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沃爾特·哈特賴特結束這篇故事
1
看完了伯爵的證明材料的最後一頁,我必須留在林苑路的那半小時也結
束了。呂貝爾先生看了看他的表,向我鞠了一躬。我立刻站起身來,留下這
位代理人去看守那空房子。此後我再沒見到他;再沒聽到他或他妻子的消息。
他們爬出罪惡與欺詐的陰暗小徑,橫過我們所走的道路,然後又悄悄爬回到
原來的小徑上,就那樣失去了蹤影。
離開林苑路,一刻鍾後我回到了家裏。
我隻用簡單幾句話,向勞娜和瑪麗安說明我怎樣完成了那件孤注一擲的
冒險行動,並讓她們知道此後我們的生活中可能出現的事。我把所有的細節
都留到那天晚些時候詳談,首先立刻趕回聖約翰林區,去看福斯科伯爵到火
車站接勞娜時向他租馬車的那個人。
我根據手頭的地址,找到了離林苑路大約四分之一裏路的那家“馬車
行”。老板是一位很有禮貌的老實人。我向他解釋,說我為了一件重要的家
務事,需要確定一個日期,想請他查一查他的出車登記簿,也許他的營業記
錄能為我提供那項材料,他一口答應了我的要求。登記簿被取出來;就在“一
八五○年七月二十六日”那個日期下麵,記有這樣一條:
“林苑路五號福斯科伯爵預定四輪轎車一輛。下午二時出車。(約翰·歐
文)。”
經過查詢,我才知道,登記中“約翰·歐文”這姓名指的是當時被派去
趕那輛車的人。這時他正在馬房裏幹活,在我的要求下,他被喚來見我。
“你可記得,去年七月裏給一位紳士趕車,從林苑路五號到滑鐵盧橋火
車站嗎?”我問他。
“嗯,先生,”那個人說,“這個我可記不大清了。”
“也許你能記得那位紳士的長相吧?你可回想得起,去年夏天給一個外
國人趕車——一位身材高大的紳士,長得特別胖?”
那個人立刻臉上閃出光輝。“我記起來了,先生!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那
樣胖的紳士——我從來沒給他那樣沉重的客人趕過車。對了,對了——我想
起他來了,先生。我們是去火車站的,是從林苑路去的。有一隻鸚鵡或者什
麼鳥兒,在窗子裏尖聲怪叫。紳士給那位夫人找行李的時候很著急,他賞了
我很多錢,因為我做事麻利,給他搬那些箱子。”
搬那些箱子!我立刻想起勞娜怎樣敘述她抵達倫敦時的情景。說一個由
福斯科伯爵帶到車站去的人給她提取行李。原來就是這個人。
“你看見那位夫人了嗎?”我問。“她是什麼樣兒?是年輕還是年老?”
“這個,先生,當時那麼著急,又有那麼多人你推我擠的,我這會兒可
說不上來那位夫人是什麼樣兒了。有關她的事我什麼也不記得了——除了她
的姓。”
“你還記得她的姓?”
“記得,先生。她是格萊德夫人。”
“連她什麼樣兒都忘了,你怎麼又會記得她的姓呢?”
車夫笑了,他移動著一雙腳,有點兒不好意思。
“這個嗎,不瞞您說,先生,”他說,“那時候我結婚不久;我老婆改
姓我的姓之前,她和那位夫人同姓——我的意思是說,她也姓格萊德,先生。
是那位夫人自己報出了她的姓。‘您箱子上有您的姓嗎,夫人?’我問,‘有
的,’她說,‘我行李上有我的姓:上麵標著格萊德夫人。’‘有這種事呀!’
我心裏說,‘我這腦子一向記不住貴人的姓——可是,無論如何,我把這個
姓像個老朋友一樣給記牢了。’要問時間,那我可完全說不上來了,先生,
也許,是一年前吧,也許,不是的吧。可是,講到那個胖子紳士,還有那位
夫人的姓,我能擔保沒錯。”
現在我已取得一切需要的文件;區戶籍登記辦事處原先發出的死亡證,
以及珀西瓦爾爵士給福斯科伯爵那封注有日期的信,都給藏在我的皮夾子
裏。
隨身帶著文字證明,記清楚了馬車夫的答話,我掉轉方向,朝基爾先生
的事務所走去,自從調查工作開始以來,現在是第一次去那個地方。我這次
再去訪問他,一個目的是要告訴他我所做的事情。另一個目的是要事先通知
他:我已決定第二天早晨陪我妻子去利默裏奇莊園,要讓她叔父公開承認她,
接納她回家。當時吉爾摩先生不在,在這情況下,為了這家人的利益,基爾
先生作為這家人的法律顧問,他是否必須親自到場,這件事我要讓他自己作
出決定。
當基爾先生聽我原原本本敘述自己所做的事時,他是如何感到驚訝,又
是如何發表他的看法:這一切我都不必再談了。這裏需要說的是,他立即決
定和我們一同去坎伯蘭。
第二天清晨,我們乘早車出發——勞娜、瑪麗安、基爾先生和我坐在一
個包房裏,約翰·歐文和基爾先生事務所的一個雇員坐在另一個包房裏。我
們在利默裏奇村車站下了車,先去托德家角農莊。我堅決主張,勞娜的叔父
必須先公開承認勞娜是他侄女,然後再讓勞娜去會見他。托德太太聽了我們
到坎伯蘭的來意大為震驚,我等這位善良的女人一恢複了鎮定,就讓瑪麗安
和她解決我們的住宿問題,同時我和她丈夫作了安排,立刻讓約翰·歐文受
到農莊上雇工們的款待。等這些準備工作全部就緒,我就和基爾先生一同去
利默裏奇莊園。
我不能詳細描繪我和費爾利先生的那一次會晤,因為,一想到那情景,
我就感到厭惡、不耐煩,哪怕是回憶,那印象也會使我十分惡心。還是這樣
簡單地總括一句吧:我終於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費爾利先生試圖使出他那套
老辦法來對付我們。但是我們從會見的一開始就不去理會他那彬彬有禮的傲
慢態度。接著他就一迭聲訴苦,試圖使我們相信他已經受不住陰謀敗露的消
息帶給他的震動,但是我們對此也不表示同情。最後,像一個壞脾氣的小孩,
他索性吸著鼻子,抽抽答答地哭起來。“人家都說他侄女死了,叫他怎能知
道她仍舊是活著呢?隻要我們讓他有時間恢複鎮定,他當然高興歡迎親愛的
勞娜。難道我們會認為他是急著要進墳墓不成?當然不是。那麼我們又何必
這樣催促他呢?”他一抓到機會就再三抗議,但是我最後直截了當地打斷了
他的話,堅決要他在兩條路當中選擇一條:或是接受我的條件,認他的侄女;
或是等將來法庭判定她仍活著,再承擔此事的後果。他向基爾先生討主意,
基爾先生很爽快地說,這問題必須由他自己當場決定。不用說,他當然選擇
了能最快擺脫煩惱的辦法,於是他突然打起精神向我們宣布:他身體不好,
再也經受不了折磨,還是隨我們去辦吧。
我用那天餘下的時間,在農莊上寫了一份揭露陰謀的簡明材料,並加上
了按語,以各方麵提供的事實推翻了勞娜的死亡證明。我準備第二天在把這
材料讀給到會的佃戶們聽之前,先讓基爾先生審閱一遍。我們作了必要的安
排,議定讀完材料後該用什麼方式提出證明。這一切商議停當了,基爾先生
就要談勞娜的財產問題。我對這些事不熟悉,而且無意去了解它們,盡管我
想到,作為一位辦事認真負責的律師,基爾先生會不讚成我忽視那份留給福
斯科夫人的遺產、不關心我妻子生前理應享受的利益,但我仍請基爾先生原
諒,說我不願談這問題。我老實告訴他,說這問題牽涉到過去一些痛苦的事,
我們自己從來不去提它,當然更不願和別人談它了。
天快晚時,我的最後一件事是去取得一份“墓碑上的記錄”,趁偽造的
碑文沒鏟除之前,先給它拓下一份底子來。
那一天來到了——那一天勞娜重新走進利默裏奇莊園裏我們熟悉的早餐
室。瑪麗安和我領著她一同走進去,所有集合在那裏的人都從座位上站起。
她剛一露麵,我就看到大夥現出震驚的神色,聽到他們表示詫異的竊竊私語。
費爾利先生也到場了(根據我特別提出的條件),基爾先生站在他身旁。他
的聽差站在他背後,一隻手拿著準備好的嗅鹽瓶,另一隻手拿著那塊灑滿香
水的白手絹。
儀式一開始,我首先當眾要求費爾利先生回答:我出席這個會,是不是
已經由他授權,獲得他的特許。他把手臂向他的聽差和基爾先生兩麵伸出去,
由他們倆扶著站起,然後聲明:“請允許我介紹這位哈特賴特先生。我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