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玉初那個臭小子…咦,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燕綏注意到她眉宇間的疲憊和憔悴,皺了皺眉,大步走過去,扶著她的手臂,以免她摔倒。

蘇淺瓔搖搖頭。

“別說這麼多了,你既然來了,就先帶我出去吧。我現在很虛弱,提不起內力。”

燕綏握著她的手腕,臉色立即變了。

“誰給你下的烈性媚藥?寧曄?你是不是…”

“我沒事。”

蘇淺瓔半靠在他身上,眼神憤怒。

“是舜英那個變態的女人給我下的藥,寧曄沒對我怎麼樣,反而還為了救我內力耗損嚴重。”

她忽然皺了皺眉,“不對啊,你是怎麼進來的?寧曄的府邸,不至於讓你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進來還不被發現…”

“是她…”

燕綏臉色變了變,眼中恍惚憤怒厭棄一閃而過,然後道:“我剛才來的時候見他出去了,八成是去公主府為你討公道。”

說到此他又揚了揚眉,“不對啊,這麼說他是故意放我進來的?”

蘇淺瓔黑了臉。

“阿初這麼聰明,你怎麼就這麼笨呢?寧曄的府邸是那麼容易進的麼?我還以為你已經跟他交過手,一路殺進來的,沒想打中了人家的計…甕中捉鱉!”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麵響起密密麻麻的腳步聲,還有拉弓的聲音。

不用看,此刻他們定然已經被重重包圍。

燕綏揚眉,“這小子,倒是挺聰明。”

蘇淺瓔涼涼道:“是你太笨。”

“死丫頭,怎麼說話呢?我可是來救你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蘇淺瓔不想理他,直接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外麵密密麻麻裏三層外三層全是精英侍衛,房頂上還有弓箭手。整個太子妃都被重兵包圍,連隻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不但如此,這個地方還布有陣法,隻要踏出一步,立即就會被萬箭穿心。

以蘇淺瓔對寧曄的了解,八成還有其他的機關。

所以硬碰硬逃出去是不可能了。

她歎息一聲。

“放心,我們不逃。這位——”她指了指燕綏,“是雲夢穀穀主,也是我的朋友,他隻是來看我的,不是來行刺。”

後麵傳來動靜。

侍衛自動自中間分開,讓出一條路來。

一個人從盡頭緩緩走過來。

是去而複返的寧曄。

蘇淺瓔又是一歎。

“你還真不嫌累。”

寧曄則是看向燕綏,居然還溫潤如玉的一笑。

“燕穀主千裏迢迢來到我重音,何必著急走呢?不如留下來喝杯茶,我也好盡一盡地主之誼。”

燕綏看著他,笑了。

他的笑一貫風流不羈,張狂邪肆,今日卻笑得有些危險。

“寧家的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心眼兒多。你姐姐如是,你更是青出於藍。罷了,反正瓔瓔在這裏也不會有危險。本穀主正好走累了,既然寧太子盛情款待,本穀主也不好推辭。不過——”

他妖嬈丹鳳眼一轉,渡上冷淡的光。

“今日之事,本穀主與你那皇姐有些舊賬要算。你若是方便呢,可以與我一道去一趟公主府。如果不方便呢,我就自己去。如何?”

蘇淺瓔訝異。

“你認識舜英公主?”

然後她想起今天在公主府看到的那個紅影,“你今天是不是去過公主府?”

燕綏不答,眼神卻有些晦暗。

寧曄盯著他看了半晌,似有所悟。

“原來皇姐的醉情絲,果真是為燕穀主釀的麼?”

燕綏的眼神,又閃過一刹那的遙遠迷離。

蘇淺瓔聽懂了。

燕綏,是舜英公主的老相好?

舜英藏在心裏的那個人,是燕綏?

不是吧?

腦海裏又劃過蕭懷離那張妖冶到極致的臉。

仔細想想,這兩個人還真的很像啊…

怪不得舜英那樣驕傲風流的女人,會對蕭懷離有那麼一絲特別,敢情是從他身上找到了心上人的影子?

蕭懷離知道麼?

看寧曄的樣子,恐怕早就有所猜測了。

蘇淺瓔想起,在天熙的時候,燕綏就對寧曄格外的關注,當時她還覺得奇怪,卻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麼?

寧曄看著燕綏,眼神極度複雜。

“很多年前我想過,若我見到那個人,一定會殺了他。現在——”

他沉吟著,似乎在衡量,也似乎在斟酌思考,要不要下令殺了燕綏。

蘇淺瓔生怕他跟他那個姐姐一樣偏執,當即站出來。

“寧曄,今日之事雖然不是你所為,但你皇姐是真凶。無論如何,你得給我個交代吧?”

寧曄目光落在她身上,多了幾分嘲諷。

“兩個時辰之前,你還說,欠我的都還清了,從此與我兩不相欠。那麼,瓔瓔,你現在又是以什麼樣的立場來要求我,給你一個交代?”

蘇淺瓔一噎,目光沉凝,半晌才道:“是,你又救了我一命,但我不覺得我應該感謝你。你們姐弟兩個,一個害人一個救人。若我要感謝你,是否也應該恨你的皇姐?”

寧曄不說話。

蘇淺瓔又道:“今日算是功過相抵,你從前多次救我於危難,我不曾忘記。但是,如果你想要的報恩方式讓我危難,那麼很抱歉,我不會選擇屈從。”

寧曄又笑了笑,眼神自嘲。

“你是在怪我逼迫你來重音麼?”

蘇淺瓔沉吟道:“任何非我意願的行為,我都不會認可並且接受。將心比心,你應該也是如此,不過今天我不打算與你算這些賬。”

她上前一步,忽然道:“寧曄,其實你一點都不了解你的皇姐。”

寧曄眯了眯眼。臉色隱在這夜的月色下,晦暗莫名。

“當然,我隻是個外人,不方便插手你們姐弟倆之間的恩怨。不過我覺得,有這個機會,你可以多了解她一些。畢竟,你不能否認她曾為你的付出。”

……

最終寧曄還是妥協了,他和燕綏一起去了公主府。

蕭懷離已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告訴了舜英公主,舜英公主很是意外,神情顯見的有些茫然。

然後她歎息一聲。

“其實這樣也好。”

“嗯?”

夫妻多年,蕭懷離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不屬於自己的女人,與其執著,不如親手了結,以絕後患。

“舜英,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真的死了,殿下會如何?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死去卻無力施救,而且那個殺人凶手還是自己的親人,他會如何?”

他很少直接喚她的封號,因為那代表著遇到了很是棘手的問題。

舜英勾了勾唇,“他就算再愛那個女人,也不會殺了我給她報仇。不是嗎?”

“你說得對。”

蕭懷離無力的歎息,“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更痛苦。一邊是自己的親姐姐,一邊是自己深愛的女子。怎樣選擇,對他來說都是錐心之痛。所以現在我們隻能祈禱,蘇姑娘能夠醒過來。”

舜英神情又晃了晃,然後自嘲又漠然的說了句。

“總歸是要痛那麼一次的,我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麼?”

蕭懷離沉吟著,眼底劃過遙遠的記憶,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痛並未因時間的流逝而消失,反而一日更一日的沒入骨血之中。想起來,連眼神都是痛的。

然而不過一刹那,他又笑了笑。

“的確。不過…”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凝重。

“她是墨玄的弟子,和玉初又是那樣的關係。就算她還不是宸王妃,總歸是玉初麾下的軍師,和雲夢穀的關係也不淺。若她真的…”

‘雲夢穀’三個字像刀子一樣刺進舜英的心口。

無數記憶從遙遠的年代跨過時光流河,凶猛的在腦海裏翻騰。

他的臉,他的笑,他的狂,他的邪魅,他的風流,他的不羈,他的多情,他的薄情,他的冷漠……

所有塵封在內心深處不可磨滅的那些歡笑和傷痛,如同開閘的洪水,在心口那個位置,泛濫肆虐。

這時候,外麵傳來劉嬤嬤微顯慌亂的聲音。

“公主,太子殿下來了。”

“來就來,慌什麼?”

舜英神色淡定的下了床,慢條斯理的穿衣。

隔著珠簾垂帳,可以看見劉嬤嬤的神情,猶豫而矛盾,震驚而惶然。

她是伺候舜英的老嬤嬤了,打小看著舜英長大的,所以許多事,她是知情的。她萬萬沒想到,時隔二十多年。那個人,竟再次出現了。

“公主…”

思索再三,劉嬤嬤決定還是實話實說,反正人都已經來了,趕也趕不走,總得先讓公主心裏有個底。

“和太子殿下一起來的,還有…還有雲夢穀的穀主,燕綏!”

蕭懷離看見,舜英那種懶散的神色不見了,她流暢隨意的動作也都跟著僵硬。她還維持著梳頭的姿勢,整個人從頭到腳仿佛血液都跟著凝固,成為一個固定的雕塑。

然後她忽然掉頭,眼神裏沉凝的所有情感頃刻間爆發。

山川洪水,日月海嘯,火山爆發,明亮的,淒厲的,黑暗的,張狂的,熱烈的…

無法用言語可以形容的狂風暴雨,在她眼中紛亂呈現。

“你說誰?誰來了?”

她的聲音,尖銳得似平靜夜空裏突然劃過的閃電和悶雷,像似要掀翻整個天地。

蕭懷離愕然。

劉嬤嬤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雲夢穀穀主…燕綏!”

一陣風飄過。

舜英已經如同鬼影般飛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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