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蘅拿著掃帚站在塔林之中,身邊向媽媽本來想要幫她做的,蘇蘅搖頭不允,向媽媽心疼,隻能一邊打著傘為蘇蘅遮擋日頭,一邊仍在小心的勸說:“小姐,還是奴婢來吧,你小姐你怎麼能做這活呢。”
蘇蘅搖了搖頭,明心說當年讓她將塔林掃完,便告訴她真相,然而她當年沒做完,所以錯過了,而今再給她一次機會,將塔林打掃幹淨,他便告訴她,如何能夠在下一世仍然能夠保有所有的記憶。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得自己把這些事做完。
塔林、石碑,所有的看過去似乎沒什麼差別,但是細細看的話,其實還是不一樣的,比如說,當年她遇到夏初晴和李玉書苟合之地,她還是認得出來。
而今李玉書和夏初晴自然不會在,然而,薛牧青也不可能再出現在她身後。
蘇蘅立在原地,眼淚莫名其妙地就流下來了。
假如明心說的是真的,假如薛牧青明知道娶她會是什麼樣的結果的話,那麼當年他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決心來找她的?
她還是討厭薛牧青,她還是不能原諒薛牧青——討厭他自私地介入、決定她的人生,不原諒他寧願選擇死也不肯告訴她真相。
不原諒他說,讓蘇蘅忘了他。
又不是清風拂麵過後不留一絲痕跡,他們糾纏了那麼久,早已經是融入彼此成為對方血肉一般的存在,他們或許會無止盡地糾纏下去,然而他突然抽離,蘇蘅便仿佛失卻了半邊身子,渾渾噩噩,頹然度日。
可是他死了,至少這輩子她都不可能忘了他,至少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嫁給別人了。
秋日的天氣,還帶著一些燥熱與暑期,從晨間至午後,蘇蘅不吃不喝終於快將這一片塔林掃完。
塔林之後是一片小樹林,兩者之間並沒有隔開,甚至還有條小路通向林中。
那些年她往來大覺寺那麼多次,卻一次都沒有注意過大覺寺後邊還有這樣的景致。
向媽媽見她要往林中去,有些擔憂:“小姐,日頭快落下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蘇蘅搖了搖頭,徑自往林中走去。
小路曲折,但是還算平整,林子並不大,走一會兒便豁然開朗,林子後是一個開闊地,中間建著一個小院,小院的空地上有四個人,一個躺著三個站著。
三個人應該是仆從一流,其中一人支使著另外兩人將躺著的人抬入屋內,然後他回過身來,似乎是想走出小院,然後他便看到了蘇蘅。
蘇蘅自然也看見了他的容貌,是彥書。
跟著薛牧青離開之後,便一直沒有再回去的彥書,蘇蘅從薛老夫人口中知道,薛牧青臨走之前給彥書放了奴籍。
隻是不知道他怎麼會出現在此地。
彥書一見著蘇蘅便折身往回跑,這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自然惹得蘇蘅對他起疑心,讓向媽媽攔下他,蘇蘅帶著不安推開屋子的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麼抑或者是在害怕什麼。
那個躺著的人,即使身形消瘦麵容蒼白,但是蘇蘅知道,那是薛牧青。
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一下,感覺到這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幻覺,蘇蘅忍不住罵他:“騙子!”
明明沒死,卻偏偏騙她,害她平白流了那麼多眼淚——她一早就知道,這人從來都是這樣的可惡。
可是她突然就不恨了。
他還活著,這比什麼都好。
彥書看到她的舉動,連忙跪在一旁:“夫人,你還是放過我家少爺吧!他而今這般……也撐不了幾個月,您又是何必……來攪他最後安寧?”
蘇蘅愣了愣——自己以前果然是待薛牧青太苛刻了嗎?
……
深秋,外頭天氣漸涼,莊子裏有溫泉水,不出去的話,但也感知不到季節的變化。
沒有知覺?好,那她每天尋了大夫過來,往他身上紮了一根又一根地銀針;不能進食?好,她直接命人給他強灌下去。
當日強行命人將薛牧青帶回莊子裏,彥書也跟著回來,對於她每日折磨薛牧青,彥書已經由一開始的祈求而今變得麻木起來了。
大概是見得多了不敢再招惹蘇蘅怕她會想出別的法子折騰薛牧青,也可能是因為即使被蘇蘅每日這般折磨,薛牧青的身子反而漸漸有了生氣不再似以前那般日漸一日消瘦下去。
當然,更多的原因,大概是看在蘇蘅日漸隆起的小腹上吧。
除了“折磨”薛牧青以外,餘下的時候,蘇蘅大多是讓人幫薛牧青揉捏腿部,自己在一旁給他念著外邊的新書,給他講這幾個月裏都發生了什麼。
即使他一直都沒有醒來,即使他一直都沒有給她任何的回應,她也堅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