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婆子進行每天例行的家庭大計,將油鹽壇子放進了櫥櫃裏,然後從裏麵口袋裏翻騰出來了鑰匙。
一把小巧的黃銅小鎖,鎖上了這個家裏最為重要的財產,然後開始自己的另一項例行計劃,將掛在牆上的雞蛋拿了出來,本來以前也是鎖起來的。
不過這其中後來有了些糾葛,所以司婆子便改了主意,掛在了牆上。
一枚兩枚,一雙兩雙,司婆子前前後後地將雞蛋數了三遍,可數目怎麼著都對不上,不是之前的二十七枚,隻剩下二十六枚了。
司婆子怕自己年齡大了,記性不好了,出現了紕漏,所以她數雞蛋都有個習慣,每五枚放成一堆,可是今天,最後一堆隻剩下了一個,而不是昨天的兩個。
她再老糊塗,可也不至於昨天的事情到了今天就不清楚了吧?
家裏頭就這麼幾口人,大家的行蹤都是有定數的,早上用過了早飯之後除了老二家的之外,其他人都下地的下地,上山的上山。可沒有人能有這個機會的。
想想老二家的,自己回來的那一陣子,眉眼閃爍,自己隻當她是病了。
現在看來,這兒媳婦應該是在偷吃,又害怕自己發現了苛責她,所以才裝病的。
司婆子倒是沒想到,以往看著大喇喇,沒什麼城府的老二媳婦兒竟然會在分家前來上這麼一出,這是在挑釁自己這個當婆婆的,還是在試探自己?
想想以後自己還要和老二一家子生活下去,司婆子覺得自己不能忍,這一旦開了頭,自己忍下去的話,以後還哪裏有自己這個死老婆子說話的地方?
可到底該怎麼發作,司婆子又有些躊躇,畢竟還要給兒子留些子情麵,他是吃公家飯的,總不好太過了。
司婆子自己一枚一枚地將雞蛋仔細地收回到了籃子裏,又踮著小腳,給掛在了牆上。
這麼大熱天的,她年紀大不小了,就有些呼哧帶喘的,扶著牆走到門檻邊兒,順勢地就邁腿坐了下來。
可是抬頭一看院子裏的情形,司婆子簡直怒火中燒,還哪裏能忍得住?
“老二,怎麼是你在洗這醃臢物,你媳婦兒呢?”
司婆子強忍著心中的怒火,質問兒子道。
“文豪他媽說是身體虛的不行,稍微躺會兒,兒子這不,閑著也是閑著,洗個尿布又不是什麼費工夫的事兒……”
司國忠捏著鼻子,木棍兒挑著尿布,一邊兒涮,一邊對著自家老娘解釋道。
看著洗衣池子裏屎黃屎黃的顏色,再看看不遠處已經嘔的麵色有些發白的孫子,司婆子之前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
“不過是生了個賠錢貨,哪裏就這麼金貴了?還要你一個男人洗尿布,她身子還虛?肥的頭豬一樣,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已經出了月子,我體諒她,麥黃六月的不讓她下地,也算是夠仁至義盡的,可不想,這倒是蹬鼻子上臉了!在自己家裏,跟做賊似的,你不要臉麵,別人還要臉麵呢?偷吃的時候你也替你嶽家想想,本來就沒啥好名聲,窮的屁都放不出來兩個,要是再傳出去你的好名聲,我倒是要看看,你嶽家人以後還怎麼活人?”
司婆子當著兒子的麵,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頓,她嗓門可算是不小,不大的院子裏驚動的不是一個兩個。
院門口的老黃狗在聽到她罵人的時候,也是警覺地站了起來,盯著老太太看。
“媽,到底怎麼了?文豪他媽哪兒做的不對,您找兒子說話,別這麼大中午地鬧騰,大哥和三弟都累了,下午還要下地的,媽,咱們屋裏說。”
司國忠眼看著自家老娘的神色不對,這其中隻怕還不止是自己洗尿布這一件事兒,又是偷吃,又是牽扯到了嶽家的名聲的,司國忠舔著臉,對著自家老娘道。
“屋裏說,說個屁啊,我就是要傳揚傳揚這嶽家女人的好名聲,這上麵有婆婆,有嫂子的,這偷吃到底是誰家的家風?莫不是你現在看著你媳婦兒親,就要忤逆老娘?”
司婆子年輕的時候也不是這麼個潑辣模樣,可自打丈夫沒了,自己守了寡之後,才發現這個世上,沒個男人在前麵撐著,婦道人家的日子有多麼地難熬,雖然長子已經是十四五的半大少年了,可畢竟不同,需要自己看顧的地方多了去了。
以前在村子裏好人緣,從來沒有和人發生過爭執,紅過臉的司婆子在發現了這個事實之後,一改往日的柔順,開始潑辣了起來,第一次和那些膀大腰圓的潑婦們打架打贏了的時候,她不僅沒有覺得歡喜,反倒是覺得淒惶的不行,坐在地裏,扯著嗓子嚎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