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3)

二、

1

賓館行業最注重的就是衛生,因而如家賓館每逢周一要進行一次衛生大檢查,負責檢查的是客房部經理本人,檢查方法很簡單直接——經理手拿一塊餐巾紙,在包間裏隨處擦拭,不光擦茶幾、床頭櫃這樣顯眼的地方,甚至床、沙發和衣架下麵這些平時幾乎接觸不到的地方也要檢查,一旦餐巾紙稍微變黑,負責該包間的服務員這個月的獎金就完蛋了。

盡管每次檢查前,每個服務員都認真打掃過自己包間的衛生,但每次檢查都會有那麼一兩個包間的衛生不達標,這就像無論去黨校培訓多少次,總有一些黨員連黨章也背不下來一樣,幸好沈七月沒有這麼迷糊,在這家賓館工作了一年多,她從未因為衛生檢查不合格被扣過獎金,相反,在衛生方麵她一直都是模範。

然而這一回,她負責的七個包間裏經檢查居然有三個衛生不合格,並且是嚴重不合格,這不僅讓沈七月感到吃驚,連客房部經理本人也不敢相信,她指著茶幾麵上厚厚的一層灰塵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沈七月,你來解釋一下?”

“我、我昨天下班前明明打掃幹淨的,怎麼可能……”沈七月伸手在茶幾上抹了一把,所到之處立刻出現了一個手掌印——實在太髒了。

這時陪同經理檢查的領班張薇亞站出來,衝沈七月眨眼說道:“還不快給弄幹淨,看你以往表現那麼好,這次就不扣錢了,往後要注意啊!”

她們倆都是一年多的老員工,私交很好,沈七月當然知道她是在幫自己說話,連忙找來抹布三兩下將茶幾擦幹淨。

經理回頭笑著對張薇亞說道:“雖然是這樣,但規矩就是規矩,這次例外的話以後還怎麼服眾呢?”

“可這件事肯定有問題,茶幾上這麼多灰是個人都能看見,沈七月總不能是故意想扣獎金才不打掃的吧?再說我昨天下班時來過一趟,當時不是這樣的。”

袁草也站出來幫腔說道:“是啊,昨天下班我也來過,當時屋裏可幹淨了,今天早上一來就檢查衛生,她就是想在茶幾上撒灰也這沒工夫啊,肯定是有人故意搞破壞!”

經理瞪了她一眼說道:“話不能亂說,你說人家搞破壞,是誰?你有什麼證據?”說完不等袁草開口,又轉向七月說道:“不管怎麼說,這個包間畢竟是你負責的,出現問題當然找你,不然以後大家衛生搞不好都有理由開脫了,你說是不是?”

沈七月垂下頭說道,“我明白,扣就扣吧。”

這件怪事的發生,讓沈七月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工作,倒不是心疼被扣的獎金,而是實在想不通自己被誰給陷害了,多半是同事中的某人,這份工作雖然不怎麼樣,但同事之間的明爭暗鬥也不比別的地方少,可是誰會這麼無聊想到這種辦法坑害自己呢?她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僅僅是眼紅自己衛生搞得好、每個月的獎金比她多?

想到這一點,沈七月覺得很累,心累。

又一個白天過去,下班時沈七月照例與袁草一起回宿舍。袁草這時還惦記早上發生的事,一個勁地說著為沈七月抱不平的話,沈七月本人倒是保持沉默——事情已經發生,再多說什麼也於事無補,隻是徒給自己找氣罷了。

兩人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時,袁草突然一拍腦袋:“完了,我光顧著跟你說話,才想起換洗衣服忘帶回來了,我回去拿一下!”

“那我先回去了。”

“你在這等我吧,我待會請你吃麻辣燙去!”說完不給沈七月開口的機會,順著來路一溜煙跑了回去,沈七月隻好站在路邊等她回來。

不多時,一輛吉普車從遠處緩緩開來,路過沈七月身邊時冷不丁鳴了一聲喇叭,把她嚇得一哆嗦,正氣憤開車的人怎麼這麼不懂禮貌,吉普車卻已停下,打開的車門裏出現幾張混混模樣的男人笑臉,沈七月一看心頓時跳了起來——車裏幾個人正是她每天回家時在巷道路邊經常看到的那些混混,這些人可沒一個是好人。

“喂,你回家嗎,我們送送你。”說話者是那個經常用言語騷擾沈七月的光頭,臉上帶著假惺惺的笑意。正經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也變了味道。

沈七月索性不理,將臉轉向一旁。

“你長這麼醜,人家當然不理你了,哈哈。”同伴中開始有人起哄。

光頭伸手在他油光滑亮的腦袋上摸了一把,還是不急不慢地對沈七月說道:“我又不是壞人,你怎麼從來都不理我,你難道是啞巴嗎?”

突然一個憤怒的聲音從沈七月身後響起:“你不是壞人,你是人渣!”

沈七月驚訝地回過頭,就看見了王弈——一個幹瘦幹瘦的小子,跟沈七月一樣是從鄉下來的,之前在如家賓館裏幹過廚師學徒,開始沈七月覺得他人不錯,試著交往了一段時間,後來分手了,王弈卻好像死了爹媽一樣整天傷心不已,更無心工作,不久就被開除了,之後這兩個月來,沈七月雖然幾乎每天都會收到他的短信,卻一直沒有再見過他,不曾想再見麵卻在這種場合。王弈沒有看她,而是直愣愣地盯著車裏的光頭,眼睛裏似乎冒出火來。

光頭愣了一下,繼而十分蔑視地冷笑起來,轉頭對開車的同伴說道:“一個傻種,別管他,開車走吧。”

開車人說道:“紅燈走不了,你下車陪他玩玩吧。”

“玩個屁。”光頭說著瞄了王弈一眼,“傻種,你是她什麼人?”

“要你管!你個人渣,以後你再騷擾她試試!”

沈七月心頭一緊,心想這下完蛋了,果然,光頭陰沉著臉下了車,快步朝王弈走去。

沈七月趕連忙擋在二人中間,低聲對光頭說:“他這人脾氣不好,我代他向你說聲對不起好嗎?請你不要難為他。”——雖然十分不情願,但為了讓王弈逃過一頓拳頭,沈七月也隻好委曲求全了。

光頭站住,眯著眼盯著七月看了會,冷冷說道:“讓開吧,你攔不住我的。”

沈七月還想再說些好話,突然王弈從他身後衝出來,照著光頭的肚子就是一腳,光頭頓時悶哼一聲,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原本還在車上說笑的幾個混混看到這一幕全驚呆了,但後一秒他們便怒罵著跳下車,有個人手上還提著根鋼管,沈七月看著他們如餓狼般撲向王弈的模樣,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了,眼看著王弈被混混們圍在中間,他不是武俠小說身懷絕技的大俠,所以遇到這種情況,他隻有被揍的份。

沈七月看著一雙雙腳踢在王弈的腦袋上,卻無能為力,隻能扯著嗓子大叫救命,不料還真有個過路人見義勇為站了出來,在遠處大聲叫道:“這不是演武打片的地方,都給我停下!”

沈七月聞聲望去,頓時好像看見了希望,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對他大喊:“求求你快讓他們停手,你是警察,他們聽你的!”

專心打人的幾位沒聽見這句話,但在外圍一個想動手卻一直沒擠進去的混混聽見了,皺眉看了看來人,有些不相信地說道:“你是警察?”

青年“哢”一下從腰間解下手銬,一邊走過去一邊沉聲說道:“你要不要再看看我的手槍了?”

混混愣了一下,旋即對同伴大叫:“別打了別打了,有警察!”

也許是這種事情經曆多了,幾人連一下都沒有多打,一個個直起腰,轉頭望著對麵拿手銬的青年。光頭居然還衝他笑了一下,“你是哪個派出所的,怎麼沒見過你?”

青年也笑了笑說道:“那是你們運氣好,還沒有進過刑警隊。”

“你是刑警隊的?”光頭張了張嘴,不等青年回答又急忙說道,“那也沒事,我們也就是聚眾鬥毆,頂多就是拘留吧,再說你一副手銬能把抓住我們幾個人?”

“也許一個人都抓不住,所以我要是你,我就趕快滾了。”青年看也不看他們,徑直走到倒在地上的王弈身邊,將他扶起來說道:“你怎麼樣,要去醫院嗎?”

王弈抹了把流在臉頰上的血,搖了搖頭,竟然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向馬路對麵走去。沈七月大聲叫他的名字,想追過去,但巧的是這時變燈了,等一大串汽車開過去,路對麵已經不見了王弈的聲影。“算了,他還能走這麼快,說明真的沒什麼事。”七月回過頭,便看見那位警察麵帶微笑地望著自己。

“真是謝謝你了。哎呀對了,打人的那些人呢?”

“上車跑了,他們才不會等著我抓。”

“你……不抓他們?”

“下班時間我身上哪來的槍,剛才是嚇唬他們的,真把他們逼急了我也不好收場,這些人什麼都不怕的。”說著他便掏出手機撥號,沈七月猜測他一定是打給警察局的,果然很快聽見他對著手機說道:“清河分局是嗎?我是刑警隊34096,剛在如家賓館附近有一幫混子打完人跑了,麻煩你們查一下,車牌號是皖N36451,好的,麻煩了。”

放下電話,他朝七月攤了攤手,說:“其實抓到他們也沒用,就像那個光頭說的,這種事頂多拘留十五天,對他們這些人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

沈七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是剛下班嗎?打算回家?”

“對啊,沒想到碰到這種事。”沈七月無奈地聳了聳肩。

“那我送你回去吧,正好跟你聊聊。”

聊聊?聊什麼?沈七月一臉疑惑地偏頭去看他,但他卻沒有解釋的意思,隻是抿嘴一笑,笑得很好看。能夠擁有如此好看笑容的男人不多,沈七月無法開口說話了,低下頭默默往馬路對麵走去。

2

一杯紅酒下肚,沈七月忐忑不安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望著坐在餐桌對麵的男青年低聲說道:“真的很不好意思,你幫了我的忙不說,還請我吃飯,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哪裏,今晚我家沒人,沒有你我一個人也是要在外麵吃的。”蔣小樓端起酒杯剛湊到嘴邊,突然好像想起什麼,又放下酒杯,看著七月說道:“剛才被打的那個小青年是你什麼人,朋友嗎?怎麼之後一句話不說就走了?”

一提起王弈,沈七月便又為他的傷勢擔心起來,她無心隱瞞什麼,如實道出了與他的關係,以及他的部分情況:“他就是個愣頭青,換個人在那種情況下也不會這麼自不量力的,不過說實話他人是不錯的。”

蔣小樓點點頭,“他那麼做,可能是因為太在乎你了吧,不想讓你被人欺負。”

他說的沒錯,沈七月有些難過地低下頭,片刻再次抬起頭說道:“我確實有點對不起他,他為我做的事情太多,甚至為了我把工作都丟了,但是……人家都說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我也勸過他很多次,讓他忘掉我好好工作,可他就是不聽,我都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

“是嗎?你們最近一直沒有聯係?”

“從他不上班後就失蹤了,不過差不多每天都發短信給我,我問他在做什麼也不說。”

“也許他偶爾趁你下班還是會來看看你的。比如今天,你一遇到事情他就出現了,我想他應該不是偶然路過那裏。”

這句話使沈七月突然想起幾天前的晚上,自己在租住房窗外的看到的人影,會不會就是王弈呢?難道他一直都在暗中跟著自己?雖然他這麼做的目的可能是想保護自己,但是被人跟蹤的滋味並不是太舒服,況且王弈是那種一根筋的人,她不能保證他對自己會不會有因愛生恨的一天,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自己每天暴露在他的視線下也太危險了。

吃完晚飯,已經八點半多了,蔣小樓提出送她回去,沈七月沒有拒絕,她擔心那些混混因為傍晚的事情而報複她,他們是知道她住在什麼地方的,而如果身邊有個警察陪著,即便他們人再多自己也完全不用擔心了。可是往後呢?自己總難免還是要遇到那些人的,到時候就沒有人能保護自己了。

出於這種想法,七月猶猶豫豫地開口向蔣小樓索要了手機號碼,並說了原因。蔣小樓很大方地點點頭說道:“假如那些人以後再騷擾你,你就馬上給我打電話,什麼時候都可以。”

沈七月欣慰一笑,膽子也大了些,接著說:“我……還有一個請求,你願意跟我做朋友嗎?”

蔣小樓微笑著說:“是因為我是警察的緣故?”

“不光是這樣啦,我是覺得你人很好,跟你做朋友肯定不會吃虧的。”

“是嗎?等我們真成了朋友,你就會發現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沒關係,每個人都有缺點嘛。”沈七月向他莞爾一笑,這時候他們下了大路,走進了沈七月每天必經的那條肮髒雜亂的胡同,那些混混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在路邊蹲成一片,沈七月反而更加擔心了——胡同太深太暗了,這些人此時說不定全藏在某個地方,等著自己走到跟前時,突然一下衝出來……

想到這沈七月緊張地抓住了蔣小樓的胳膊,後者拍了拍她的手說:“沒關係,他們再狠也未必敢跟警察硬碰,而且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被抓了,正在局子裏接受問話呢。”

沈七月這才放下心來,在身邊這個帥男警察陪同下走完了胡同,來到自己租住房樓下,回過頭,有些不舍地望著蔣小樓,後者馬上明白了,問她:“你到了是嗎?”

沈七月點頭,“你回去吧,今天太感謝你了。”

“都是朋友了,還這麼客氣幹嘛。”

“嗯,你回去吧,電話聯係!”沈七月朝他擺了擺手,轉身向前走去,進入樓道前,她想再回頭看看他還在不在了,又不好意思,一狠心快步踏上了樓梯,一直上到自己房間所在的頂樓,先不進屋,而是直奔向走廊盡頭的公共陽台,幸好今晚月光很亮,照見狹長的胡同裏一個正在漫步行走的白色身影,那就是他了。

沈七月一直目送他走出胡同,回到大路上,自己才開門走進租住房裏,屋子裏沒有開燈,她本以為袁草已經睡下了,不想黑暗中卻冒出一句:“別開燈了,刺眼。”

“你沒睡著呢?”沈七月循著聲音方向望去,在一片漆黑之中,隻能袁草雙手疊在腦後躺在床上的身影,看不見她的麵目,當然這也許是因為她本身皮膚太黑的緣故。

袁草故意“哼”了一聲說道:“七月,你太不守信用了,說好在路口等我,結果自己跑了,你老實交待吧,跟那個男人快活去了?”

“滾!說話這麼難聽。”幸好屋裏沒開燈,不然袁草看見她說這種話臉上卻帶著笑意的模樣定會感到奇怪,其實也沒什麼,隻是袁草的話使沈七月又想起了與蔣小樓在一起的感覺,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不會是跟王弈一起吧?”

“當然不是,不過我倒是看到他了。”

“哦?”

“還發生不少事情呢,不過明天再說吧,九點了,趕緊睡覺。”

袁草倒是很聽話地沒有再問下去。沈七月躺在床上,寧靜的空氣使她清醒了一些,開始反省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才見到第二麵、在一起吃了一頓飯就忘不掉人家了?難道這就是所說的一見鍾情?

這種感覺令她不可思議,以往她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曆——她從小到大隻有過王弈一個男朋友,還不是十分喜歡的那種,當初跟他交往,隻是因為生活壓力太大和一個人寂寞,想找個能陪自己說話的人罷了,這一點她心裏還是很清楚的,否則她也不會在與袁草“同居”之後馬上跟他分手——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喜歡過他,雖然這對他來說有點不公平,但確是實情。

她對這個叫蔣小樓的警察卻不一樣,第一次見到他時,沈七月就覺得他與眾不同,就像有時候在街上偶爾遇到這類的男生,不用交談,不用知道對方的身份背景,光是身上散發出的氣質就與一般人不同。

對於自己的情感,沈七月從不逃避,她覺得自己對蔣小樓肯定是懷有好感的,至於喜歡,暫時還談不上吧,不過更關鍵的一點是,如果真是作為男女朋友交往的話,他這麼優秀的人憑什麼能看得上自己這個小服務員呢?當然現在考慮這個問題還太早了一點,她隻是隨便想想,但盡管如此,她還是愈發感覺到自己的卑微,可是,除了服務行業自己還能幹什麼呢?這實在是個令人煩惱的問題。最後,沈七月帶著這個問題睡著了,在夢裏接著去想。

袁草卻沒有這麼早睡著,她一直在床上躺著,想著自己的心事,於是在後半夜的時候,她聽見了一陣“沙沙”的走路聲,聽起來像人,卻又與一般人走路的聲音截然不同,更要緊的,腳步聲是朝著這間房的位置過來的,一聲比一聲清晰。

袁草“霍”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先看了看七月,她已經睡著了。袁草決定不打擾她休息了,自己一個人下去看看。

她赤腳來到門後,悄悄打開一條門縫,朝外望去——

一個人影屈膝坐在走廊外的空地上,不,不是坐,而是像犬科動物那樣的蹲坐:雙腿曲起向外打開、兩條胳膊直直地撐在地上,腦袋半歪著一動不動地望著房門,好像在守候著什麼。

剛看到這個人時,袁草驚呆了,但當她回過神來之後連忙關上了門——她頭腦還算清醒,知道不能讓這東西進來。將門反鎖之後,她背抵著門坐在了地上,身體像出疹子似的抖個不停,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身後的門外再次響起“沙沙”的腳步聲,不過這一次聲音是由近到遠,最後消失掉了。她便知道那個“人”走了,想開門去確認一下又不敢,就這樣一直坐到困意襲來,才迷迷糊糊地上床睡覺。

第二天早晨,當沈七月叫醒她的時候,她像往常一樣神色自若地起床洗漱,然後兩人一起出門上班。下樓的時候,袁草裝作無心地說道:“七月,咱們要不要換個地方住?”

“為什麼?”沈七月偏過頭來看她。

“這裏……好多地方都不太好,房子漏水不說,屋裏還有那麼多蟑螂,再說房租也不便宜,我聽張薇亞她們說,在‘家樂福’後邊一帶房租好便宜的,我們拿租這間房的錢加一點在那邊都可以租個兩居室了。”——她為了能搬家找了一大堆理由,就是沒有提到最關鍵的一點:為了躲避那個昨晚遇到那個神秘的不速之客。她不想告訴七月這件事,免得她也跟著擔心,卻又於事無益。

“其實……我也早就有搬家的想法了。”沈七月遲疑著說道,“可是‘家樂福’那邊真有好房子嗎?問題是貴不貴?”

“我明天休班去找找看,如果有合適的我們就搬,怎麼樣?”

“那也得在這邊住到月底,房租都交過了。”沈七月半開玩笑地說道,“誰叫咱這麼窮呢,一點錢也得看在眼裏。”

“是啊,每個月就賺這點錢,扣掉房租和生活費,剩的錢也隻夠買兩件衣服了,不過好在我也沒想要攢錢。”

“你難道打算就這樣一直做服務員了?”

“不啊,幹夠了就找別的工作,營業員什麼的不都可以嗎?”

沈七月聳了聳肩說道:“那不還是一樣辛苦。”

這時突然從左側飄過來一個淡淡的聲音:“想不辛苦也很簡單。”

兩人都愣了一下,同時轉頭往那邊望去,迎麵看見一個碩大的光頭,在清晨的陽光下反射出令人晃眼的光芒,然後才看到支撐在下麵的身體,這身體站在胡同左側的一個岔路口裏,背靠著牆,毫無表情地望著胡同外車來人往的公路。

袁草認出這人是誰,眉頭隨即皺了起來,冷冷說道:“我們在這說話關你什麼事,你搭什麼腔!”

光頭慢慢轉過臉來看她,“我隻是想提醒你們,像你們這麼漂亮,想掙錢太容易了,沒必要幹這種賣力不掙錢的活。”

袁草毫不畏懼地瞪了他一眼,上前拉住沈七月的胳膊,“別理他,我們走!”

沈七月剛舉步就被光頭伸手攔住了,她勉強撐勁說道:“你想幹什麼!我警告你不要亂來,我隻要打個電話就能把昨天那個警察叫來的!”

“來就來,我又沒幹什麼犯法的事。”光頭低頭用手指蹭了蹭鼻子下端,繼續不急不慢地說道,“我找你隻是問一件事情,昨天那個男的叫什麼,住在哪裏?”

沈七月呆住,說話聲音開始顫抖起來:“你、你們不是打過他一頓了嗎,還想怎樣?”

“還想再打他一頓。”

“你……你也太不講理了吧。”沈七月剛說完,忽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胡同深處朝這邊飛了過來,她還沒有看清是什麼,就聽見光頭“啊”地叫了一聲,隨那個東西一起倒在了地上——是一塊半截磚頭。

光頭一手撐地蹲在地上,另一手捂著腦袋受傷部位,暗紅色的血液從他手指縫中不斷湧出來,順著胳膊往下一直彙流到臂彎處,然後像沒關緊的水龍頭那樣徐徐滴落在地上。沈七月看著這鮮血頓時感到一陣頭暈,正在猶豫要不要幫他打120,一旁袁草突然拉起她向前快步走去,並用很冷漠地語氣說道:“這種人天天跟人打架,身體好著呢,死不了的,就是死也不關咱們的事!”

往前走了一段,沈七月還是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光頭此時已站直身子,手捂著腦袋,正用惡狠狠的目光盯著自己,一字一頓說道:“這一下,我會記在那個男的頭上,等著吧。”

沈七月怔住,心想難道剛才在後麵扔鑽頭的真是王弈?難道他一直都在跟蹤自己?如果是真的,那麼他這麼做真的僅僅為了保護自己嗎?還是有別的什麼目的?

3

高飛私人辦公室的門正對著刑警隊的辦公大廳,如同醫院病房一樣,門的上方鑲著一塊窗格大小的透明玻璃,這麼做是為了方便屋裏和屋外的人互相監督——雖然身為刑警隊長的他大權獨攬,但若上班時間在辦公室睡覺之類被人看到的話,影響也很不好,而他本人不忙時候也喜歡站在玻璃窗前觀察外麵的工作情況,看有沒有人在偷懶。

蔣小樓平時就是被他點名最多的人——隻要沒有案子可辦,他最愛做的事就是趴在大廳裏屬於自己那張辦公桌上睡大覺。不過今天他卻臨時挪了地方,與高飛並肩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喝著茶水,一邊等著劉默默前來報告調查結果。

但劉默默好半天沒來,高飛有些無聊地站起來踱步到玻璃窗前,向大廳裏觀望了一會,頗有感慨地說:“最近刑事案件太多,大家都很忙哪。”

蔣小樓抿了口茶說道:“啥意思啊,我也沒閑著。”

“你閑了一個多月,也該閑夠了。”

“要不是你給我下套,我現在還閑著呢。”蔣小樓往沙發背上一靠,打著哈欠說道:“那才叫生活,一天到晚什麼事都不用操心,就想著上哪去消磨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