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鐮說,西門妞懷上梁慶的孩子時年紀不足15歲,為避人家白眼,怕人家非議,遠離親人,離開老家,來到舉目無親的城裏當洗衣工,孤獨無援。生下西門卿後,無助的孤兒寡母,幾乎是要飯過日子。西門卿年幼體弱多病,差點夭折。作為母親的西門妞含辛茹苦,當洗衣工帶孩子,生活拖累積勞成疾,落個類風濕手疾致殘。最可憐的是西門妞母女將水果店當做垃圾的果皮,拿來充饑。西門卿年幼無知,哭著要吃蘋果,西門妞把水果皮洗淨後給她吃。她對女兒說:“媽媽沒有錢,等媽媽有錢一定買很多很多好吃的水果,還要削了皮。”一次母女倆到水果店打工清理水果皮得到幾個錢,西門卿正在生病,想吃梨和蘋果,都流了口水,以為母親掙了錢會買,可是媽媽還是把水果皮帶回家,省下幾個錢過日子。當她問及女兒想不想吃蘋果時,西門卿好像懂事似的,搖了搖小腦袋。
梁慶聽著聽著,突然“哇”的一聲哭起來,老淚縱橫。他沒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腦海裏像電影一樣回放著他與西門妞彼此傾心相愛,以至西門卿被自己逼走的一幕幕。他痛號:“我都做了些什麼,我都做了些什麼!”潘金鐮對梁慶說,您自勞改釋放回來後,從未打聽西門妞的下落,從未給她一丁點的慰藉和資助。西門田騙西門妞說,您害怕被公安抓,遠走他鄉。當然西門妞懷上您的孩子,您是不知道的,有情可原。可是您為何勞改釋放後,不去尋找她母女的下落。西門妞罵您狼心狗肺,一點不錯。您可以想象,她母女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呀。一份飯菜兩人吃,西門妞讓女兒吃。女兒問西門妞:“媽,您怎麼不吃?”西門妞騙女兒說吃過了。其實西門妞隻是喝了飯堂裏的大桶湯水。勞累和饑餓有幾次使西門妞昏暈過去。有一次女兒西門卿發高燒,吃不下飯,西門妞生氣說:“你不吃,怎麼會長個子。”女兒見媽媽生氣了說:“媽媽,您不要生氣,是女兒的錯。您不用生氣,我吃。”可是西門卿吃了兩口,全吐了。西門妞一摸女兒的額頭,燙得很,女兒生病了,說“媽媽錯怪你了,媽帶你去看醫生。”醫生給西門卿掛瓶輸液。西門妞以為女兒得了大病,對醫生說要不要輸血,要抽血給女兒,感動了醫生。西門妞對女兒說:“卿兒呀,人說女兒是媽的命,我說媽是女兒的命,把媽的命都給你吧。把兩個命加在一塊兒長,叫命重好長壽。”潘金鐮一口氣說到這裏,停了一會兒又說:“正當她母女吃飯成了問題時,您在幹什麼呢?夫情父愛到哪裏去了呢?”“我對不起她們,真是對不住,”梁慶一邊說一邊落淚,“我都做了些什麼,我不配做個人,不配做個父親。”潘金鐮接著說:“西門妞好不容易把西門卿拉扯成人。好不容易,真的不容易,西門卿自己闖出一條生活的道路來。在跟您合作開發房地產時,利欲熏心的您,想著法子坑她涮她虧她,直至把她逼走。且不說是自己的女兒,換是別人,您的做法也是傷天害理,不齒人類。”潘金鐮見梁慶低頭拭淚,不想再說下去,讓他冷靜反思反省,讓他悔悟得更徹底。“我枉為男人,枉為人父。我真的無顏麵對他們,活著不敢麵對他們,不如死了算了。”梁慶悲戚地說。“梁總,人一死有何難。人家母女等您二十多年,尋覓二十多年,那種心情您能感受到嗎?您一死就能撫平她們心靈的累累傷痕,就能讓她們看到日子的曙光嗎?她們的生活能有尊嚴嗎?如果您不能給她們以安慰那就太不公平、太不公道了。”梁慶不做聲,聲淚俱下。是在懺悔,是在自省。“我們不是讀了那篇《奇跡的名字叫父親》的文章嗎?您說過父愛是巨大無形的力量,會讓生命垂危奄奄一息的人撐住堅持三天三夜,嗬護著女兒到親人身邊。我們討論父愛還包含著責任和義務,您不會忘吧?”梁慶聽後明白了那篇文章是潘金鐮有意放在桌麵上讓他看的。“金鐮,我現在悔恨交加,心裏亂極了,不知怎麼辦好。”梁慶抬起頭,手中的麵巾紙被淚水濕透了。“我實話告訴您,我決定要娶卿兒為妻。您就是我的嶽父。不管卿兒認不認您,我可是認您的。您是父輩,我得叫您一聲‘爸爸’。爸。”潘金鐮動情地叫了一聲。梁慶站起來,撫摸他的肩膀說:“你真是個好孩子,我不配做個父親,不配你叫我爸爸。”“爸,卿兒的思想我來做。因為您對她母女的傷害太多了也太深,一時真的轉不過彎來。感情方麵的東西得慢慢來,不能強著來。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就是成了。不過您要有所表示,爭取她們對您的寬恕和原諒。”梁慶對潘金鐮言聽計從,不住地點頭。
“壓力是有的,有來自公司員工的冷眼,來自社會的不良輿論,來自卿兒和她母親的憤懣。但時間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時間長了這種壓力就自然減弱了,輿論自然就淡化了,憤懣也就化為原諒了。”
“金鐮,卿兒她們的思想工作就靠你了,讓你多費心。我也要爭取主動,爭取早日有個好結局。”梁慶說。正當潘金鐮欲離開時,梁慶突然問道:“金鐮你什麼時候知道卿兒是我的女兒,是西門妞告訴你的嗎?”“這個問題現在不那麼重要了。早告訴您是沒有什麼好處的,對處理這件事情不利。如果您認為有必要知道,改日我詳細向您彙報。”西門妞在家裏正在看市電視台播放的“全市人民團結一心眾誌成城,為汶川大地震災民踴躍捐款,書寫人類大愛”的新聞。驀然,有梁慶帶領公司全體員工在公司的大院內向災民踴躍捐款的畫麵。西門妞看了大驚失色,以為是眼花看錯了,再一看分明是他。“是梁師傅,”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他就在這裏,他還在。”女兒西門卿聽到媽媽的叫聲,以為出了什麼事,從房間跑出來問:“媽媽您在叫什麼?”“你看,你看,他還在。”西門卿一看是梁慶在捐款,冷靜而又帶幾分蔑視的口吻說:“哦,媽,是梁慶,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西門妞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唐突了,盡力控製著感情說:“沒什麼,卿兒,我好像認錯人了。”她想,梁慶明明出現在電視裏頭。他就在這個城裏,怎麼說他在外地呢?爹爹老是說他在外地,是有意隱瞞的,是爹欺騙自己。不管怎樣,自己得試探女兒是不是認識和了解梁慶。“卿兒,電視上那個人你認識?”“咋的不認識?他叫梁慶,是‘雞鳴公司’的總裁,人家叫他梁總。還有我跟他合作建商品房呢。”西門卿一口氣說完了,語氣中還帶著怨恨蔑視的口吻。“他這個人怎麼樣?”“狼心狗肺的土霸王,利欲熏心、見利忘義的小人。差點把我逼瘋,逼死。媽,他就是這種人。”“金鐮認識了解這個人嗎?”“何止認識,金鐮是他手下紅人,是他公司的參謀長、高管。他能不了解梁慶嗎?”“這個人真的有那麼壞嗎?”“媽,您怎麼認識這個人?他這個人也值得你認識?不要提起他。”“不要亂說話。”西門妞不高興地對女兒說。“卿兒,過來,坐在媽的身邊。”西門卿乖順地坐在媽媽身邊,一看媽的雙眼含著淚珠。“媽,您怎麼哭了?”“這個梁慶,不是個好人,但是——”“但是什麼?”“他是你的生父,親生父親。”西門卿聽完,從座位跳了起來,伸手摸了摸西門妞的額頭,“媽,您沒發燒吧!咋的說胡話。”“卿兒,媽說的是真話。”西門妞說著說著,“哇”的一聲哭出聲來,悲憤交加,喜怒交集,走進了房間。西門卿不知道怎麼辦好,跟著媽媽進了房間。西門妞深埋在心中二十多年的怨恨爆發了。她傷心地哭著,訴說著那過去的歲月。“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近在咫尺。二十多年一個消息也沒有,從不打聽我母女的下落,害得我們像乞討一樣度日。吃不飽飯,喝水湯,吃果皮。女兒病了,自己累倒沒人照顧,沒人安慰呀,孤單無援無助……”西門妞心底哭泣著。西門卿聽著聽著也流著淚,咬著牙對母親說:“這個梁慶無情無義,還值得您提起他的名字,髒了您的嘴。不哭了,媽,我的好媽媽。這麼多年來,我們都挺過來了。現在我們很好的,我們不去想他好嗎?”西門卿安慰著母親不要傷著身體。
西門妞用僵硬的手指抹去眼淚。由於激動和傷心,全身幾近篩糠。西門卿見勢不妙,用熱毛巾一遍又一遍擦拭她的臉和雙手。
“媽,不要難過,我們不去想他。我根本沒有這個父親。他不配做我的父親,媽,您冷靜寬心些。不然,愁壞了身子我怎麼辦?”西門卿說,“媽,您累了,躺一會兒怎麼樣?”又問道。西門妞搖搖頭。西門卿說:“媽,您不想躺,咱們到客廳上坐,看電視好嗎?我來為您按摩雙手。”說著牽著母親的手走出房間,坐在沙發上。“卿兒,我不是委屈了自己,而是你這麼多年來,想父親找父親,我一直沒給你透露有關你父親的一個字。你得不到父愛且不說,使你在人家麵前抬不起頭來。我對不起你,卿兒。”西門妞說著又哭泣起來。“媽,您不是說我父親為逃公安抓,到外地做生意了嗎?外公也這麼說,我也就信了。”“你外公可能知道你父親的下落。他恨你父親,你外公是不想讓我知道,也不讓你知道。因為你知道了生父的下落有可能會帶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