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司家,可真心算的上是狼藉一片,亂的沒地方下腳,到處的煙頭,棍棒,凳子,茶杯,水碗,熱水壺,反正就沒個看上去正常的地方。

陳麥穗因為身上,臉上的傷,外加上兒子做出的這丟人事兒,侄女兒卷包袱回了娘家,在送走了這些人之後,直接地倒了下去,躺在炕上哼哼唧唧的,一副要死不要活的模樣。

至於司國耀,萬萬沒想到自家的小崽子竟然擺了自己一道,帶著人家閨女跑了,現在留下了司家人就成了笑話。

他雖然沒挨揍,也沒有挨罵。這心裏可是不暢快的很,所以整個人拎著旱煙鍋子,一袋又一袋地開始抽煙,完全就是個大煙囪一樣,沒個停歇的時候。

愁雲滿布的司國耀抬眼看了一下剛到家的嶽秋荷母子幾個,眉頭能夾死蒼蠅了,不言不語地繼續地抽煙。

至於司婆子,臉上陰沉地能滴下水來,她活了這麼一把年紀,還真是沒有這麼丟人過。

司婆子想想之前撂挑子跑了的嶽秋荷,扯著嗓子開始罵了。

嶽秋荷隻當自己沒聽見,將兩個孩子安頓好了之後,她去了廚房做飯,這麼一天折騰下來,自己也累的,也餓的,這事兒又不是自己做的,憑啥司家人要遷怒自己?可是沒道理的很。

想想司家大房今天隻怕是沒心情做飯吃飯的吧?

不過就算這樣,嶽秋荷嘴角扯了一抹嘲諷的笑意,多做了一份兒,給老大家的幾口子人。

沒看到馬梅和司文誌,嶽秋荷想想他們應該是到馬家去了。

司文誌對她媳婦兒倒是上心,也不怕馬家人遷怒,看著好似真的是個英雄好漢。

至於內裏兒,誰知道他又是個什麼心思

嶽秋荷從進家門,司婆子就開始指桑罵槐,到她做好了飯,開始伺候著一大家子吃飯,司婆子的嘴也沒閑著,她也沒說不吃,而是邊吃邊罵。

這可真是比那什麼都不如,吃人嘴短,好歹也緩口氣兒,可司婆子偏不,她是婆婆,她心裏不痛快了,憑啥要忍著,老大一家子如今眼看著成了這個樣子,所以藏奸耍滑,一肚子壞水的老二媳婦嶽秋荷就成了她的出氣筒。

司婆子盯著老二媳婦那張毫無表情,甚至可以說是平和的臉,恨不得撲上去撓兩下,看她是不是還能這樣。

不過她平時標榜自己不是惡婆婆,所以除了過個嘴癮之外,倒也不至於動手。

至於這些言辭難聽的謾罵,隻要不涉及到嶽家人,嶽秋荷就完全當時沒聽到,隨她去罵好了。

不得不說,嶽秋荷的這個態度讓司婆子火上加火,她要是開口反駁兩句,說不定自己還能找茬兒出氣,可人家一言不發,罵了半天跟塊兒木頭一樣完全沒反應,這讓她咋繼續下去?

罵到了口幹舌燥的時候,司婆子終於住嘴了。

嶽秋荷端了碗飯讓司思萌送給了陳麥穗,司國耀不知道是心大還是想開了,反正他的飯量和平時沒啥差別,吃了三碗飯之後,撂下筷子走了。

最後的碗筷當然是司思萌收拾的,她忙了一天也累了。

剛給兩個孩子洗澡完,她打算自己去洗澡的時候,頂著一頭一臉的傷的陳麥穗從大門走了進來,看著她的慘象,臉上的青腫,嶽秋荷隱隱地也覺得有些疼了。

農村的這些老娘們,下手真心是個沒輕重的,陳麥穗,顯然是吃大虧了。

不過她也能明白馬家人的憤怒。

“弟妹,我找你有點兒事兒。”

陳麥穗不自在地扯出了一點僵硬笑容,對著她道。

“大嫂進來說吧。”

被人堵在了門口,嶽秋荷還能咋?也隻能讓她進來了。

“大嫂要找我說啥?”

半天不見她開口,嶽秋荷一身臭汗,身上難受的厲害,主動地出聲問道,

“弟妹,我想知道,文傑和馬潔這事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陳麥穗想想閨女的那些話,她惡狠狠地盯著嶽秋荷,質問道。

這副樣子,顯然不是來求人的,嶽秋荷也沒有什麼好客氣的,嘴角帶著一股子莫名的笑意,

“大嫂,我早知道怎麼著?不知道又要怎麼著?”

聽著嶽秋荷這話,陳麥穗還哪裏能不明白呢?

老二媳婦兒肯定早就知道了。

“你這心腸,也是太壞了,你早知道,明明可以告訴我的啊,明明事情不用鬧這麼大,司家不會成笑話的,你簡直過分!”

陳麥穗是真的又氣又傷心,嘴一撇,差點兒就哭了出來。

“大嫂,你也別想著往我身上破髒水,我是知道,可也是和司國忠一起碰上的,當天回來的時候司國忠就告訴大哥了,這麼多天過去了,你們也沒個動靜,我哪兒知道會出這種事情?”

嶽秋荷完全不認賬。

聽著她這話,似乎是在嘲笑自家,陳麥穗心裏頭氣的半死,可看著她這樣坦坦蕩蕩的樣子,又有些拿不準了。

思萌就算是再怎麼著,平時也不是個受家裏重視的,她不過是個小丫頭,說出來的話,份量有限。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先走了。”

嶽秋荷也沒想著要告訴陳麥穗馬潔懷孕的事情,否則的話,依著陳麥穗的脾氣,她才不會覺得自己理虧呢,這都是馬潔沒皮沒臉,上趕著往自家兒子身邊湊。

這要是兒媳婦不是自己娘家侄女兒,陳麥穗肯定會洋洋得意起來的,雖然說這事兒不光榮,可到底吃虧的不是司家啊。

可是現在呢?

想想娘家哥哥嫂子,陳麥穗的頭一個比兩個大,頭疼的厲害。

早知道她就不來找嶽秋荷了,本來是想找她算賬出氣的,可沒想到竟然給自己添了一肚子的火。

不過陳麥穗有個現成兒的出氣筒,司思萌再次滿身是傷地站在了嶽秋荷的門口,她洗完澡之後看著眼睛哭的紅腫的司思萌,心中挺不是滋味兒的。

陳麥穗為啥會找上自己,肯定是因為司思萌說了些啥,畢竟她們來不止一次地在山上,小樹林之類的地方見到過拉拉扯扯的司文傑和馬潔倆。

肯定不止是自己和司思萌,這小南莊見過這倆不清不楚的肯定不在少數。

不過是沒出事兒,大家也不願意得罪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們去了。可是現在不同了,司文傑竟然帶著馬家的閨女跑了,私奔這種事情,放到什麼時候它都不是什麼光彩事兒,所以連帶著司家和馬家就成了別人說嘴的對象。

王家身為小南莊的一員,對這些事情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不過是因為王老師壓著家裏的婆娘沒讓她出頭就是了。

不提別人對於司家和馬家的評語,王家徹頭徹尾地成為一場笑話。

司文傑算是個什麼東西?

他們王家的兒子可是師範的高材生啊,王家就這麼一個兒子,將來的家業可都是他的,王老師還是老師呢,讀書人呢,可是現在呢?

馬家的閨女寧願選擇一個混子,寧願和一個有婦之夫廝混也不願意嫁去王家,這是不是王老師的兒子有啥問題啊?

別看這些人是農村人,可是腦洞卻著實地不小,聯想力豐富的要命。

王老師的兒子不行這種事情就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了,不然的話,馬家的閨女好好兒折騰個什麼?

這下子,各種香豔的版本足夠讓這些閑的無聊,精神貧瘠的人打發時間了。

司國耀第二天一大早地就離開了小南莊,去縣城找自家二弟去了,當然,路過公社時,他也去了趟司國慶哪兒,雖然早知道老三是個指望不上的,可司國耀從公社衛生院出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地有些失望。

現在,一切就要指望老三了,他見多識廣,認識的人也多,所以一切就要看他的了。

司國耀雖然是長子,可說真的,他其實是司國忠兄弟三個中最不中用的那個,小時候司家的條件好,他爹在世時,是大隊的會計,這是個油水不錯的位置,又有司婆子這個當媽的能幹,司家的生活其實真的不錯的。

別人吃糠咽菜不一定能填飽肚子,可司家的麵湯都要比別人家的稠些,多些,哪怕是吃大鍋飯時,在廚房做飯的司婆子總能想辦法多弄點兒東西,哪怕是一塊兒紅薯,一個燒焦了的土豆都能偷拿回家,給幾個孩子加餐的。

司國耀是長子,自然是更受重視,司婆子總共生了七個孩子,連連夭折了兩個,這才得了老二司國忠,這之前司家人對司國耀肯定是更加地重視,所以說真的,司國耀小時候沒吃過多少的苦頭。

後來一場急病,司會計沒了,留下了司婆子和一屋子的孩子。

即便如此,當時十七八歲的司國耀也沒能成長起來,沒擔起屬於自己的重擔來。

那樣吃不飽,穿不暖的年代裏,司婆子想的是,反正老大都已經這麼大了,他已經算是成人了,可是其他幾個呢?

沒了丈夫的自己能拉扯的大這麼多的孩子嗎?

所以這司家傳宗接代的重擔就落到了司國耀的身上,至於其他的,司婆子其實也沒有多少的心勁兒,指不定那天就要餓死了。丈夫沒了,天都塌了,她能顧得了多少?

偏偏司國耀自己還不是個消停的,摻和進去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去,司家因為什麼“運、動”之類地就成為了“黑、五、類”家庭。

這個家的天,徹底地塌下來了。

在被人折磨了兩月之後,司國耀重獲自由,被放回了家,可到底頭上的帽子沒摘,仍舊戴著呢。

司國耀自此算是嚇破了膽,民辦教師也被王家的兒子給頂了,就是現在的王老師,家裏上學的弟弟也輟學回家了,司家那幾年的日子,是真的苦。

司婆子人前不顯,可是背後地裏,眼睛差點兒哭瞎了。

司國耀就了鵪鶉,啥事兒都不出頭,好在他後麵還有個司國忠,性子要強的很,憑借著自己的努力,成為了公家人。

他成了澱粉廠的職工那一年,家裏的帽子總算是摘了。

國家還給了司家一百多塊錢作為補償,司婆子用這些錢給老大司國耀娶了媳婦兒,蓋了現在司家的這一座院落。

打這兒之後,司家雖然有老大,可大事上司婆子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話,不管好壞都是司國忠拿了,司國耀這個當大哥的理所當然地跟在老娘身後,跟在弟弟身後,完全不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