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露萍來到息烽集中營後麵臨的第一次考驗,是被帶進刑具室,解除從白公館帶來的幾斤重的活鐐,換上十幾斤重的死鐐。熊熊烈火燒紅了鐵鐐接頭處的鉚釘,在鐵錘“當當”的敲擊下,張露萍的踝骨震痛如裂,她閉著眼,咬著牙,汗水淋漓,不哼一聲。特務們看到這種極少給女子使用的死鐐釘在這個姑娘腳上,而她連喊都不喊一聲,不由暗暗吃驚,暗暗佩服。
開始一段時間,張露萍腳戴重鐐,行動困難。加之在重慶身受重刑,遍體鱗傷,麵容十分憔悴。但她神情堅毅,性格開朗,談笑風生,經常給宋振中和難友們講故事,受到了難友們的尊敬。她特別疼愛當時隻有三、四歲的宋振中,教他識字,給他講故事。一次,他給宋振中講孫悟空大鬧天宮,孩子入神地聽著,還不時頻頻點頭。從此,宋振中對母親講,他要做一個孫悟空,手執大棒,把壞蛋們通通打死。日子久了,宋振中對張露萍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厚了。他經常躺在張露萍懷中,“張阿姨”,“張阿姨”地叫個不停。
息烽集中營是抗日戰爭時期國民黨軍統局設於西南大後方三座秘密監獄中規模最大、等級最高的一所。據說,蔣介石之所以把集中營建在這裏,就是取“息烽”有“熄滅烽火”之意。共產黨不是要“星火燎原”嗎,他就要熄滅烽火。同時,蔣介石還把軍統直屬的“特訓班”等16個機構設在息烽縣城周圍,一度將全國各地的“政治犯”也集中到這裏。抗戰期間這座僅2000多人的縣城中,就駐紮了國民黨軍統特務機關等各類人員15000多人。所有這一切,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要熄滅共產黨的烽火。
1941年夏,軍統認識到這個監獄用折磨的辦法逼“政治犯”低頭,毫無效果,就派周養浩接任“息營”主任。周養浩原名周霞民,畢業於上海法學院,也算是軍統特務中的秀才。此人善於投機,工於心計。他探知蔣介石改變了對付共產黨人的策略,就給戴笠草擬了軍統局獄政改革方案。戴笠此番派他前來,就是著手“獄政改革”,玩弄“精神感化”的花招。
這個國民黨軍統少將銜的高級特務頭目上任後,由戴笠援意並經蔣介石批準,一反前任何子禎酷刑逼供、吊打犯人的手法,大搞所謂“獄政革新”,夢想從“精神軟化,攻心為上”的策略中,得到用酷刑和殺戮得不到的東西。
周養浩采用了一些偽裝的“開明”、“民主”措施,把被囚的“人犯”改稱為“修養人”,強化了對“修養人”的思想控製和“精神感化”。他還裝模作樣組織犯人開展文藝活動,設立了獄中圖書館。
這時集中營已建立了中共秘密支部。原四川省委書記羅世文任書記,支委有車耀先、許曉軒、韓子棟。
羅世文,1904年生,1924年任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重慶地委書記。而後他協同蕭楚女、楊闇公等領導重慶地區群眾革命運動。土地革命時期,羅世文先後任中共四川臨時省委宣傳部長、省委軍委書記、省委書記,參與領導了江津、榮(縣)威(遠)、廣漢、梁山、德陽等地的農民暴動和兵變。抗日戰爭時期,羅世文被黨中央派回四川工作,先後任中共四川省臨時工作委員會書記、川康特委書記,做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工作。1940年3月,羅世文在國民黨製造的“搶米事件”中被中統特務逮捕。
張露萍是車耀先的女兒的同學,小時候早就認識車耀先。車耀先也是在1940年3月在國民黨製造的“搶米事件”中被捕,關押於貴州息烽的。許曉軒1938年入黨,曾任中共川東特委青委宣傳部長、重慶新市區區委委員,1940年4月被捕,後關進息烽集中營。
韓子棟,山東省陽穀縣人,1908年出生。於1932年在北平加入中國共產黨。由於他有學生的公開身份,不久又奉命打入國民黨特務組織“藍衣社”臥底,深入敵特核心,截取了不少重要情報。過了兩年時間,北平地下黨組織遭到破壞,韓子棟不幸被捕入獄。特務機關對他百般摧殘,妄圖從他身上打開缺口。韓子棟堅貞不屈,嚴守機密,使特務無計可施。國民黨當局將他列為政治犯,判處無期徒刑。抗戰爆發後,特務機關又將所有政治犯遷徙數省,解送到貴州息烽集中營關押,他也在其中。
中共秘密支部早已洞悉周養浩的奸計,便利用他的所謂“開明”措施,改變鬥爭策略,采用合法與秘密相結合的鬥爭方式,團結教育戰友識破周養浩的伎倆,與特務展開特殊的戰鬥。秘密黨支部決定:凡是沒有暴露身份的共產黨員,可以設法利用合法關係,打進監獄內部,去當“工作修養人”,以便為黨工作,爭取和教育一切可以團結的難友,和敵人進行鬥爭。
在教誨室裏工作的李超明是因參加秘密反蔣活動被關進來,車耀先設法把他爭取到革命力量方麵來。李超明可以定期去女監,於是便成為張露萍與車耀先之間的傳話人。通過他,張露萍和獄中黨組織有了聯係。在黨的領導下,又同敵人展開了新的較量。
羅世文、車耀先、韓子棟等中共地下黨臨時支委認為,周養浩采取的所謂“獄政革新”手段更為陰險狡詐。獄中地下黨支部決定:在不附帶任何政治條件的前提下,獄中“囚犯”應該出去參加“工作”或勞動,以便“將計就計,挫敗陰謀;保存力量,以待時機”。
張露萍根據支部的指示,在獄中參加了縫紉廠勞動,同時作了一些宣傳工作。
獄中辦有《複活》月刊、《養正》周報。為了宣傳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揭露國民黨頑固派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倒行逆施,張露萍不斷寫詩作文,在上述刊物上發表。
在特定節日,獄中會舉辦文娛演出活動。張露萍在歌頌反法西斯女英雄的話劇《女諜》和曹禺的名劇《日出》等劇的演出中,均擔任了主角。特別是在《日出》的演出中,她對陳白露這個角色作了精彩的表演。她通過對這個心地善良而在舊製度下備受摧殘的女性的形象表演,強烈地控訴了反動統治階級所造成的社會罪惡,喚起人們對新社會的向往。
然而,周養浩卻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狼,他見張露萍年輕漂亮能歌善舞,尤其是看過話劇《日出》以後,對陳白露的扮演者張露萍起了邪念。周養浩以提審為名,把張露萍叫到他的辦公室去。周先是稱讚張露萍的才能,詭稱要呈報上峰開釋她。接著,露出一副醜惡的嘴臉,嘴上說要張露萍“感謝”他,身體卻向張露萍逼近。張露萍一眼就看出周的卑鄙動機,立即嚴加痛斥,她憤怒地大罵:“周養浩,瞎了你的狗眼,你認錯了人!”顯示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凜然正氣。這個流氓還不肯罷休,對她動手動腳,被剛烈的張露萍“啪!”、“啪”打了兩記重重的耳光,打得周養浩以後再不敢輕舉妄動了。
過後,一個特務找到張露萍說:“周主任杖打你是出於無奈。”又說:“周主任很關心你,親自批了300元特別費,要你到會計室領取。”接著,特務把條子遞給張露萍。張露萍接過條子,當即把它撕得粉碎!
獄中的戰友知道這事後,紛紛向她表達敬佩之情。
英勇就義 驚破敵膽
當時張露萍雖被判了死刑,但除了叛徒安文源的一麵之詞,敵人沒有確鑿的材料證實她是共產黨派來的,特務們還真以為她是張蔚林的女朋友,是誤抓的“特務家屬”,天長日久,對她的看管鬆動了一些。她充分利用自己的有利條件,除盡可能照顧難友外,還通過各種渠道,把獄中黨組織的指示和決定,秘密傳遞給難友,以自己的實際行動鼓勵大家堅持黨性,鬥爭到底。
張露萍還在獄中寫過一首詩《七月裏的榴花》,詩中除了表達她對生活的熱愛和對革命勝利的信心,還透露出她做好了為革命事業隨時犧牲的準備:
七月裏山城的榴花/依舊燦爛地紅滿在枝頭/好似戰士的鮮血/好似少女的朱唇/令我們沉醉/也叫我們興奮/在榴花的季節/先烈們曾灑出了他們滿腔的熱血/無數滴的血嗬/彙成了一條巨大的河流/這七月的紅河啊/它衝盡了民族百年來的恥辱與仇羞/我們在血海中新生/我們在血海中邁進/今天/勝利正展現在我們的眼前/我們要準備著更大的流血/去爭取前途的光明
當時獄中環境惡劣,吃黴爛菜,1944年一次流行性痢疾,就死去27人。同張露萍一起被捕的趙力耕,因長期戴死鐐關在陰冷的重禁閉室,得了重病,幾乎癱瘓。當張露萍得悉戰友趙力耕由於敵人的折磨,上肢出現癱瘓症狀後,張露萍與“息營”敵方交涉,而後變賣了自己的一枚金戒指,托人買了營養品給趙力耕送去。
同室難友徐寶芝在牢裏生下一個女孩,身體極度虛弱,更無奶水,張露萍除平時幫她料理小孩外,還設法買了隻母雞來喂養。她在獄中把母雞養得又肥又大,雞生的蛋全部給小女孩吃。難友周大泉勸她殺了滋補身體,她卻要留給“小蘿卜頭”和徐寶芝剛生下不久的這個“獄中之花”小難友,表現了一個共產黨員的高貴品質。
對組織安排的事,張露萍更是不顧個人危安,努力去做。她曾通過在國民黨裏工作過的李任夫,與獄中支部負責人羅世文、車耀先聯係。此事後被周養浩發覺,竟以破壞監規為由,召集全監“修養人”,當眾把李任夫打了四十大板,進行鐐禁,並罰吃鹽水飯一個月。張露萍也被鐐禁於義齋重禁閉室,罰吃鹽水飯半個月,以示懲罰。周養浩是借機發泄他以前挨過張露萍兩記耳光的心頭之恨。
1945年初夏,戴笠由重慶到貴陽,曾在息烽暫時停留,剛坐下就接到軍統局本部的急電報告,說軍統西安看守所發生了中共黨員牛子龍領導的越獄暴動事件,打死了警衛和看守多人。於是,戴笠即要周養浩停止“新政”,並對“息營”囚禁的“政治犯”分批秘密處決一部分,以免發生意外事故。
敵人瘋狂的大屠殺開始了!一批批革命者被活埋在貓洞刑訊室底層;一批批革命者被押赴蔡家寨刑場,倒在血泊中。
羅世文、車耀先被秘密轉押遵義,後來與韓子棟又轉押到重慶渣滓洞。
眼看抗戰即將勝利,戴笠考慮後認為張露萍等人的利用價值不大了,頓生殺機。6月下旬,戴笠由重慶給周養浩發來密電:“將張露萍等七人就地處決,報局備案。”周立即召集“息營”警衛組長劉振乾、警衛股長榮為箴、行刑隊長李行觀等人密謀策劃。
1945年7月14日,天剛亮,“義齋”女管理員張家啟打開牢房,輕聲對張露萍說:“253號,你收拾一下,今天要送你到重慶去開釋。”
張露萍從女看守的臉色中看出了征候。她深思: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一個共產黨員應該怎樣用鮮血和生命來捍衛黨的尊嚴,捍衛共產主義的崇高信仰……
張露萍沉靜地梳頭,整容,輕輕地吻了吻“小蘿卜頭”的臉,並和徐林俠、黎潔霜等難友一一握手告別,從容地走出了“義齋”。
就在張露萍臨刑離開牢房前,宋振中緊緊抱住她的雙腳放聲大哭,不讓她走。張露萍平靜地哄他說:“‘小蘿卜頭’,阿姨還會回來看你的!”宋振中不相信,哭得更淒楚了。張露萍犧牲後,宋振中悲痛得幾天沒有吃飯。直到他和父母轉囚到重慶白公館監獄後,都還經常在夢寐中喊著“張阿姨!”
在領出她的皮箱後,張露萍迅速從中取出她在重慶進行秘密工作時用過的淺咖啡色薄呢連衣裙和紅寶石戒指,給自己穿戴上,再現出自己當年戰鬥的英姿。又從皮箱中拿出一個打火機送給黃彤光作紀念。接著,她要黎潔霜拿出口紅,請黃彤光給她化妝。她微笑地對黃彤光說:“請你替我化一次妝吧,這是我最後的一次了。”
黃彤光接過口紅,為張露萍化妝。由於心情沉痛,手不斷地發抖,擦不上去。張露萍安慰她:“彤光姐,你不要難過。我知道我要到什麼地方去,我現在心裏很坦然!”
張露萍再一次和難友們握手告別,毅然轉身,大步朝刑車走去。難友們預感到張露萍此去凶多吉少,禁不住用手絹揩著淚水。
在一輛美國道吉軍用卡車的駕駛室裏,周養浩緊閉雙目,麵色冷漠。車廂上,十幾名軍統特務荷槍實彈,警視四周。
張露萍走上刑車,已經被押坐在車上的張蔚林、馮傳慶、趙力耕、王席珍、陳國柱等人看見了她,張蔚林驚異地喊了一聲:“妹妹!”其他人一起喊“張小姐!”張露萍幾乎是同時親切地叫了張蔚林一聲“哥哥”,接著叫了馮傳慶、趙力耕等戰友的名字。
刑車緩緩地駛出“息營”大門口,加快了速度。張露萍一下子站起來,放聲高唱《國際歌》,戰友們也大聲地跟著合唱。
特務們狂喊:“不準唱!不準唱!”慌忙去捂張露萍等人的嘴。
刑車到距息烽縣城三公裏的半邊街時,突然轉彎開到快活嶺軍統特務的一座被服倉庫的大門前。特務們要張露萍等人下車休息,說要在這裏拉被服到重慶去。
張露萍神情安詳,從容地同戰友們踏上倉庫門口的石階。當她剛走上第七級石階,劊子手們從後麵開槍了,張蔚林、馮傳慶等六名戰友相繼倒在血泊中!張露萍腳上中了一槍,身軀一震,轉過身來,看了看躺在身後的戰友們。她麵露悲憤和鄙夷之色,怒視著劊子手們,用盡力量高呼:“打倒蔣介石!”“打倒國民黨反動派!”“中國共產黨萬歲!”
國民黨特務見槍聲響過,張露萍依然沒有倒下,個個麵麵相覷。麵對敵人的槍口,張露萍對劊子手們蔑視地一笑,手拍胸脯說道:“笨蛋,朝這兒打,再補一槍!”
張露萍的大無畏精神和浩然正氣,嚇得劊子手們膽戰心驚,恐慌萬狀,倒退幾步。嗜血成性的警衛股長榮為箴,從一個嚇呆的士兵手中奪過槍來,朝著張露萍的胸部射擊。結果張露萍身中六槍,血,染紅了她的衣襟!她咬緊牙,怒對暴徒……
當天下午,特務行刑隊返回“息營”,難友們才確信張露萍等已經殉難,大家禁不住失聲痛哭。
難友李任夫原是國民黨左派領袖李濟深將軍秘書,當晚他在一塊小小的牛角片上刻下了“2531945714”一行字來悼念這位年輕的女英雄,銘記著這個壯烈的日子!
一個張露萍犧牲了,還有更多的“張露萍”戰鬥在敵人的心髒裏。
1946年周明、傅亞娟、趙幼芝和柳茂才四位20多歲的紅色女諜打入淞滬警備司令部稽查處當打字員。稽查處是軍統保密局直接指揮的特務機構,打字員是個不起眼的職務,但上呈保密局,下發各部門的公文,很多都經過她們的手。如她們巧妙獲知新四軍設在上海的經營鋼材、醫藥、紗布等專供部隊給養的大華公司被叛徒出賣後,立即向組織上彙報。使叛徒金柯想以地委書記的身份潛入解放區陰謀加害部隊首長時,一到解放區便被立即逮捕。
在解放軍渡江前夕,國民黨中統局上海辦事處有一特務偽裝成了進步新聞記者,借以誘捕中共地下黨。不料這家夥被淞滬警備司令部稽查處當作“匪諜”抓了進去,特務記者喊冤叫屈,吐露實情,說是中統局的人,是去誘捕中共地下黨張執一、李正文的。稽查處半信半疑,於是發一公函致中統局上海辦事處,查問有無該記者其人。這份公函交付打印時落到了四位女打字員手中。得到這一情報後,黨組織迅速布置張執一、李正文兩人從上海撤退,才避免了又一次損失。
四位年僅20多歲的女共產黨員,打入敵人內部後,將數百份敵人的機密文件源源不斷地送出,使用權敵人的計劃屢屢撲空。在敵特機關機關臥底的女共產黨員還有很多,她們在完成張露萍烈士未竟的事業。
老帥親證 沉冤昭雪
張露萍等人的犧牲,也使她父親餘安民更加看清了國民黨反動派的凶殘本質。早就不滿蔣介石政權崇洋媚外、政治上黑暗腐敗的餘安民,1949年秋與田頌堯共同接受了地下黨轉達的劉伯承元帥的建議,接受“中國民主聯軍第十縱隊”司令員的任命,與任星炳參謀長一起積極對胡宗南部隊進行策反工作。
打入軍統時,張露萍一度曾被蒙上了“叛徒”、“特務”的陰影。由於張露萍等7人從事的是黨的秘密情報工作,他們在獄中也沒有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張露萍領導軍統電台特支的事跡不為人所知,他們更是與烈士資格無緣,“軍統電台案”也一度成了疑案。
新中國成立後,重慶人民舉行追悼大會,沉痛悼念在“中美合作所”犧牲的烈士們,遺憾的是張露萍等7位烈士未被列入《被害人士登記表》,隻在《白公館被難人員名冊》裏記載了他們是軍統電台工作人員,沒被列為革命烈士。更為不幸的是,餘安民已在“鎮反運動”中被打成“曆史反革命”,於1950年12月被鎮壓。
為了還曆史真相,曾在國民黨軍統局工作的沈醉開始為澄清這一疑案積極努力。沈醉1914年生,湖南湘潭人。國民黨陸軍中將,長期服務於國民黨軍統局,深得軍統特務頭子戴笠的信任,在軍統局素以年紀小、資格老而著稱。先後擔任少校行動組長、稽查處上校處長、28歲任軍統局總務處少將處長,後來再任國防部保密局雲南站站長、國防部少將專員、雲南專員公署主任、中將遊擊司令。1949年12月9日被原國民黨雲南省主席盧漢扣押,參加雲南起義,後協助盧漢逮捕了在昆明的大多數特務。1960年11月28日被人民政府特赦(第二批特赦人員),任全國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文史專員。
沈醉1962年寫了《我所知道的戴笠》一書,披露了張露萍等七烈士如何在軍統開展秘密工作,結果被軍統發覺而後犧牲在貴州息烽快活嶺的事實。“文革”中,沈醉因此被扣上了“美化軍統特務,醜化共產黨員”的帽子。麵對造反派的質問,沈醉淡定地說“這是我受了黨的多年教育和周總理的指示,如實地寫曆史,不能昧著自己的良心亂說”。隨後,沈醉在《我這三十年》、《軍統內幕》、《魔窟生涯》中,繼續披露這一軍統案的真相。“文革”結束後,當選為政協委員的沈醉,在第一次行使政協委員權利的時候,就提出了張露萍等七人的冤案問題,引起了人們的再次關注。
1980年,有關方麵經過調查證實,沈醉在盧漢起義通電上簽了字,發表了起義廣播,並親筆頒布命令,要下屬特務組織上交特務器材並到指定地點報到。根據黨的政策,沈醉的身份由戰犯改為起義將領,享受副部級待遇,並連續被選為第五、六、七屆全國政協委員。沈醉的回憶文章,應該是真實可信的。
除了沈醉,還有一些人為張露萍冤案而牽腸掛肚,韓子棟就是其中一個。韓子棟是《紅岩》中華子良的原型,也是當年息烽集中營秘密黨支部委員。當時的支委羅世文、車耀先在重慶被殺害,韓子棟幸存下來。他對張露萍等人的英雄行為讚佩有加,每年清明時節,他總要到張露萍等七烈士墓前祭掃。1980年春,韓子棟獲悉中共中央發布了關於查清在敵人監獄中遇難者問題的指示,立即寫了《關於張露萍等七位共產黨員在息烽集中營被敵人殺害的報告》。他最後寫道:“我作為獄中的中共地下支部負責人之一,完全可以為他們7人作證,證明他們確實是我黨忠誠的黨員,是傑出的愛國誌士。”這份報告受到了中央組織部和全國婦聯的高度重視。
1981年12月10日,中共中央組織部作出了查清在敵人監獄遇難者的問題的指示,指出:“搞清這個問題,不僅是對一百多名遇難者及其家屬負責,也是對現代史上一個重大曆史事件負責。”中央組織部還向四川省委組織部下達了有關查清中美合作所監獄遇難者問題的重要指示。接著,中共四川省委組織部從地、市、縣選派人員組成複查小組,經過艱苦細致的調查研究,終於使一些埋名數十年,為革命流血犧牲的英烈得以正名。張露萍、馮傳慶等就是通過這次複查而重現英名的。四川省委組織部複查小組行程二萬五千裏,經過十二個省、市、自治區,走訪了一百多位有關人員,重閱了大量敵偽檔案,曆時一年零三個月,基本上查清了張露萍從延安被派回重慶和他們七人被捕原因及在獄中表現,證明了餘家英、餘碩卿、餘慧琳和張露萍,原是同一個人。
1983年7月10日,中南海葉劍英府第。時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的葉劍英在認真聽取原南方局雷英夫的彙報。
葉劍英和雷英夫已是老相識了。抗戰時期,他們在中共中央南方局工作多年。物轉星移,當年在南方局一起工作的同誌已有不少先後作古,但過去那一段艱難的鬥爭歲月仍保存在他們記憶深處。當雷英夫彙報到四川省委組織部複查組對張露萍、馮傳慶等人的複查情況時,葉劍英聽後激動不已:“好啊!好啊!我想起來了,張露萍不就是那個‘幹一場’嘛?”
雖然已87歲高齡,但葉劍英的記憶還是清晰的。是的,當年活躍在重慶的那位紅色女特工張露萍給他的印象太深了。
在聽取雷英夫彙報之後不久,葉劍英又接見了複查組的成員,並證實:“四十年代初,我們有兩名同誌打入戴笠那裏,後來暴露了。一天,有一個人(即馮傳慶)找到周公館,我們決定送他去延安。我送給他一件皮大衣,並且把他送到江邊。但他來的時候已經被特務盯上了,後來被戴笠的人捕去了。”
1983年11月27日在重慶“中美合作所”集中營展覽館(現重慶歌樂山烈士陵園)的陳列大廳裏,增辟了張露萍等烈士的鬥爭事跡,英名錄上增加了張露萍等七位烈士的名字。
至此,存疑多年的“軍統電台案”終於真相大白,七位烈士的英名載入了共和國最後一批解放前烈士的名冊。曆史是公正的,共和國不會忘記他們。1983年,張露萍被追認為國家級烈士。
1984年息烽縣委根據貴州省委有關重建快活嶺張露萍烈士墓的決定,已為張露萍烈士建好一座新墓,也為張蔚林、馮傳慶、楊光、趙力耕、王席珍、陳國柱等6位烈士修建了合葬墓。由於當年烈士們慘遭槍殺後,遺體被草草掩埋在這片亂墳崗子上,隻有1958年,張露萍的一位獄中難友曾來整修過一次墳頭。以後20多年政治風浪不斷,此處再無人過問,那本來就不高的土墳經過長年風雨衝刷,早已隱沒在野草雜樹叢中了。幸好息烽縣委的同誌查找到了當年參與做棺材並殮埋烈士的王老漢,才較快找到了七位烈士的埋葬地。經他回憶,當年烈士們都分別收殮入棺。入殮時,烈士們的隨身攜帶物品都放人了棺中,男的下葬在大坑裏,女的則單獨下葬小坑。這樣,根據遺物和其他特征,烈士們的墓被一一找到,有關部門將他們的遺骨重新安葬。
張露萍父親餘安民的“曆史反革命”問題,直到1984年6月才得到徹底解決。1984年11月1日,在成都磨盤山公墓大廳,中共成都市委統戰部為餘安民舉行了追悼會。會上,成都市民革辦公廳秘書長喬曾希致悼詞。悼詞中提到,餘安民先生因不滿蔣介石政權的崇洋媚外、政治上的黑暗腐敗,在1930年左右與孫壺東同誌等一道參加國民黨改組派。1940年先生的親生女兒餘慧琳烈士(化名為張露萍)被捕後先生曾多方奔走進行營救……
這就再次證明餘安民是張露萍的父親這一事實,而不像有不少文章中說的餘安民是她大姐夫。
現在可以告慰張露萍烈士的是,她的英勇事跡,已經在烈士紀念館展覽,同時有不少人寫文章和創作文藝作品紀念她,懷念她。在1985年她就義40周年之際,她的丈夫李清同誌在貴州省委領導陪同下,親自到息烽快活嶺張露萍的墓地,舉行了隆重的掃墓儀式。最近又由中共黨史出版社出版了《張露萍烈士傳略——七月裏的石榴花》,蘭健同誌為這本書寫了序。她在序中寫道:“我們希望這本書能夠將張露萍怎樣從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姐,成長為一個堅貞的革命者的全過程告訴人們,這對我們年青一代去追求完美的人格和理想一定有所裨益。”
曆史畢竟已經翻開了新的一頁,烈士們也已找到了新的歸宿,她們當年為之奮鬥的理想正在中華大地上實現,她們的英雄業績彪炳史冊,為青年一代樹立了光輝的榜樣,正如葉劍英同誌所說:“張露萍的事跡是南方局曆史的一部分,要歌頌她,學習她,她是我黨的好女兒。”“把張露萍同誌的事跡整理出來,不僅是對烈士的最好紀念,而且是為了教育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