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旬見他難受的樣子心裏焦急得很,想起他適才那麼不要命地喝,還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真以為他是海量,眼下總算是看清了,他就是強撐著沒發作,這麼折騰換誰也受不住啊。而且要是被大王知道了……想到這裏,李旬渾身打了個寒戰。
“密衛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所以主動受些罪是最快的法子,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擔心。”趙高壓低嗓音用隻有他們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有氣無力地說道。
李旬聞言有些錯愕,然而就在錯愕之際,趙高身子一軟又要往下滑,他忙把人給撈住扶穩。分明已經虛弱成這樣,這人卻還是能輕易看穿自己的心思,並且反過來安慰自己,時時掌控著一切……
好不容易止了吐,趙高讓李旬扶著在就近的溪邊整理了一下。他素來愛潔,漱口漱了一次又一次,便耽誤得久些。好在少女和老婦人未有不耐煩,就連客商催促了幾次,都被母女連連擋下。坐回車上的時候趙高看見李旬曖昧的目光,無奈一笑,又在車上養了片刻的神,便在少女不舍的目光下堅持與車隊分開了。
這種事情趙高見得多了,便覺得有些麻木,多年下來這些再也不能掀起他心裏半點漣漪。這些年成家立業的事情母親催促了幾次,都被他以遊曆、公務繁忙為由擋了下來。倒不是刻意回避,隻是沒遇著合適的,隨便娶一個回家不僅不負責任,也不是他的性格。
有時候他也忍不住會自嘲地想,前世好歹還有過女朋友,沒想到到了這裏,女朋友成了雙手,簡直越活越回去了。不過他也看得開,既然總遇不見喜歡的,那就不娶了罷。
想到這裏趙高腦子裏突然浮映出趙政的模樣來,不覺心念一動,半晌才好笑地想:還當真是對不住那孩子,心虛到這種時候竟也能想起他來。
不過事到如今趙高也總算釋然了,無論將來如何,至少眼下這孩子對自己是真心實意的。總這麼在他麵前較真,除了讓他一次次心寒還能有什麼好處?況且他難過自己同樣感同身受。
說到底,趙高覺得這事就是自己的不對,那孩子說得不錯,自己打心底一直都對他有所防範,所以有時候就會顯得太過小心,讓他輕易看穿。趙高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縑帛,這是適才暗中保護他的密衛經李旬之手遞過來的條子,上書:王後病歿,上染恙。
病了……麼?
趙高看來,趙政從小就活得苦,當了大王更是落得親離眾叛的下場,如今他身邊已經不剩下什麼了,偏偏此時王後病歿……趙政和王後的關係趙高也是由傳聞而知的,按理說依趙政的性子遇著好姑娘應該會同他提一提,可是趙政似乎從不在他麵前提後宮之事。
但是趙高轉念一想,畢竟是人家私事,也沒道理非要告訴他。況且當初昌平君事發也沒能讓趙政動搖心意,王後的位置穩穩當當,君後和諧的傳言更是從未有變,料想夫妻應該感情深厚,莫怪此番王後病歿他身體就染了恙。
這麼看來,他的身邊真不剩什麼人了,趙高啊趙高,你真的連這點信任也沒勇氣給他?
於此同時,曲台宮。
王後依國禮下葬後,趙政就一病不起,沉玉知道他雖然心裏愧疚,但這病卻不是為王後得的。早些時日他同老師鬧了矛盾精神就一直懨懨的,那樣子蘄年宮之亂以後沉玉就再沒見過。
沉玉估計趙高臨走前二人因故也沒能見上一麵,心病少了心藥醫,加上一麵操持葬禮,一麵忙於政務,半個多月沒有好好兒休息,再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就成了這副模樣。
沉玉看趙政帶病還在批閱奏疏,自知勸不住,就讓人將小公子抱過來。果然趙政見到兒子目光一柔就放下了奏疏,親自抱在懷裏逗弄。
趙政這兒子也不過幾個月大,生在君王之家本就孤寂,小小年紀還沒了母親,更是雪上加霜,想起自己的遭遇,趙政心裏對這孩子就越發憐惜,便直接下令以後孩子由他親自撫養。
自從趙政即位以來,後宮除了王後連一個姬妾也沒有,從前許多人數次勸諫都被他擋了回來。如今在王後病歿的當口,更沒人敢勸他續弦。不過大家都覺得男人麼,沒有哪個不好色的,過了喪期,肯定就會有新的美人進宮,所以不少世族臣子都動起了這方麵的心思。
等到兒子餓了被抱去喂奶,趙政看著空落落的宮室,突然又想起趙高來。其實在趙高離開的前一天趙政想了一夜就想通了。
當初下決心願意等下去的是他,後來沉不住氣逼趙高的也是他,這事說到底是他的不對,還是太心急了些。他是個什麼身份?趙高防他再正常不過。重聚之後相處也不過半載,真正見麵的又有幾天?是他一廂情願喜歡別人,哪裏有什麼資格要求人家一定回報些什麼呢?
可惜想通歸想通,最終在趙高離秦前趙政也沒能找到機會將話說開。等到人已經走遠,他從百忙中回過神來,才知道後悔。( 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