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不同意見,一般說來,前麵的幾條都很瑣碎,屬於技術性質,但是後麵
涉及到有關那二萬鎊的條款。在這一條旁邊他用紅墨水畫了兩條杠子,並寫
了以下批注:
“不能接受。如格萊德夫人未留下子女先去世,本金應歸珀西瓦爾·格
萊德爵士所有。”
這意思就是說,在那二萬鎊裏,一個錢也不能分給哈爾科姆小姐,或者
格萊德夫人的任何其他親友。如果她沒有留下子女,全數都將裝進她丈夫的
口袋。
我給這種厚顏無恥的提議寫了一份盡量簡短犀利的答複。“親愛的先生。
有關訂立費爾利小姐婚後財產契約書一事,我堅持您所反對的條款,應絕對
維持鄙意。某某敬啟。”一刻鍾內,複信送到了“親愛的先生。有關訂立費
爾利小姐婚後財產契約書一事,我堅持您所反對的用紅筆書寫的意見,應絕
對維持鄙意。某某敬啟。”說一句現今流行的很難聽的粗話,我們雙方這會
兒是在“死頂牛”,沒別的辦法,隻好各自回報我們的當事人。
當時的情況是,我的當事人費爾利小姐還沒滿二十一歲,她的監護人是
弗雷德裏克·費爾利先生。我當天就寫了一封信給他,把這件事原原本本說
給他聽,不但強調了我能想到的種種理由,力勸他堅持我所訂立的條款,而
且清楚地向他說明,對方這樣反對我為那二萬鎊訂立的條款,實質上具有圖
財的動機。因為對方為珀西瓦爾爵士訂立契約,在一定的時候必須交給我審
查某些細節,所以我掌握了他的一些情況,這些情況向我清楚說明,他用地
產抵押籌款,已經負債累累,他的收入聽來雖然為數不小,但是,就他這樣
人物的排場而言,那點兒錢實際上幾乎等於零。在目前的情況下珀西瓦爾爵
士確實急需現款,而他的律師對婚後財產契約中的那一條所作的按語隻是毫
不掩飾、貪欲畢露地說明了這一事實。
費爾利先生給我的複信到了,信寫得十分紊亂,而且文不對題。如果將
其譯成明白易曉的英文,實際上所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可否請親愛的吉爾
摩大發善心,不要為了一件將來或有可能發生的小事來打擾他的朋友和委托
人?一個二十一歲的少婦,能死於一個四十五歲的丈夫之前,而且死時不留
下子女嗎?再者,在這煩惱的人世間,有什麼能比平安與寧靜更為寶貴的呢?
如果有人願用這兩件上天賜予的幸福來換取一件塵世間微不足道的東西,比
如,將來有可能得到的二萬鎊,這是不是一筆便宜交易呢?當然是便宜的。
那麼,咱們為什麼不做這筆交易呢?”
“親愛的吉爾摩先生好嗎?”他喜氣洋洋,又那樣熱和得像一盆火似的
招呼我。“瞧您身體多麼健康,先生,真叫人高興呀。我剛才走過您門口,
就想到要進來瞧瞧,也許您有什麼話要和我談吧。如果可能的話,就請您,
就千萬讓咱們把那個小小的分歧在口頭上解決了吧!您已經得到您委托人的
回音了嗎?”
“是呀。您得到您委托人的回音了嗎?”
“親愛的好先生!我倒希望他能給我個回音——我真希望他能卸了我的
責任;可是他很固執,我的意思是說他拿定了主意,不肯讓我卸了責任。‘梅
裏曼,我一切都拜托您了。有關我的權益,您瞧該怎樣辦就怎樣辦吧,我本
人不用管了,就請您辦到底吧。’這就是兩星期前珀西瓦爾爵士說的話,而
現在我所能做到的,也無非是再讓他重複這幾句話。我可不是一個難說話的
人,吉爾摩先生,這是您知道的。我個人私下向您保證,我倒情願這會兒就
取消了我那條批注。但是,既然珀西瓦爾爵士不肯自己管這件事,既然珀西
瓦爾爵士執意要把他的權益全部交給我負責,那麼,除了維護這些權益以外
——我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我的手被綑住了——您沒瞧見嗎,親愛的先
生?——我的手被綑住了。”
“這意思就是說,您要堅持那一條批注,一個字也不改了?”
“是呀,他媽的真是麻煩事!我沒有其他辦法嘛。”他走到火爐跟前取
暖,一麵扯著他那條洪亮的嗓子高興地哼一支小曲兒。“您的委托人怎麼說
呀?”他接著問,“請告訴我,您的那一方麵怎麼說呀?”
我不好意思把實情說給他聽。我試圖拖延時間,不,我不隻是拖延時間。
做律師的本能控製了我,我甚至想到要討價還價。
“兩萬鎊是一個相當大的數目,女方不能隻有兩天時間考慮就放棄了
它,”我說。
“這話說得很對,”梅裏曼先生回答,低下頭瞧著他的皮鞋打主意。“說
得有理,先生——說得十分有理!”
“如果能夠取得妥協,既照顧到女家的權益,又照顧到男家的權益,這
樣也許就可以不致於使我的委托人感到十分驚訝,”我接下去說,“這麼著
吧,這麼著吧!這件爭持不下的事,總是可以協商的。你們最低的價是多少
呢?”
“我們最低的價嗎,”梅裏曼先生說,“是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鎊十九
先令十一便士三法定①。哈哈哈!原諒我,吉爾摩先生。我老是愛說小笑話。”
①法定:英國最小的銅幣,值四分之一舊便士。——譯者注
“真夠小的!”我說,“這笑話也隻值那減去的一個法定。”
“今兒是星期五,”我說,“讓我們考慮到下星期二再作出最後答複。”
“沒問題嘛,”梅裏曼先生回答,“如果需要的話,親愛的先生,再延
長一些時間也可以。”他已經拿起帽子準備走了,但接著又停下來和我搭話。
“想起來了,”他說,“您坎伯蘭的委托人後來再沒有打聽出那個寫匿名信
的女人,對嗎?”
“再沒有打聽出,”我回答,“你們沒有找到什麼線索嗎?”
“還沒有找到,”我這位同行說,“可是我們並不灰心。珀西瓦爾爵士
懷疑有一個人把她藏了起來,我們正在監視那家夥。”
“您指的是那個陪她去坎伯蘭的老太婆吧,”我說。
“根本不是她,先生,是另一個家夥,”梅裏曼先生說。“我們還沒能
夠抓住老太婆。我說的那家夥是個男的。我們已經在倫敦嚴密地監視著他,
因為非常懷疑是他和首先幫助那個女人逃出瘋人院一事有關係。珀西瓦爾爵
士打算立刻去查問他,但是我說:‘可別這樣做。你去查問他,那隻會打草
驚蛇——應當監視著他,等候時機。’我們要看這件事怎樣發展下去。讓這
個女人留在外麵很危險,吉爾摩先生;誰也不知道她還會惹出一些什麼事來。
再見啦,先生。希望下星期二能聽到您的回音。”他滿麵春風地笑著走出去
了。
和這位同行談到後麵的一半話時,我有些神思恍惚。一心隻想到怎樣訂
立財產契約,我就根本沒去注意其他的事,等到隻剩下一個人時,我才開始
考慮下一步應當怎麼辦。
如果換了另一個委托人,即使我對上述辦法感到非常不滿,我盡可以按
照他的吩咐辦事,盡可以立刻放棄有關二萬鎊的那一條。然而,對費爾利小
姐我可不能那樣漠不關心地照章辦事。我實在鍾愛她,同時我感念她的父親,
像他對我那樣深厚的恩情與友誼是其他任何人都不曾有過的,所以我為她訂
立財產契約時才會那樣對待她,就好像自己並不是一個年老的獨身漢,而像
是在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凡是涉及到她的權益的事,我確實是下定決心,
不惜個人的任何犧牲,為她盡一切力量。要不要再一次寫信給費爾利先生呢?
這件事根本不值得再去考慮,因為這隻會讓他再一次推脫了事。要不還是去
會見他,去親自勸告他,那也許還會有一點兒用。第二天是星期六。我決定
買一張來回車票,拚著顛散了我這副老骨頭也要到坎伯蘭去一趟,希望能夠
勸得他回心轉意,最後采取一個既公平合理又保持體麵的辦法。當然,希望
是微弱的,但是,這樣試過以後,我良心上就過得去了。在我的情況下,這
樣我也總算為我老友的獨生女兒的權益盡了自己的力了。
星期六天氣極佳,陽光燦爛,吹著西風。近來我又常常頭昏腦脹,我的
醫生兩年多以前就嚴重警告過我了,所以這時我決定先送走我的旅行袋,然
後自己步行到尤斯頓廣場火車站,借這機會稍許活動一下。我剛走上霍爾本
路,一個在我旁邊很快走過去的紳士停下來招呼我。他是哈特賴特先生。
要不是他首先招呼我,我肯定會錯過了他。我幾乎認不出他了,這個人
改變得太厲害了。他臉色蒼白,形容憔悴,而且舉止匆忙,神情恍惚,我記
得他在利默裏奇莊園初次會見我時穿得很整齊,是上等人的打扮,可是這會
兒卻變得那麼邋遢了,如果我的雇員中有誰是這副模樣,那我真會為他感到
難為情啊。
他話說得很急,把許多問題混雜在一起,顯得那麼奇特,那麼淩亂,我
簡直不容易聽懂。我認為,他和利默裏奇莊園一家人萍水相逢,不管大家混
得多麼熟,他也沒有資格過問人家的私事,所以我決定幹脆不和他談到費爾
利小姐的婚事。
“時間到了就會知道的,哈特賴特先生,”我說,“時間到了就會知道
的。隻要咱們留心報上登的結婚新聞,大概總不會錯過的。請原諒我不該注
意一些小事,可是,很遺憾,您的情形好像不及咱們上次會見的時候。”
他唇邊和眼角一陣緊張地牽動,我看了感到有點後悔,怪自己不該這樣
答複他,顯得有什麼事要瞞他。
“我沒資格打聽她結婚的事,”他沉痛地說,“我也得像其他人那樣等
將來看報了。再說,”我還沒來得及向他道歉,他又接下去說,“最近我人
不大舒服。我要到外地去走走,換一換環境和工作。承蒙哈爾科姆小姐美意
推薦,她給我寫的介紹信已被接受。去的地方很遠,但是我不管那是什麼地
方,也不管那兒的天氣怎樣和需要在那兒待上多久。”他在左右來來往往的
過路人當中說這些話時東張西望,露出一副疑懼的奇怪神情,好像擔心其中
有什麼人在監視他似的。
“我希望您工作順利,平安回來,”我說,接著,為了不要絕口不談費
爾利家的事情,又補充了兩句:“我今天有事到利默裏奇莊園去。哈爾科姆
小姐和費爾利小姐現在都到約克郡看朋友去了。”
他眼睛裏閃出了光,好像要回答什麼話,但接著臉上又像剛才那樣一陣
緊張地抽搐。他拉住我的手,緊緊地握了握,沒再說什麼話,就在人群中消
失了。雖然我和他隻是新交,但是我在那裏站了一會兒,幾乎是帶著惋惜的
心情望著他的後影。幹了我這一行,我對年輕人已有相當多的經驗,單看某
些外表的跡象,就可以知道他們是不是開始誤入歧途,當我再朝火車站走去
時,這裏要很遺憾地說一句,我已經肯定哈特賴特先生將來會落到什麼境地
了。
4
我乘早車出發,抵達利默裏奇莊園正是用晚餐的時候。莊園裏冷落沉悶,
使人感到難受。我本人以為,兩位小姐不在家,會有好性子的魏茜太太陪我
的,但是她因為感冒沒能夠出來。仆人見了我都很驚訝,他們做事錯誤百出,
那副慌亂的情景叫人看了啼笑皆非。管膳的是老人,照說應當更為懂事,可
是他竟會拿出一瓶冰凍的紅葡萄酒。聽說費爾利先生的健康情況仍舊是老樣
兒,我派仆人去通知他我來了,回話說他要明天早晨見我,還說我來得突兀,
驚動了他,這要害得他心驚肉跳一個晚上。夜裏,風一直慘厲地呼號著,四
下裏都像有什麼東西破裂和坍倒,從空蕩蕩的屋子裏到處傳來奇怪的響聲。
我睡得很壞,第二天早晨起來獨自早餐時心情十分惡劣。
十點鍾,我被領到費爾利先生的起居室。他仍舊待在往常待的那間屋子
裏,坐在往常坐的那張椅子上,顯得像往常那樣身體和心情都很不好。我走
進去時,他的聽差正站在他麵前,捧著一個和我辦公桌一般長大的沉甸甸的
鏤版畫冊讓他鑒賞。這個可憐的外國人十分卑順地賠著苦笑,看來已經累得
差點兒要倒下了,而他的主人卻怡然自得地一頁一頁翻看著鏤版畫,用一隻
放大鏡窺探隱藏在畫中的美。
我本來以為我一來他就會把聽差打發走,但結果並不是如此。聽差仍舊
站在主人椅子前麵托著沉重的鏤畫版直發抖,費爾利先生仍舊坐在那裏,心
安理得地轉動他白皙的手指捏著的放大鏡。
“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和您談,”我說,“所以,請您原諒,我們
最好是單獨在一起。”
倒黴的聽差不勝感激地望了我一眼。費爾利先生有氣無力地重複了我最
後的一句話“最好是單獨在一起”,十足地顯露出無比驚訝的神情。
我可沒好性子和他閑扯,我決定讓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
“請打發那個人出去吧,”我說時指著聽差。
費爾利先生擰起眉毛,噘著嘴,驚訝中露出了嘲笑。
“人?”他重複了一遍。“瞧你這個愛開玩笑的老吉爾摩,你管他叫人,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他根本不是什麼人。半小時前,我要看這些鏤版畫的時
候,他可能是一個人;半小時後,我不要再看這些畫的時候,他可能是一個
人。這會兒他不過是一個畫夾架子罷了。憑什麼,吉爾摩,你要反對有一個
畫夾架子呀?”
“我就是反對。費爾利先生,我第三次要求我們單獨在一起。”
由於我那種口氣和態度,他沒有別的辦法,隻好答應了我的要求。他看
了看仆人,氣惱地指了指身邊的一張椅子。
“放下畫,出去,”他說,“別把我看的地方弄亂了。你可曾把我看的
地方弄亂?沒給弄亂?你肯定沒給弄亂嗎?把我的手搖鈴放在我容易拿到的
地方了嗎?放好了?那麼,你為什麼還不給我出去?”
聽差出去了。費爾利先生在椅子裏扭轉身,用他的細麻紗手帕擦了擦放
大鏡,又斜過去戀戀不舍地欣賞了一下那冊攤開著的鏤版畫。要一個人在這
種情形下耐著性子是不容易的,然而我還是耐下了性子。
“為了維護令侄女和府上的權益,我費了很大的事到這兒來,”我說,
“我想我多少有權利要求您對我的服務加以重視。”
“你別欺壓我呀!”費爾利先生激動地說,無可奈何地往椅背上一靠,
閉起了眼睛。“千萬別欺壓我。我身體不好呀。”
為了勞娜·費爾利的原故,我決不讓他招得我發火。
“我來這兒的目的,”我接著說,“是要求您重新考慮您那封信,不要
硬逼著我放棄令侄女應當享有的權益,放棄所有與她有關的人應當享有的權
益。讓我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把這件事向您說清楚。”
費爾利先生搖了搖頭,可憐巴巴地歎了口氣。
“你真狠心哪,吉爾摩,多麼狠心哪,”他說。“好吧,就往下說吧。”
我向他逐條仔細地說清楚,從各個方麵解釋這件事情。我說話的時候,
他一直靠在椅背上,閉起了眼睛。等我一席話說完,他才懶洋洋地睜開眼睛,
從桌上拿起他那銀嗅鹽瓶,微露快感地嗅了嗅。
“好吉爾摩!”他一麵說一麵嗅著,“你這樣太好啦!你這是在教我們
怎樣對任何人都要容忍呀!”
費爾利先生鬧著玩兒似的把那個銀嗅鹽瓶向我搖了搖。
“親愛的老吉爾摩呀,瞧你多麼仇恨顯貴人士和名門望族,對嗎?瞧你
多麼厭惡格萊德,隻因為他是一個從男爵。你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激進分子—
—啊,天哪,你是一個多麼可怕的激進分子啊!”
激進分子!!!無論你怎樣激怒我,我都能克製自己,但我是一輩子堅
信正確的保守主義的,被人叫做激進分子,這我可忍受不了。我聽了血液沸
騰,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氣得說不出話來。
“別這樣驚天動地地大鬧!最最尊貴的吉爾摩,我並不是存心得罪你。
我本人的見解就是極端自由主義的,所以我認為自己就是一個激進分子。可
不是。咱們倆是一對激進分子。請別動氣。我是不會吵架的,我沒那股精神。
咱們別去談這件事了,好嗎?對。過來,瞧瞧這些可愛的鏤版畫吧。讓我來
教你怎樣欣賞這些珠圓玉潤的美麗線條。過來吧,好吉爾摩!”
聽他這樣語無倫次地胡扯,我總算能維持著麵子,又恢複了鎮定。等到
再開始談話時,我已經變得很冷靜,能夠恰如其分地用沉默的輕蔑去對待他
那種無禮的態度。
“您以為我這樣說是對珀西瓦爾·格萊德爵士存有偏見,”我說,“這
您完全是誤會了,先生。我隻不過是感到遺憾,看到他把這件事毫無保留地
交給他的律師去辦,以致我們沒法再去和他商量,但是我並未對他存有任何
偏見。我剛才是這樣說,對於任何與他處境相同的人,不論地位高低,我也
會這樣說。我所堅持的是一般公認的原則。如果您到這裏附近的城鎮裏去請
教任何一位有名望的律師,他作為一個陌生人對您所說的話,會和我作為一
個朋友對您所說的話相同。他會告訴您,讓一個未婚妻把錢財全部交給她要
嫁的人,那是違反一切常規的。從普通的法律觀點上來慎重考慮問題,無論
在什麼情況之下,他是不會同意把二萬鎊的權益在妻子去世時讓給她丈夫
的。”
“他真的會這樣嗎,吉爾摩?”費爾利先生說,“如果他也這樣說,哪
怕說得有一半像這樣可怕,我也保證要搖鈴召喚路易,吩咐立刻把他趕出這
間屋子。”
“您這話不會使我動怒,費爾利先生——由於令侄女和她父親的緣故,
您不會使我動怒。在我離開這間屋子之前,必須由您肩負這次很丟臉地訂立
財產契約的全部責任。”
“不可以這樣!——無論如何不可以這樣!”費爾利先生說,“想一想
吧,你的時間有多麼寶貴,吉爾摩,可別這樣浪費時間。如果能夠的話,我
是要和你爭論的,可是我不能夠呀——我沒那麼好的精神呀。你這是要和我
過不去,和你自己過不去,和格萊德過不去,和勞娜過不去;可是——哦,
我的天呀——這一切隻是為了一件世上絕不可能發生的事。不,親愛的朋友,
為了平安和寧靜,絕對不可以這樣呀!”
“那麼,意思就是說,您堅持您信裏作出的決定羅。”
我立刻向門口走去,費爾利先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他的手鈴。我走出去
之前又回轉身,最後一次對他說了一段話。
“將來無論出了什麼事故,先生,”我說,“記住,我已經盡了我的責
任,向您提出了警告。作為您府上的忠實朋友和仆人,我臨走的時候告訴您:
如果是我的女兒,她決不會根據您逼著我為費爾利小姐訂立的那種契約嫁給
任何人。”
我身背後的房門開了,聽差站在門口侍候著。
“路易,”費爾利先生說,“你送走了吉爾摩先生,再回來捧好了畫給
我看。叫他們在樓下給你準備一頓豐盛的午餐。吉爾摩,千萬吩咐我那些懶
畜生仆人給你準備一頓豐盛的午餐!”
我不屑回答他。轉過身,我一句話也不說就離開了。下午兩點鍾有一班
上行車,我乘那班車回了倫敦。
星期二,我送出了那份經過修改的契約書,這樣一來,費爾利小姐親口
說她想使其受惠的那些人就完全被剝奪了繼承權。我沒有其他辦法。即使我
拒絕那樣做,也會有另一個律師訂立那份契約書。
我的任務完了。這家的故事,有我本人參與的那一部分就寫到這裏為止。
此後即將出現的離奇故事會由另一些人執筆續寫。我懷著憂鬱和沉痛的心情
結束了以上簡短的敘述。我這裏再懷著憂鬱和沉痛的心情重複我在利默裏奇
莊園臨別時說的幾句話:如果是我的女兒,她決不會根據我被逼著為勞娜·費
爾利訂立的那種契約嫁給任何人。
(吉爾摩先生的敘述到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