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眼睛怎麼會出現重瞳?”我感覺繞了一圈又回來了。
“我天生就是重瞳啊,從出生到現在。”魏國華回答。
“那我剛才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這種症狀的,你說是半年前。”說完我都鬱悶了。
“啊,誤會了,我以為你是問我眼睛在光照下變成淡綠色這件事情呢!”魏國華好像也發覺自己帶我們繞了一個大圈子,也覺得很不好意思。
事情還是沒什麼進展,我和曈曈決定告辭,魏國華親自把我們送到酒店門口。
【7】
“剛才那個送你們出來的人,我見過。”付存說。
“哦?”我問,“什麼時候?”
“年前吧。”付存把車轉了個彎,“你還記得那個告訴我水清山區曾經鬧過狼災的外地人嗎?就是他!”
“哈,原來是這樣。”我和曈曈恍然大悟。曈曈似乎很沒精神,她的手冰涼,我輕輕握住。眼前這個女孩我多麼想珍惜,可是如果,我的狼眼病會朝不好的方向發展,我還是決定要離開。愛一個人,就要給她幸福,不能給予的話,彼此相愛也是枉然。
剛要眯一會兒,付存就叫了聲我的名字。
“我有個事兒要告訴你。”付存把車子開上了高速,他的聲音有點抖,“剛才等你們的那段時間,我在車上睡了一覺,結果我又做噩夢了。”
我張大嘴巴,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此刻的情緒,曈曈也從半睡半醒中醒來,不知所措地看著我們。
“我夢到那隻狼站在門外,它想進來。我從門縫裏打量它,發現它的身上插著一把刀,腸子流出體外,在顫啊顫啊,血灑了一地。”付存又扭回頭來指著放在我和曈曈膝前的一條長凳說,“嚇得我從這上麵摔了下來,還把腰給卡掉一層皮。”
付存這車子內部顯然是經過改造的,為了增加更大的空間,主駕駛後麵第二排座位全部去掉了,而是放了一個很寬的板凳,這樣一來,每次就可以多坐兩個人。我看著這塊板子,總覺得十分眼熟,於是彎下身子一用力,把凳子一角抬了起來。
接下來我發現一個驚人的事情,這條凳子的背麵,有黑色的斑點。這跟在魏國華休息室裏發現的床板一樣。
“你在幹什麼?”曈曈問我。
我幹脆雙膝跪下來,歪頭更近距離地觀察,發現這些斑點像是日積月累造成的,但又不像是木材本身發生了黴變,更像是什麼東西浸潤而成。一刹那,我想到了血。
“這凳子是你做的?”我問開車的付存。
“不是,我記得給你說過的,這是二手車,這凳子也是當時一並帶來的。”付存解釋。
“能幫我聯係到原先的車主嗎?”我說。
“不能!”付存沒好氣地打斷我,很不耐煩。
一路上我們都沒再說話,後來車子下了高速路口進入水清市地界,付存把車停在路口,我聽到他呼吸有些急促,好像在猶豫什麼。
“剛才說話重了些啊……”付存說。
“沒事兒,也許是我多嘴了。”我說。
“沒,賣車給我的人是我二舅。”付存頓了頓又說,“他年前就去世了。”
【8】
這天晚上,我回宿舍後,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床底的臭鞋臭襪子一股腦兒清理出來,然後在舍友詫異的目光中鑽進了床底。
我打開手機,屏幕的光將床底照亮,果然,我發現床板上同樣有黑色的斑點,這與在魏國華以及付存那裏發現的如出一轍。
我從床底爬出來,坐在床上發呆,這木板跟我們夢中的狼有什麼關係嗎?
這塊木板原本不是我的,放寒假前一天,我之前的床板突然壞掉,就跑去學校後勤部要了一個新的。當時扛回來安上後我就回家了,一次都沒睡過。可是年後回來的兩個晚上,我都做了那個詭異的夢。
當晚,我跟舍友擠在一張床上睡,他問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我支支吾吾沒有回答。說來也奇怪了,這一夜我睡得很踏實,再無噩夢來襲。
第二天上午八點多,後勤部的老師剛來上班,我和曈曈就找過去了。我問當時給我換床板的那位老師:“這批床板是從哪裏進的貨?”老師很納悶,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問。我知道這些人不好糊弄,幹脆把謊扯得大一點,“昨晚一個學生半夜床板斷裂,木板直接插斷兩根肋骨。”
一聽這話,那老師開始緊張了,趕忙拿出聯係薄,翻出一個號碼讓我看,當我目光鎖定在號碼旁的地址欄時,暗暗吃了一驚。
那是個小型家具廠,而付存昨天才告訴我,這個家具廠是他二舅生前經營的。
走出後勤部辦公室,我迅速給付存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有重要的事情。付存答應得很痛快,說:“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說。”
我們約在校門口見麵,不一會兒付存就把車開了過來。
“聽著,付存,我發現一個秘密,也就是你、我以及魏國華三個人的共同點。”我的聲音很嚴肅,付存遞給我一根煙,我接過來點上,“我們三個人休息時都是躺在有黑斑的木板上。今早我問過學校後勤部的老師,他們說這批床板就是從你二舅的家具廠訂的貨。”
我注意著付存臉上的表情,他並沒有很驚訝。他說:“昨天把你們送回學校後,我就沒再跑生意,而是去了我二舅的廠子,那裏現在是我表哥在經營。我表哥平時愛喝酒,我把他約到了酒館,倆人都喝了不少,酒酣耳熱的時候,表哥跟我說了件令我萬萬想不到的事情。”
我和曈曈盯著他。
“我表舅最早是個木匠,由於經營有方後來生意逐漸做大。有一次他跟人聊天時無意中聽說,餓狼山上有幾副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二舅是個貪財的人,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接下來他有了個打算,盜墓。”
“盜墓?”曈曈的反應比我還強烈。
我沒說話,安靜聽付存說下去。
“本來這也隻是個想法,大約在半年多以前,有個大老板患有嚴重的脊椎病,托人來二舅的廠子定做兩張木板床,並出了很高的價錢。要是用餓狼山上的金絲楠木棺材板做床板該多好,二舅當時就這麼想,接下來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終於他找了包括表哥在內七八個人,在夜裏潛入了餓狼山。連續找了幾個晚上後,終於在一片山坡上挖出了七副楠木棺材。眾人欣喜若狂,把棺材敲開後,都驚呆了,裏麵躺的不是人,而是狼屍!”
“狼屍?沒有人嗎?”曈曈瞪大了眼睛。
“是啊,開始大家都以為這些楠木棺材裏麵全部是狼的屍體,可是等撬開第七副也是最大一副棺材時,發現裏麵躺著一具女性屍體。那女人死的時候可能很安詳,卻讓人有種很悲傷的感受。我二舅當即決定將第七副棺材重新砸釘蓋板入土,其他六副棺材則全部運了回來。”
“那些狼屍呢?”我問。
“二舅等人把那幾具狼屍就地淺埋,準備隔天再做處理,可是第二天再回來時,狼屍全部不見了。”付存說到這裏,表情從未有過的凝重。
“然後你二舅就把那些楠木棺材做成床板賣給了魏國華,又在自己的車上安放了一個板凳?”看到付存點頭我又問,“可是這上好的楠木棺材做成床板低價賣給我們學校,我就想不通了。”
“嗬嗬,我慢慢講吧。”付存吸了口煙說,“那晚盜墓回去,我表哥就嚇出了毛病,我表舅也很緊張,就偷偷請來了一個卜卦很準的人,那人問我表哥是不是拿了什麼不該拿的東西,我表哥這才說了實話,那晚他從女屍的身上拿走了一個隨身的玉葫蘆掛件。那算命的很懂行,當即斷言玉葫蘆裏藏著東西。果然,隨後就在裏麵取出一封密封多年的信,而且是絕筆信。”
【9】
“信是那個女人生前寫的,她記述了當年那件村民殺狼事件的始末。原來群狼長期以來隻在山間活動,從不下山禍害鄉民。女子當時年輕美貌,卻愛上了鄰村一名左手生有六指的男子。一次兩人吵架後,少女一氣之下跑上了山。當天晚上她遇到了狼群,估計是很少見生人,狼群一時沒了主意。這時候頭狼走過來,在少女身邊轉了幾圈,卻沒有傷害她的意思,在隨後的幾天裏,頭狼都會銜來死兔子或者死山羊給她,但是少女不敢吃。聰明的頭狼很快明白了,這之後就專門找野果和蜂蜜來給她,少女親眼看到頭狼被一群大馬蜂追趕著跌入河裏,事後仍若無其事把蜂巢叼到少女跟前。”
“啊,這條頭狼不會是愛上她了吧?”曈曈突然問,這讓我想到了電影《金剛》。
付存若有所思地搖頭:“這個就不知道了,總之狼群沒有傷害少女,夜裏它們在少女四周圍成圈,連狼洞都不再回去。可是,鄉民們很快上山了,對狼群進行了一場毀滅性的屠殺。少女也被解救成功。那是個極為貧困的年代,回家後的少女身體很虛弱,這天,她愛慕的小夥子來看他,並給她帶來了香噴噴的飯菜。少女飽餐一頓,事後才聽心上人說,她剛剛吃下的是餓狼山上那隻頭狼的心髒。”
車裏一陣靜默,我忽然有想哭的衝動。
“少女不能原諒自己,這漸漸成了心結,不久後服毒自盡。她斷了跟心上人的來往,托人在自己死後將她與狼群的情緣告訴了心上人。”付存傷感地說,“我二舅讀完那封信十分後悔,一病不起,終於沒撐過新年就離開了。表哥就將剩餘的楠木棺材加工成床板,低價處理了。那些棺材上被狼血浸染,年月一久,自然滲透進木頭紋理之中。”
【10】
從那以後,我換了新床板,就再也沒做過關於狼的噩夢。
值得一提的是,我的狼眼病症狀也一點點消除,但仍有點微微發綠。曈曈說這樣很好,乍一看上去很有魅力。我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但是我知道,我會和眼前的女孩子一直走下去。
我打電話告訴魏國華,他立刻換了床板,症狀果然很快緩解。
至於那幾具狼屍,我始終沒有獲知它們的下落。倒是後來付存告訴我,給魏國華提供治病方法的人就是他二舅。二舅是在臨終前才告訴的表哥。付存說,也許二舅是為了贖罪吧,想通過魏國華這樣有影響力的人打探到狼屍的下落。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姑且信之。
後來有一天,我跟曈曈在食堂吃飯,電視上正播一則本地新聞,說一個隱居餓狼山頂半個多世紀的高僧於昨日在寺廟中坐化。
畫麵一切,出現了老和尚生前的照片,一身僧衣的老人在燈下研讀經書,眉目安然。
隨即我心頭一震,照片裏的他,左手生有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