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3)

第三章

瑪麗安·哈爾科姆繼續敘述事情經過

1

利默裏奇莊園,十一月八日

吉爾摩先生今天早晨辭別了我們。

他和勞娜談話後,分明感到悲痛和驚訝,隻是不肯直說出來。我們道別

時,我看了他的麵色和神態,擔心那是因為勞娜無意中向他透露了秘密,讓

他知道了她的煩惱和我的焦慮。他走了以後,我的疑慮仍在不斷地滋長,所

以我不去和珀西瓦爾爵士騎馬外出,徑自到樓上勞娜的房間裏。

我因為事前不曾及時覺察出勞娜已不幸地深深陷入情網,所以,等到發

現後,就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這一棘手和可悲的事件。其實,我早就應

該知道:那種溫柔體貼,那種耐性,那種榮譽感,既然能使可憐的哈特賴特

贏得我對他的真摯的同情與尊重,當然會對遇事敏感、天性豁達的勞娜成為

一種無法抵禦的吸引力。然而,在她沒向我傾吐衷情之前,我竟然沒猜想到,

這一新近滋生的愛苗已經變得根深蒂固。我也曾指望,它會隨著時間的推移

與對瑣事的分心而消失。然而我現在開始擔心,它將永遠留在她的心中,並

且會影響她一輩子。一經發現自己曾在判斷上鑄了大錯,我現在對所有的事

都沒有把握了。盡管珀西瓦爾爵士提出了最確鑿的證明,但是我對他的事也

不敢肯定了。我甚至要去和勞娜談話時也拿不定主意了。就在今天早晨已經

拉著那房門把手的時候,我仍在猶豫:這一次準備問的那些話,是不是應當

向她提出呢?

我走進她的屋子,看見她正在很煩躁地來回踱步。她臉色緋紅,神情激

動,一見了我就立刻走向前,還沒等我開口就搶先說話。

“我正要看你,”她說,“過來,讓咱們沙發上坐吧。瑪麗安!這種日

子我再也過不下去了——我一定要結束了這件事。”

她的臉色過分地紅,她的舉動過分地激昂,她的聲音過分地堅定。這時

她一隻手正握著哈特賴特的那個小畫冊——她每逢一個人的時候,就對著它

出神的那個害人的畫冊。我輕輕地、但是堅定地把它從她手裏拿過來,放在

旁邊一張桌上她看不見的地方。

“冷靜地告訴我,親愛的,你打算怎麼樣,”我說,“吉爾摩先生給你

出了什麼主意嗎?”

她搖了搖頭。“沒有,我這會兒考慮的是另一件事。吉爾摩先生待我非

常好,瑪麗安,說出來也難為情,我讓他感到很難過,我哭了。我對自己毫

無辦法——我控製不住自己。為了自己,為了咱們所有的人,我一定要鼓起

勇氣,結束了這件事。”

“你的意思是說,要鼓起勇氣,要求解除婚約嗎?”我問。

“不是的,”她不假思索地說,“要鼓起勇氣,親愛的,說出真話。”

她雙臂勾住我的脖子,頭輕輕地靠在我懷裏。對麵牆上掛著一幅她父親

①這裏的省略,以及哈爾科姆小姐日記中其他刪節之處,俱係不涉及費爾利小姐故事中與她有關人物的其

他細節。——作者注

的小畫像。我向她俯下身,見她頭靠著我胸口,眼睛正在望那幅畫像。

“那麼,你打算怎樣呢?”我問。

“親自把真情實話說給珀西瓦爾·格萊德爵士聽,”她回答,“如果他

願意,就讓他解除婚約;那樣解除婚約,不是由於我去求他,而是由於他知

道了一切。”

“勞娜,你說的一切指的是什麼呀?隻要珀西瓦爾爵士知道你不願意嫁

給他,他心中就會有數了(他本人對我這樣說過)。”

“既然這門親事是我父親給我定的,又經過我本人同意,這會兒我還能

對他那樣說嗎?我原來是會守約的,那樣也許不會幸福,但至少是差強人意

的——”說到這裏,她停下了,轉過臉來對著我,然後把腮緊貼著我的臉,

“我原來是會守約的,瑪麗安,沒想到我心裏會有了另一種愛情,但是,我

最初答應嫁給珀西瓦爾爵士的時候,是沒有那種愛情的。”

“勞娜!你總不會向他坦白,這樣貶低你的身份吧?”

“要是我隱瞞著他,不讓他知道他有權知道的事,解除了婚約,那才真

正是貶低了我的身份。”

“他根本就沒權知道這件事!”

“不對,瑪麗安,不對!我不應當欺騙任何人——尤其不是應當欺騙我

父親把我許配給他、我自己曾經答應嫁給他的人。”她湊近我的嘴唇,吻了

我。“我親愛的,”她悄悄地說,“你太愛我了,太寵我了,所以你忘了:

如果你處於我的地位,你也會像我這樣的。我寧願讓珀西瓦爾爵士懷疑我的

動機,誤解我的行為,也不願自己首先在思想上對他不忠實,然後,為了自

己的利益,又十分卑鄙地隱瞞這件不忠實的事。”

我嚇得推開了她。有生以來,我們倆第一次互換了一個地位:她完全變

得主意堅定了,我完全顯得猶豫不決了。我緊盯著那張年輕人的臉:蒼白,

安靜,仿佛已將一切置之度外;我從那雙瞅著我的可愛的眼睛裏看出了那顆

天真純潔的心,於是,那些可憐的世俗的擔心顧慮與一切反對理由,雖已到

了我舌尖上,卻又煙消雲散。我默默地低垂了頭。許多婦女,為了保持實際

是無足輕重的自尊心,竟不惜進行欺騙,如果處於勞娜的地位,我也會為了

那種自尊心進行欺騙啊。

“別生我的氣,瑪麗安,”她見我不開口,誤會了我的意思。

我不去回答她,而是把她摟得更緊一些,我唯恐自己一說話就會哭出來。

我這人是不輕易流淚的,幾乎像男人一樣,但一哭就會肝腸寸斷似地氣噎喉

堵,嚇壞了身邊所有的人。

“為這件事,親愛的,我已經考慮了許多天,”她接著說,一麵不住地

扭弄著我的頭發,仍舊像小時候那樣手指不停地動著(可憐的魏茜太太至今

仍舊耐著性子教她,但怎麼也改不好她這個習慣)。“我已經很認真地考慮

了這件事,相信自己有勇氣去做,因為良心告訴我,這樣做是對的。讓我明

天對他說——當著你的麵說,瑪麗安。我不會說出什麼不恰當的話,不會說

出你我要為它感到羞恥的話,但是,哦,那樣說了以後,我心裏就可以舒坦

了,就可以不必再這樣苦惱地隱瞞著了!隻要讓我知道,讓我感覺到,我本

人並沒欺騙;等他聽完了我必須說的話,隨他怎樣對待我好了。”

她歎了一口氣,又像剛才那樣把頭靠在我懷裏。我想到這件事不知道會

帶來什麼後果,疑慮就沉重地壓在我心頭,但是,我仍舊拿不定主意,隻好

說我願意照著她的意思做。她謝了我,然後我們逐漸談到另一些事。

我沒有機會知道,她是否已經改變了今天早晨打定的主意,一直等到她

向珀西瓦爾爵士道晚安的時候,我才從她的話中知道那主意並未改變。她很

鎮靜地說,明天早餐後她要和他談話,他可以在她的起居室裏會見我們兩人。

他一聽這話就變了顏色,輪到我和他握手時,我覺出他的手在微微哆嗦。他

明明知道,明天早晨的會談將決定他未來的命運。

像往常那樣,我穿過我們兩間臥室之間的房門,在勞娜入睡前向她道了

晚安。我向她俯下身子吻她的時候,看見哈特賴特的那個小畫冊一半藏在她

枕頭底下,就在她小時候習慣藏她心愛的玩具的那個地方。我再也想不出什

麼話來對她說,隻指了指那畫冊,搖了搖頭。她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向下

和她湊近,最後我們的嘴接觸了。

“今兒晚上就讓它留在那兒吧,”她悄聲說,“也許明天是一個很傷心

的日子,我要和它永別了。”

九日——今天早晨遇到的第一件事就使我不高興,可憐的沃爾特·哈特

賴特的信到了。這是他給我的複信,因為我上一封信中談到珀西瓦爾爵士如

何洗清了由於安妮·凱瑟裏克的匿名信而背上的嫌疑。有關珀西瓦爾爵士的

解釋,他隻寫了寥寥數語,口氣很沉痛,說他沒資格發表意見,去談到那些

地位比他更高的人。這話已經說得令人傷心了,但信中偶爾提到他自己的那

些話更使我難受。他說雖然也在努力恢複從前的習慣和工作,但不是一天天

感到更容易,而是一天天感到更困難了,他懇求我為他找一份工作,讓他離

開英國,改變一下環境,接觸一些新人。我由於看到他信中最後一段話幾乎

大為震驚,所以更急於答應他的請求。

他先說沒再遇見安妮·凱瑟裏克,也沒聽到她的消息,接著就忽然把話

岔開,用非常突兀的、神秘的口氣暗示,自從回到倫敦,他就經常受到幾個

陌生人的監視和跟蹤。他承認,暫時還不能夠指明任何人來證實這件異常可

疑的事,然而他又說,這一疑念正在日日夜夜地困擾著他。他的這些話嚇倒

了我,因為,看來對勞娜的癡情已經逐漸使他在精神上經受不起了。我準備

立即去信倫敦給我母親的幾位有勢力的朋友,請他們幫助他。在他生活中的

這一危險關頭,調換一下環境和工作也許真的可以挽救他吧。

我感到很寬慰,因為珀西瓦爾爵士派人來回話,說他不能和我們共進早

餐。他已經在自己屋子裏喝了咖啡,這會兒仍在忙著寫信。如果方便的話,

他希望十一點鍾可以奉陪費爾利小姐和哈爾科姆小姐。

在聽他傳話來的片刻中,我緊盯著勞娜那張臉。我早晨到她屋子裏的時

候,就看到她鎮定得那麼奇怪,整個早餐時間她都是那樣。甚至我和她一起

坐在她屋子裏沙發上等候珀西瓦爾爵士的時候,她仍能克製住自己。

“你別為我擔心,瑪麗安,”她滿有把握地說,“和吉爾摩先生那樣的

老朋友在一起,或者,和你這樣親愛的姐姐在一起,我會很激動,但是,和

珀西瓦爾·格萊德爵士在一起,我反而不會那樣了。”

壁爐架上的鍾敲十一點,珀西瓦爾爵士敲了敲房門走進來。從他臉上的

每一個部分都可以看出他正在克製著焦急與緊張。平時常常幹擾著他的那種

急促的幹咳,這會兒好像更加不停地折磨著他。他在我們對麵桌子旁邊坐下,

勞娜仍舊和我坐在一起。我留心看他們倆,兩人中他的臉色更顯蒼白。

他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顯然是要竭力保持他習慣的瀟灑態度。然

而他怎麼也沒法穩定說話的聲音,沒法隱藏眼光中惶惶不安的神情。肯定他

自己也覺察出了這一點,因為他話剛說到一半就停下來,甚至不再試圖掩飾

他的窘態。

經過片刻死一般的沉寂,勞娜向他說話了。

“有一件對我們兩人都非常重要的事,”她說,“我想要和您談一談,

珀西瓦爾爵士。我姐姐也來了,因為有她在旁邊可以增強我的信心,給我一

些支持。對我所要說的話,她並未參加任何意見——我說的是我自己的想法,

不是她的想法。我相信,在我開始之前,這一點總可以獲得您的諒解吧?”

珀西瓦爾一鞠躬。到現在為止,勞娜的外表一直是十分鎮定的,態度一

直是非常大方的。她朝他看了看,他也朝她看了看。至少是在開始的時候,

他們都急於要清楚地了解對方。

“我從瑪麗安的口中聽到,”她接著說,“我隻需要向您提出解除婚約

的要求,就可以獲得您的同意。您傳這句話給我,珀西瓦爾爵士,足見得您

是有涵養的,也是很豁達的。我應當對這一提議表示非常感謝,但同時我應

當告訴您,我不能接受這一提議。”

他那聚精會神的表情稍許緩和下來了。但是我看見他的一隻腳仍在桌底

下輕輕地、不停地踏那地毯,我覺得他內心中仍舊很焦急。

“我沒忘記,”她說,“您向我求婚之前怎樣先獲得我父親的允許。大

概,您也沒忘記我同意訂婚的時候所說的話吧?當時我對您說,我之所以決

定答應您,主要是由於我父親的影響和忠告。我聽從我父親的指導,因為我

永遠認為:他是我顧問中最忠實的,是保護人和朋友中最好的、最愛我的。

現在我已經失去他了,我隻能愛慕和懷念他了,但是,我對這位已故的親愛

的朋友所懷的信心是永遠也不會動搖的。現在我仍舊像以往一樣衷心相信:

他知道什麼是最好的,他的願望也應當是我的願望。”

她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她那活動不停的手指悄悄地移到我膝上,緊緊

地握住我的一隻手。又是一陣沉默,接著珀西瓦爾爵士說話了。

“我可否請問一句,”他說,“雖然我一向認為能受到信任是我最大的

光榮和快樂,但是,從我的行為上看來,是不是我不配受到信任?”

“我認為您的行為是無可指責的,”她回答,“您始終對我很體貼、包

涵。您應當受到我的信任,而在我看來更重要的是,您先受到了我父親的信

任,然後才獲得我的信任。即使我要找一個理由來收回我的諾言,您也不讓

我能夠有一個理由。我說以上的話,隻是為了承認我對您應負的全部義務。

我重視我應負的義務,我重視我已故的父親,我重視我本人的諾言:這一切

都不允許由我主動提出要改變我們的身份。要解除我們的婚約,這件事必須

完全是由您,珀西瓦爾爵士,而不是由我提出要求和采取行動。”

他那緊張不安的、不住地踏著的那隻腳突然停下,他急切地向桌子這麵

探過身來。

我聽見她的呼吸更急促了,我覺出她的手變冷了。盡管她單獨對我說過

那些話,但是現在我開始為她擔起心來。其實,我這種顧慮是不必要的。

“這個理由很難說給您聽,”她回答,“我思想上起了一種變化,珀西

瓦爾爵士,而這變化是十分嚴重的,所以,無論對您或對我來說,您都應當

取消我們的婚約。”

他的臉又變得煞白,連嘴唇上的血色都消失了。他抬起原來放在桌上的

手臂,把身體在椅子裏略微扭轉過去,用手托住了腦袋,所以這時我們隻看

見他的側影。

“什麼變化?”他問。說這話的聲音我聽了覺得難受,因為它含有一種

痛苦地壓製著的感情。

她費力地歎了口氣,向我挨近一些,把肩膀緊靠著我。我覺出她在顫抖,

於是我要代她說話。她警告地捏了我一把,攔住了我,然後又去對珀西瓦爾

爵士說,但這一次並不去看他。

“我聽人說,而且自己相信,”她說,“在所有的愛情中,最可貴和可

靠的就是一個婦女對她丈夫的愛情。我們訂婚的時候,我能夠向您獻出那種

愛情,而您也能夠贏得那種愛情。如果我承認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個情形,珀

西瓦爾爵士,您能原諒我,寬恕我嗎?”

她不再往下講,隻等他答話,眼裏湧出的幾顆淚珠從她頰上慢慢地滾下。

他一句話也不說。她剛才開始答話的時候,他移動了一下托著腦袋的那隻手,

這一來他的臉就被遮住了。我隻看見桌子後麵他的上半身。他紋絲不動。一

隻手托著腦袋,手指深深地插在頭發裏。那手指的動作是表示他抑製著忿怒

呢,還是隱藏著悲哀呢,這很難說,因為我看不出那些手指是不是在哆嗦。

在這片刻裏,在這決定他和她的命運的片刻裏,沒有跡象,沒有絲毫跡象泄

露了他內心的秘密。

為了勞娜的原故,我決意迫使他表態。

“珀西瓦爾爵士!”我厲聲插嘴,“我妹妹已經說了這麼許多話,難道

您就沒有一句話可說了嗎?依我看來,”我接下去說,這時我那倒黴的火性

子又發作了,“任何一個活著的男人處於您的地位,也無權要她說得比這更

多了。”

最後這一句脫口而出的話,給他打開了一條可以逃避我的路,於是他立

即抓住了這一好機會。

“原諒我,哈爾科姆小姐,”他說時一隻手仍舊遮著自己的臉,“原諒

我提醒您一句:我並沒要求擁有這種權利。”

我剛要直截了當地發揮幾句,以便迫使他談到他故意回避的正題,但勞

娜又說話了,我隻好不再開口。

“我希望以上痛苦地承認的那些話並沒白說,”她接著講下去。“我希

望,您聽了那些話以後,總會更相信我以下再要說的話吧?”

“對這一點請您放心。”他簡短地回答,口氣很是親切,說時把手放在

桌上,又向我們轉過身來。剛才他外表上的變化現在都已消失。他隻露出一

副熱烈期盼的神情;完全可以看出他是急於聽她下麵要說一些什麼。

“我希望您能明白:我說這些話,並不是出於自私的動機,”她說,“如

果您聽了剛才那些話就和我斷了關係,珀西瓦爾爵士,那您並不是讓我和另

一個人結婚,您隻是許我終身不再出嫁。我對您所犯的過錯,始終隻限於思

想方麵。它決不能超出那個範圍。我沒有和——”說到這裏,她猶豫了一下,

不知道下麵該用一個什麼詞,那片刻猶豫的慌亂神情看了叫人非常心痛。“我

沒有和那個人,”她又耐心和堅決地接下去說,“我現在第一次,也是最後

一次向您提到的那個人,交換過一句話,我沒有談到我對他的感情,他也沒

有談到他對我的感情,而以後也不可能再交談一句話,他和我都不可能在這

個世界上再有重逢的一天。我懇切地請求您不必再要我多說什麼,請相信我

以上對您說的那些話。那些話都是真實的,珀西瓦爾爵士,我認為,無論我

自己感到多麼痛苦,但是我的未婚夫有權要求聽到那些話。我相信他會寬大

地原諒我,相信他會為了自己的榮譽代我保守秘密。”

他這樣回答以後,就不再言語,隻朝她看著,好像是等著聽下去。

“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她冷靜地補充了一句,“我已經說得過多了,

您憑這些話就可以解除您的婚約了。”

“您已經說得過多了,”他回答,“我憑這些話就認為一生中最大的事

是信守我的婚約。”說到這裏,他從椅子上站起,向她坐的地方走過去幾步。

她驀地閃開,嚇得輕輕地喊了一聲。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天真地讓一個

男人覺察出她是多麼純潔和真誠,而這個男人又是十分清楚地知道一個純潔

與真誠的婦女有多麼寶貴。她將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自己高貴的行為上,殊不

知這種行為適足以毀滅她的一切希望。我一開始就為這種情形擔心。如果她

早先給我哪怕是一點兒機會,我就會及時阻止她的這種做法。現在,即使事

情已經弄僵了,但是我仍舊在等候機會,準備抓住珀西瓦爾爵士的一句話,

使他處於被動的地位。

“您要由我來退這門親事,費爾利小姐,”他接下去說。“我可不會那

樣毫無心肝,不會退掉一個剛剛證明自己是婦女中最高貴的婦女。”

他說這話時顯得親切動人,熱情洋溢,但同時口氣又十分委婉,她抬起

頭,臉上浮現一絲紅暈,突然情緒激動地看了看他。

“不!”她口氣堅定地說,“她是婦女中最不幸的,如果她必須出嫁,

但同時又缺乏愛情。”

“如果她的丈夫一心要贏得那份愛情,”他問道,“難道她將來就不會

產生愛情嗎?”

“絕對不會!”她回答,“如果您一定要履行我們的婚約,我隻可以做

您忠實的妻子,珀西瓦爾爵士,但是,我心裏知道,我永遠不會是真心愛您

的妻子。”

她說這幾句毫不畏怯的話時,神態十分優美,照說任何男子見了都不忍

狠心拒絕她。我真想責怪珀西瓦爾爵士,然而,由於婦女心腸軟,我又覺得

他可憐。

“我對您的忠實和誠懇表示感謝,”他說。“對我說來,您能給與的最

少的幸福,也要多於我能希望從其他婦女那裏得到的最大的幸福。”

她左手仍舊握著我的手,但是右手卻軟弱無力地搭拉在一邊。他輕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