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黑下來,七點多的時候,葛雨和同類們如往常去胡同外一個道上兄弟開的飯店吃飯,兩瓶啤酒下肚,他感到肚子有點不舒服,便一個人出去走走,不知不覺就溜達到了胡同裏頭,偶然抬頭間,他看到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在對麵天台上,彎著腰,腦袋伸向對麵房間的窗戶,好像在偷看裏麵的情形。
他突然覺得此人很像那個“跟蹤者”,估計他此刻偷窺的就是沈七月的房間了,他果然還是來了!
葛雨想起昨晚那個警察交代自己的事情,便想給他打電話說一聲,但又怕搞錯了,幹脆自己也上了樓,然而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發現了自己的蹤影,等葛雨上到頂樓的時候他已不見蹤影了,那個房間的燈還亮著,葛雨突然想他是不是進屋了?畢竟他跟沈七月是認識的,於是湊了上去,剛趴上窗戶想往裏看,門突然開了,沈七月和另外一個他也經常見到的女的出現在門口,兩人都用緊張和憤怒的目光望著他。
葛雨張了張嘴,剛要解釋,那個黑臉女生率先發話道:“怪不得我聽外麵有動靜呢,原來是你在偷看,你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下流事情了吧?”
被她這麼一罵,葛雨也懶得解釋了,他這種人最不在乎的就是名聲——他什麼壞事沒有幹過呢?葛雨丟下一句:“你們自己小心點吧!”轉身便下了樓。
從樓道出來,他又忍不住朝上麵瞟了一眼,兩人已經進屋去了,門已關上,而在房間的另一端,那個男人正站在走廊欄杆前俯身望著自己,他剛才一定是聽見自己上樓的動靜,然後藏在了什麼地方。
他的麵目隱藏在黑夜裏看不清楚,但是葛雨竟然好像感覺到他那充滿怨毒的目光,在黑暗中射向自己。他大概是怪自己多管閑事吧?那自己就管到底,葛雨恨恨地想,幾步走到樓背麵的陰暗處,拿出手機,找到昨天那警察給他留的號碼撥了過去。
講完事情之後,對方略微吃驚地說道:“沒想到你真會打電話過來,你說的這個情況很重要,謝謝你了。”
“不用,我隻是不想欠你人情。”
“你欠我人情?”
“昨晚抓賭時你放我走了,你是警察,你抓我應該,但不應該放我。我們出來混的要恩怨分明不是嗎?”
“嗬嗬,這算是盜亦有道嗎?”不等葛雨回答他又接著說道:“不閑話了,我這就找上級彙報情況,你幫忙幫到底,在樓下附近幫我看著點,如果他離開就馬上打電話給我。”
“好,你快點過來。”
掛斷電話,葛雨打算回樓的正麵看看那人還在不在上麵,不料剛邁步就看到一個人影從對麵緩緩走過來。這是樓背麵的一條死胡同,平時除了喝醉酒過來方便的醉漢一般沒人往裏邊來,但是看來人走路姿勢不像喝過酒的,所以葛雨第一反應就是他是衝自己來的,不免有些緊張起來,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來人的相貌,然而這地方實在太黑了,等他終於看到來人的樣子時,兩人已經是麵對麵站著了。
葛雨葛雨歪著頭看他,張了張嘴,剛說出個“你”字,身體突然就被來人掀翻在地,根本不給他起身的機會,來人已撲上來,將腦袋壓向他脖頸之間,緊接著葛雨便感到脖子上有種麻麻癢癢的感覺,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眼睛所看到的來人凶狠猙獰的模樣在也越來越模糊……很快,他的意識就隻剩下耳邊那如野獸一般的低吼聲了,最後連這聲音也聽不見了。
3
蔣小樓是第二批趕到的現場,當時那條死胡同外麵已拉起了封鎖線,將一眾看熱鬧的人都圈在了胡同外,蔣小樓下車穿過警戒線時,人群中有個聲音叫了她一聲:“小樓!”
他回過頭,便看見沈七月那張神情略帶緊張的臉,他隻是衝她點了點頭便過去了。
現場的情況觸目驚心,一名男子衣衫不整地躺在血泊裏,臉上身上全粘滿了血,相貌扭曲得幾乎難以辨認了,隻有那寸草不生的光頭算是他唯一的顯著特征,透露了他的身份。
蔣小樓深吸了一口氣,在屍體旁蹲下,目光自然而然地被他脖頸處的傷口所吸引,那是一個差不多拳頭大小的血洞,四周糊滿了已凝固的呈暗紅色的血液。傷口外沿那若幹條狀碎肉從裏向外翻著,蔣小樓皺緊眉頭看著,腦海中浮現出牙齒咬破喉嚨這樣一幅場景——從傷口情況來看倒是很像是由撕咬造成的,而更重要的是,眼前光頭的死狀,與不久前蔣小樓從照片山上看到的李華(李胖子)的死狀一模一樣,這說明什麼?
將目光移到死者臉部,蔣小樓有點不忍看下去了——這哪還是一張人臉啊,一道道的抓痕錯綜複雜地交叉在一起,幾乎快構成一張網了。光頭的眼睛卻還圓圓睜著,瞳孔縮小成一個黃豆粒大的圓點,蔣小樓知道這是過度恐懼的表現,不知道光頭臨死前究竟看到什麼異常恐怖的東西,令他死不瞑目?
“我當時在看電視,突然聽到後窗下有很奇怪的聲音,就到陽台上往下看,結果……結果就看見死人了……”在刑警隊的接待室裏,麵對警察的詢問,報案人略顯緊張地答道。這也難怪,不久前剛看過那麼殘忍的場麵,她現在能安穩坐在椅子上接受問話已經很難得了,何況她本身是一個中年婦女,這個年紀的女人往往心理承受能力是最差的。
負責審訊的是蔣小樓與劉默默,老規矩,蔣小樓問話,劉默默記錄。
蔣小樓馬上追問道:“你說當時聽到奇怪的聲音,具體怎麼個奇怪法?”
婦女想了想說:“就好像……有人在窗子下麵啃骨頭,哢嚓哢嚓的,我就覺得很奇怪啊,因為後麵是死胡同,沒有住家,平時沒人到後麵去的,所以我才想起去陽台看看怎麼回事。”
“你發現死者的時候,他當時是不是已經死了?”
“好像還有點動彈吧,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不過我打完‘110’之後再往下看時,是真的一動都不動了,但我當時也不知道他已經死了。”
“那麼除了死者,你當時有沒有看到別人?”
婦女搖搖頭:“沒有,我當時還擔心被凶手發現我,特意往四周看了看,一個人都沒有,我這才敢進屋報的警。”
“你當時就看出他是被人殺害的?”
“那咋還看不出,他渾身都是血,我當時隻想他是不是跟人打架了,他往常跟人在巷子後麵打架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沒想到這次……唉,這可憐孩子。”
蔣小樓問:“你認識他是吧?”
“也不算認識,就是經常看見他跟一些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在胡同裏轉悠,曉得不是好孩子,不過說起來要不是他留著光頭,我當時還不一定能認出他呢。”
該問的問完,人家實在沒有什麼線索可以提供的時候,蔣小樓便結束了問話,打電話叫了一輛警車送人回家,自己與劉默默來到高飛的辦公室,這位一向視工作為生命的上司早在裏頭等他們了,見他們進門便急忙問道:“怎麼樣,問出什麼頭緒沒有?”
劉默默一臉沮喪地搖搖頭,坐在了沙發上。
蔣小樓挨著她身邊坐下,不等高飛再次開口便搶著說道:“按說即使是偷襲,被害人在遇害前也一定會有所表現的,比如尖叫,但報案人當時卻沒有聽到這樣的動靜,這說明凶手出手的速度實在太快了,被害人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便遭到殺害。”
聽他說完,高飛微微點頭說道:“這一點倒與現場勘察結果吻合,你也去現場看了,被害人沒有表現出一點反抗的跡象。很難想象凶手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可以再那麼短時間內可以把被害人弄得遍體鱗傷,然後輕鬆逃離現場,這簡直就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蔣小樓看了他一眼說:“那個李胖子遇害的時候,你也說過這樣的話。”
高飛歎了口氣說:“是啊,兩人死狀幾乎一模一樣,我們就是想不當作連環案件調查也不行了。”
這句話說出,三人都沉默下來,少頃劉默默說道:“要不要直接對王弈展開行動?光頭遇害前不是打電話給小樓舉報過王弈的行蹤嗎?緊接著就出事了,所以不管怎麼看,王弈的作案嫌疑都很大!”
“查肯定是要查的。”高飛說,“但我就是想不通一點——假定兩宗凶案是同一凶手的話,他殺人就殺人,為什麼非要把被害人弄得遍體鱗傷呢,用凶器不是更簡單一點,非要用牙齒?”
“也許這隻是凶手的習慣,在沒捉到凶手前你是搞不清這個問題的,”蔣小樓如是說,“還是先從動機方麵下手吧,如果真的是連環案件,那麼兩名被害人之間一定有著某種聯係或者相同之處,老高你回頭找人查下他們倆認識不認識。”
高飛點頭說道:“估計不認識,他們肯本不是同一類型的人,也沒有相同的活動圈子。”
“真是這樣的話,那事情反而簡單多了。”
高飛和劉默默同時用不解的目光看著他,蔣小樓聳了一下肩膀說道:“很簡單,李胖子和光頭生前都曾調戲過一個姑娘——沈七月。”
劉默默恍然大悟:“對啊,光頭跟王弈還打過架,這麼一看多半就是王弈了,就像你之前分析的那樣,他因為不甘女友遭到調戲而殺人!我說,咱們不行動還等什麼?”
蔣小樓卻苦笑起來:“如果真像你想這麼簡單就好了。”
“你忘了還有戒指的事,那枚戒指不也是王弈從沈七月那裏偷的嗎?然後可能是作案時不小心被被害人含在了嘴裏,我這樣推測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你剛也說是推測了,就算這是正確的,我們也找到王弈了,但隻要他不承認自己殺人你能把他怎麼辦,光憑所謂的推測就能給人定罪?”
劉默默怔了怔:“照你這麼說,咱們難道什麼也別幹了,等凶手來自首?”
蔣小樓慢條斯理說道:“我並不反對對王弈展開行動,隻是提前把可能遇到的困難說出來,然後一起想辦法解決。”
高飛伸手扣了扣桌子,“都先給我閉嘴,本來我是聽你們彙報問詢結果的,馬上快成案情討論會了,你們肚裏都留點貨,等人到齊開會時候再往外吐!”
4
次日中午,蔣小樓與沈七月在離她工作賓館不遠的一家飯店見了麵,這次見麵是沈七月提出的,她在電話裏說要履行自己昨天說過的話——為了房子的事請他吃飯。
但蔣小樓知道她約自己吃飯的真正目的不是這個,而是打聽案情,昨晚發生那件大事時她也在現場,她知道死的是誰,即使她沒有看到那個碩大的光頭,也會有人告訴她的,她一定很驚訝為什麼光頭從她房間所在的樓上下去不久就死掉了,蔣小樓也想搞清楚這個問題,因此即使她不來找自己,出於調查案情的目的他也很快會去找她的。
因為來得較早,才十一點鍾,這家飯店還沒有多少客人,他們倆來到大廳最裏麵右側的一張餐桌前麵對麵坐下,餐桌右邊是一麵牆的透明玻璃窗,窗外的人行道上有男女老少的人走過,大部分人都目視前方,但也有人經過窗前時有意無意地往裏瞥一眼,蔣小樓覺得這些人可能會認為自己與對麵的女孩是一對情侶,這樣的話自己並不吃虧,因為沈七月的確是個美女,但這個想法還是令他感到很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