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1
中午一點整,蔣小樓如約來到龍泉小區時,沈七月已經站在小區大門外等他了,今天的她穿的格外鮮豔,還略微化了妝,漂亮是絕對漂亮,但越是這樣,蔣小樓心裏就越是有一種負罪感——他當然知道她是為了跟自己見麵才打扮這麼漂亮。
互相打過招呼,蔣小樓問她:“你室友呢,怎麼沒一起過來?”
“她呀,在家睡午覺呢,要我自己過來看好了就行,她聽我的。”
蔣小樓點點頭,接著便領她進了小區,不多會便來到了目標樓前,三叔家的房子就在這棟七層樓房的二樓,蔣小樓拿鑰匙打開樓道門時,沈七月在一旁樂道:“連樓道都有門,可真夠安全的,比我們住那地方強多了。”
上樓進入房間之後,她看到房屋裝修的豪華程度更加吃驚了,蔣小樓在一旁笑著說:“這房子裝修的還可以吧?”
沈七月一個勁點頭,“太漂亮了,比我們賓館的房間還漂亮,裝修一定花了不少錢吧?”
“房子小,也就花了幾萬塊。你先到處看看,滿意的話我們就簽租房合同,我是無所謂,但我叔這人做事認真,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房子這麼好也不用看了,隻是……這麼好的房子一個月就四百房租,真有點說不過去……”沈七月十分不好意思地說道。
“你就安心住吧。”蔣小樓一邊從口袋往外掏租房合同一邊說道,“我叔也是這個意思,隻要你們愛護家具,保證室內衛生,錢多點少點都沒關係,來你看看合約,是按我們昨天說好的條件寫的,一次性付三個月房租,押金就免了,可以的話就簽個名。”
“押金也不要了?”沈七月一臉不可置信表情說道。在得到他確定答複之後,她很感激地說道:“你這麼幫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好了。”
“你要是不想欠我人情的話,就請我吃頓飯好了。”
“嗯嗯,這是一定的啦!”
簽完合約,沈七月說要月底搬過來,蔣小樓給她鑰匙沒要,也就不再堅持。兩人一起鎖門下樓,經過小區廣場時,蔣小樓邀她過去長椅那邊一起坐坐,沈七月當然不會拒絕,於是兩人就在長椅上中間隔了一個人的空間坐下。
中午的陽光很好,兩人曬在太陽聊起天來。當蔣小樓問到她家庭情況時,沈七月十分坦白地說道:“我家是山東農村的,很窮,所以我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了,開始是在商場裏幫人賣服裝,但活又累,工資又少,幹了幾個月的時候正好看到這邊賓館招服務員,工資高還有提成,我就辭職到這邊幹了,說起來都一年多了呢。”
蔣小樓點頭說道:“賓館的活也不輕鬆吧?”
“還好吧,活倒不多,就是一天到晚站著挺熬人的,而且一點技術都學不到,就是吃青春飯,年紀大一點就不能幹了。”沈七月微微低下頭去說道,“最重要的是,很多人都看不起我們做這行的,尤其有些客人,根本不把你當人看的。”
蔣小樓隻有沉默,他並不想安慰她說什麼“任何工作都是光榮的”、“隻要你看得起自己別人就不會看不起你”諸如此類的廢話,這時沈七月突然側過臉對他說道:“說說你吧,到現在我隻知道你是個警察,別的情況一點都不知道呢,都是朋友了,總該透露一些讓我知道吧,比如……你結過婚沒有?”
蔣小樓馬上笑起來,說:“當然沒有了,連想都沒想過。”
沈七月又問:“那……你現在是一個人住?”
蔣小樓停了一下,點了點頭說:“是一個人住,我父母退休後把房子留給我,自己去鄉下買了套房子‘隱居’,他們在城市住夠了。”
沈七月“哦”了一聲,半開玩笑地說:“這麼說你家庭條件挺好的了,哎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來著,你是不是跟我們賓館的劉經理很熟?劉禹祥。”
“他是我表哥,不過他生意忙,我們不常來往。”
沈七月驚呆了,半晌才冒出來一句:“他好有錢的,據說我們賓館有他一半股份呢!”
“另一半股份是我堂姐夫的,”蔣小樓苦笑說道,“這賓館是他倆合夥開的。”
“天哪!你們家真有錢!”
蔣小樓還是苦笑,對這種話題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驚呼之後,沈七月的神情卻突然消沉了下去,半晌沒有開口,蔣小樓正有點莫名其妙,卻聽到她說:“假如……你要找女朋友的話,一定是找個城裏人是吧,而且是家庭條件很好的那種。”
蔣小樓總算明白她為什麼突然不高興了,裝作不知地反問:“為什麼?”
“門當戶對啊,即使你不這麼想,你家裏人也會這麼想的吧?假如,我是說假如啊,你找了一個像我這樣從鄉下來的姑娘做女朋友,家裏很窮,又沒什麼文化,你父母肯定不會同意的吧?”
蔣小樓搖搖頭,看著她說道:“我父母從來不會幹涉我這方麵事情,隻要是我喜歡的人,隻要人好,他們一定會很樂意接受的。”
蔣小樓說的是實話,當初他與紀如萱才剛剛確定關係,快嘴的堂姐就跟他父母說了,他回家後母親第一句話就是問:那女孩人怎麼樣?而不是問她的家庭出身,單這一句話就說明了他們的態度,要知道當時蔣父還沒有退休,還在擔任許由市公安局長這樣的高官要職,他們能有如此開明的思想也算不容易。
聽他這麼說,沈七月臉上又恢複了笑容,蔣小樓心裏卻不是滋味了,她沒有告訴眼前這個單純的女孩自己已經名草有主了,覺得有點對不起她,但更對不起的還是紀如萱,試想一下,假如有喜歡紀如萱的男生問她有沒有男朋友,而她回答沒有,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不敢說實話,對於他本人來說都不是多麼愉快的事情。
但是不管怎樣,還是辦案要緊。蔣小樓深吸了一口氣,將這些不愉快的情緒都壓在了心底,不多時候,耳邊又響起沈七月的說話聲:“對了哦,你們不是在查那宗凶殺案嗎,就是一開始你去找到了解情況的那個案子,現在查出結果了嗎,那人是不是被人殺害的?”
“是他殺,案情也有了點進展。”蔣小樓靈機一動地想起怎樣試探她了,說道:“說起來也真奇怪,我們在給死者做胃部化驗的時候,在食道裏發現了一枚戒指,正麵是一朵蓮花的形狀,還鑲著一塊水鑽,是個造型挺別致的仿白金戒指,你說這事怪不怪?”
沈七月衝他眨了眨眼睛說道:“你說的這種蓮花戒指——是蓮花嗎?”見蔣小樓點頭,她才接著說:“我好像也有過一個這樣的戒指,就是你說的那樣,蓮花形狀,上麵鑲著個水鑽,不過早就丟了。”
蔣小樓按捺著內心的激動,故作好奇地問道:“怎麼會丟了呢?”
“我也不知道呢,本來我是戴在手上的,那天午飯前洗手時脫下隨手放在後堂的鍋台上,然後忘了,等吃完飯去找的時候就不見了,好幾十塊錢買的呢,當時還給我心疼壞了,嗬嗬。”
蔣小樓也跟著她笑了笑,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好像……上個月中的事吧,怎麼了?”
“恕我直說,那個時候王弈辭職了沒有?”
沈七月一愣,說道:“還沒有,怎麼了?”
蔣小樓還未開口,她卻好像明白了什麼,“啊,你是不是懷疑王弈……”
蔣小樓並未正麵回答,反而問道:“那天被害人——就是那個去你們賓館吃飯的胖子欺負你這件事,你跟王弈說過沒有?”
沈七月想了半天,還是點了點頭,“說了,那天下午他正好給我發短信,當時我心情不好,就跟他說了這事,他還安慰我了……不過,就為了這點小事,他不可能殺人的吧?何況他根本不認識那個人是誰,怎麼找到他的呢,我可聽說他是死在自己家裏的。”
“我知道,我也就是聽你說起這個情況,隨便打聽一下而已,並非就認定他是凶手,不過如果能找到王弈親自問問他就更好了,他隻要解釋清楚我們就徹底不會懷疑他了,不是嗎?”
“是啊,不過他手機經常不開機,我也找不到他。”
“他是不是不用這個號碼了?”
“不會的。”沈七月看向他的目光中突然掠過一絲緊張之色,“昨天晚上,他還給我發短信了,而且,他還一直在跟蹤我……”
2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葛雨像往常一樣晃晃悠悠地來到胡同口,這時他的那些同伴大多已經來了,或蹲或站在路邊,聊著今天下午的牌局。
在旁人看來,他們是一群生活閑散的混子,每天就知道蹲在路邊大刀亂舞地閑侃、打牌,偶爾調戲下過往的美貌少女,總之一點正事不幹;隻有附近的少數人知道,他們每天晚上守在胡同口實際是在工作——在他們身後的巷子深處有一家地下賭場,他們幾個都是賭場裏的“保安”,但不用穿製服,也沒有任何工作製度,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巷子口守好,一旦賭場裏發生什麼意外情況,裏頭的人就給他們打電話,他們就要馬上趕過去處理“糾紛”,一般是不需要打架的,賭場老板也不想在自己場子裏鬧出動靜,如果真要動手的話也是在巷子外頭,那樣是要加錢的。
在這種地方看場子最大的好處就是自由,老板並不規定你每天幾點到,反正每天傍晚那一段時間賭場開工時候過來就行,你不來也沒人算你曠工,總會有別人來的,你不來今天就沒錢賺——每天晚上一兩點賭場關門,他們過去和老板算錢,一個人八十,錢不多不少,他們每天都盼望有人在賭場鬧事,需要他們動手的話一個人就要加五十塊錢,這樣就很不錯了。況且這並不是他們的唯一收入,他們中有人兼賣K粉,有人替放爪子(高利貸)的人收賬,有人帶小姐“上班”,雖然都是小打小鬧,但相比正常工作的上班族收入隻多不少,他們自己也就感覺很安逸了,他們沒有理想,當他們選擇出來混而不是老實上學上班的那一天起,一切美好的正麵的東西就與他們絕緣了,他們唯一的理想也許就是混出名堂來,成為當地黑道的名人,再好點就是慢慢做點正當生意,把自己漂白,但即便真能到達這個程度,他們的人生也還是黑色的,因為心是黑的。
葛雨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子,但相比他那些惹是生非的同類們來說,他從不主動惹事,但隻要有人占了他的便宜,例如王弈那天踢了他一腳,他就會一直記在心裏,不還以十倍的報複不會罷休,故而他才會跟蹤沈七月,想要找到王弈的下落,沒想到昨晚卻遇到那種事情,葛雨覺得自己最近一定要倒大黴,他們出來混的都是很相信這種事的。
在胡同口他又看到了沈七月,盡管今天的她打扮的比平時漂亮,但葛雨卻沒有再厚著臉皮跟她搭訕,甚至都不敢多看她一眼——他已認定這個女的不是一般人,他不想跟她沾上上任何關係,至於她“男朋友”踢了自己一腳的事,也隻好算了。
今天她是一個人回來的,葛雨特地往公路那邊望了望,那個踢過他的男人今天沒有跟蹤她。葛雨還在想著那個人的事,旁邊一個同類故意大聲開起了他的玩笑:“光哥,你馬子走了,還不快追上去!”
葛雨瞪了他一眼,沒有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