俱備,東風已借

,所剩的,隻是靜靜觀望,然後慢慢地看著敵軍的檣櫓在戰火與硝煙中灰飛煙滅。

鐵鎖橫江。曹營的戰艦起火,沉沒,猶如磅礴的高山轟然倒塌,隔江觀望,有種窒息

的決絕。

這,本該是勝利的喜悅。

而公瑾,隻是默默地看著,想著,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這足以成為東吳戰史上一次空前絕後的偉大勝利,而看著這勝利的景象卻沒有一絲一

毫的激動,隻是默默地念著。

這一切,伯符,你,看見了嗎?

人心難測



斷壁殘垣藏迷惑,刀光劍影嵌迷離。

智與勇的較量。

攻打南郡

從東吳主公孫權處領了這個命令下來時的公瑾,握劍的手用了用力,這一仗,勢在必得。赤

壁之戰勝利未久的東吳大軍,是士氣鼎盛而信心十足的,因而,十之八九的把握。

不過,令公瑾略略擔憂的是,南郡,這古來兵家必爭的軍事重鎮,蜀國也早已虎視眈眈,尤

其,是他,那個江竹樓上泰然撫琴的男子。

“南郡,你先打,你若失利,我再來爭,如何?”孔明的笑依然那麼從容,那麼雲淡風輕。

“你以為我打不下來嗎?”冷冷地望著他時,公瑾清晰地感覺到,晴空萬裏的陽光下,身上

卻透著一層寒意。

“當然不是。”孔明輕搖羽扇,“我們做個約定,也好讓我見識見識東吳大都督戰場上

的英姿。”

“好,你等著。”公瑾轉身,留著一個瀟灑蕭然的背影,在這餘暉漸落的夕陽中,那麼

堅定,那麼執著。

當站在高聳的需要仰望的南郡城樓前時,公瑾淡淡地笑了,帶兵攻城,對他而言,早

已如同家常便飯一般。隻是這次南郡的守將,也許不能小看。

曹仁——曹營中出類拔萃的高手。

不過,一切對他公瑾來說,都隻是時間的問題。

初戰交手,各有千秋。

蔣欽、徐盛、丁奉、甘寧,依次出戰。

幾日幾夜的大戰下來,難分難解。

直到有一天,那個人,露出了破綻。

曹仁敗退,正是攻城的好時機。

城門半掩,如同塞下蓮上的少女,猶抱琵琶半遮麵,殘破的旗幟在城樓上隨風搖曳著

,整個南郡城空洞而空靈。

“都督,這正是進攻的良好時機。”麾下將領道。

“是嗎?”冷冷地望著麵前的空城,公瑾隻是定定地站著。怎知不會是計?怎知不是

誘敵?可是主公,那個遠在萬裏卻同樣堅定執著的孩子,可以稱他為孩子吧,一直都是把他

當弟弟對待的。

那麼想要南郡的主公……

想到此,就算是計,就算是計……

“入城!”簡簡單單地下達了這個命令之後,整裝帶馬,率領麾下將士第一個衝進南

郡城。

羽箭,紛亂而來的羽箭,在空洞的南郡城上空飄然而下,形成了一場密布的箭雨。

果然是計,可笑,可笑的是誰?自己……

揮舞著手中的劍影,抵擋著從上空射下的箭支,同時回首看看因中箭而紛紛倒地的將

士,心中有種難以名狀的痛蔓延開來,如同當年在萬裏船頭,看著主公——那個堅韌執著

的孩子送別自己出征時的不舍與訣別。

當然,痛的不僅僅隻有心。當一支泛著微微慘綠色的黯淡幽光的箭支釘在自己肋下的

時候,彌漫的鮮血如同故裏小橋流水邊盛開著的血色紅蓮,流動的血液好似蓮葉上欲滴的露

珠,一點一點地氤氳揮散開來,形成一道如浪花飛濺般的長河。

長河?就如同當年撫琴時麵對的大江,滾滾江濤中,仿佛又聽見了悠遠的七弦琴聲,

漸行漸遠……

用力將身上的箭支拔斷,他周公瑾,拚了。

直到,一切霎時間變得黑暗。

再醒來時,已是回到自己的營帳,大傷小傷,對他身經百戰的周公瑾來說已經麻木得

習以為常了,隻是南郡,卻誌在必得。

曹仁,依然安安穩穩地站在南郡的城頭上,凜然而霸氣地向四周張望著。

望著遠處那令大多數人望而生畏的一員勇將,公瑾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

“傳令下去,就說周公瑾中箭已死,將此言散布於曹營。”淡淡地向手下下達命令,

用計,他周公瑾不是外行。

果然,曹軍信以為真,曹仁帶兵衝殺出城,向吳軍的大營衝殺進來。

“傳令,借此時機,攻入南郡城。”

曹仁出兵,南郡城中空虛,正是攻入城中的好時機。

當率領他的吳軍站在南郡城下時,遙望被夕陽的餘暉映得緋紅的南郡城,上麵竟插著蜀國的

旗幟。

常山趙子龍。

很好,好一員猛將。

麾下將士來報,不僅南郡,甚至荊州、襄陽都已被蜀軍孔明派人所占據。

“多謝都督用計調出曹仁,這南郡城,我們就當仁不讓了。”城頭上,子龍淡淡地笑

著。

靜靜地站著,沒有言語,當來到南郡城下的那一刻,他周公瑾,已看到了結果。看似

兩國的交鋒,實則對他公瑾而言,又是兩個人之間的較量,而他,輸得一敗塗地。

他周公瑾所做的一切,原來都是讓那孔明坐享其成。

恨,怎麼可能不恨

世態炎涼,敵我之間,連隻言片語都不可信,如果當初,江竹樓上,他一劍殺了孔明

,可是為什麼沒有下手?僅僅是因為他也懂自己的琴聲?

知音,成不了朋友,便是宿敵,一個了解自己的敵人是可怕的,他周公瑾怎麼會傻到

這種地步。僅僅因為那一份旗鼓相當的才能與了解,便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可悲,可笑!

你周公瑾,是沒有知音太久了吧?

依然默立在南郡城下,身邊傳來將士的低勸:“都督,軍醫說您中的箭上有毒,要好

生休養才可痊愈啊。還是收兵回營休息吧。”

公瑾隻是揮揮手,慘淡地笑笑。

毒?

人心更毒。

終是為你,負了天下。

當年兵臨城下,帶你同看城外廝殺。

如今生死無話,一念之差為人作嫁。

血濺白紗,負了天下也罷。

女 人

女人心,原本都是如六月的夏花般燦爛,溫柔。

不要得罪女人,尤其不要得罪一個在乎你的女人。

更不要把一個女人逼上絕路,否則,必是個兩敗俱傷或者玉石俱焚。

當第一次看到那個在花叢中如翩翩彩蝶般穿梭的年輕姑娘時,公瑾隻是淡淡地微笑著

,望著如同鄰家小妹般乖巧活潑的女孩。不,是自家小妹。孫家與自己,從來沒有分開過,

至少在他公瑾心中是這樣。

而當看見麵前這個溫潤如玉、雲淡風輕的年輕將軍時,女孩的心一如一泓平湖般泛起

點點漣漪。盡管知道,他有個美麗而溫柔的妻子——小喬。

隻是看著,隻是遠遠地看著,便已足夠。

城頭之上,公瑾一身素袍,靜靜地凝立著,身旁,是這個單純的不染一絲凡塵的女孩

。

“我們,是在打敵人嗎?”女孩望著城外的廝殺,不解地問。

公瑾淡淡一笑,道:“是啊,我們在打北方曹孟德的軍隊。”

“我們是怎樣和那個曹孟德結仇的呢?是為了地盤,還是糧食,還是錢?”女孩天真

如水的目光寫滿了疑惑。

公瑾依然笑笑,卻不知怎樣回答。當敵對的形勢已經形成了,那便像是一種習慣,再

沒有人記得是為了什麼,隻要是有利於己方的、不利於敵方的事,都會去做。

“戰鬥好像越來越激烈了呢。”專注地凝視著城下千軍萬馬的女孩緊張地道。

公瑾轉頭看了看身旁這一身錦衣的女孩,一雙明亮的眼睛像極了她——小喬,那個遠

在家鄉苦等他的女子,他公瑾現今唯一的親人。

隻是如今這身邊的女孩,該有她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