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總就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不曾有人與我唱過。如今這出戲即將謝幕,自然也該我一個人,退場。做不到雲淡風輕,最起碼我能做到不脫離帶水,藕斷絲連。”
“這樣,很好,不是麼?”
她莞爾,眉眼彎彎,眼神如霧如水,溫潤而讓人心疼。
蘇淺瓔歎息一聲,走過去。
“我知道你不需要任何安慰,隻需要一個傾聽者,我很樂意做這個觀眾。但是,這出戲我隻看到了結果,所以,別指望我給你鼓掌喝彩哦。”
鳳昭華撲哧一聲就笑了,眼中卻有淚光閃閃。
“瓔瓔。”
她聲音有著壓抑不住的低啞。
“謝謝你。認識你,亦是我的慶幸。”
蘇淺瓔走過去,兩人一站一坐,站著的沒有居高臨下,坐著的也沒有仰望不及。
“如果想哭,就哭吧,我不會嫌你吵鬧的。”
鳳昭華吸了吸鼻子,有些鼻音道:“拜托,我現在很脆弱,不指望你安慰我,也別這麼打擊我行不?”
“我什麼時候打擊你了?”
蘇淺瓔振振有詞,“我本來都要睡覺了,你卻跑來找我傾訴你的情史。要知道,我這個人是很討厭麻煩的。我睡覺的時候,是堅決不許別人打擾的。所以,我對你已是特例,不要不識好歹得寸進尺。”
人在傷心難過的時候,安慰有時候隻會適得其反,結果很可能是,安慰的那個人跟著一起哭哭啼啼傷春悲秋。
倒不如換種方式。
果然,鳳昭華忍不住道:“你這是身為朋友能說得出來的話麼?”
“那我不管。”
蘇淺瓔道:“反正你也不需要我安慰,也不需要我同情,總不至於讓我陪著你一起哭吧?雖然美人哭叫梨花帶雨,不哭叫泫然欲泣。可前提是,要有人欣賞才行。你說說,我們兩個女人,互相對著哭,誰會欣賞?”
鳳昭華再也忍不住了。
“我真是佩服你,什麼歪理在你口中都能變得理所當然,金玉良言。”
“呐,既然知道是金玉良言,就該好好聽著,要知道,我很少施教的。”
“是,多謝姥姥教導,晚輩感激不盡。”
鳳昭華忍著笑,學者她的樣子,一本正經的說道。
蘇淺瓔瞪著她,悶悶道:“你什麼不好學,學那個花孔雀做什麼?”
“花孔雀?”
鳳昭華愕然看著她,似乎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聽。
蘇淺瓔則是一臉的嚴肅。
“難道不對麼?他一個大男人,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還愛臭美,明明一把年紀了非要裝成英俊小生在外欺騙良家婦女,自戀得天怒人怨。我叫他花孔雀算是客氣的,要不是看在他長得還不錯的份兒上,就該叫山雞了。”
鳳昭華已經捂著肚子笑起來了,她笑得眼淚飛濺,笑得肆無忌憚。
這一生,從未這般放肆的哭過,從不曾這般放肆的笑過。
她最愛的男子讓她痛過。
她最好的朋友,卻用一杯涼茶,暖了她十六年來涼透的心。
入睡之前,鳳昭華對蘇淺瓔說了一番話。
“瓔瓔,無論以後會發生什麼,無論你我最後是否會因為家國立場而刀劍相向,我永遠都視你為知己好友。如果我比你先死,你可否幫我一個忙?將我的骨灰,灑向西北高闊的天,讓我隨著北雁南飛,無拘無束,再不用困在那四四方方的宮腔之中。每一天,都在垂死掙紮。”
“好。”
蘇淺瓔睜著雙眼看著天青色的床帳,勾了勾嘴角。
“不過我覺得,很可能我比你先死。到那時候,如果有機會,你每年清明節的時候,給我多燒點紙錢就行了。我可不想因為沒錢,而吃別人的殘羹冷炙。”
鳳昭華眉眼溫潤。
“好。”
在蘇淺瓔的認知裏,鳳昭華從來都不是個悲觀的人。縱然失戀,也不至於會將她打倒。然而今晚,她說的話,像是一個有預見的遺言。
西北的天空…是重音。
她是希望,死後的自己,不再受家國使命的束縛,那樣轟轟烈烈不顧一切的追隨自己的心上人而去麼?
如果一個人所有的勇氣,終止於那些不可推卸的責任,該有多麼無奈和蒼涼?
她明明是一個花季少女,十六年華,如同即將綻放的花苞。未曾迎來她的春天,卻已遭受到寒風的摧殘而過早的凋謝。
如斯…淒涼。
蘇淺瓔看著身邊沉睡的鳳昭華,卻是再也沒有睡意。
人生那般多的意外和不得已,能夠有珍惜眼前光景的機會,該是如何的幸運?
她抿唇,微微的笑了起來。
**
鳳昭華果然非尋常女子,失戀的打擊對她來說隻是暫時的。第二天醒來,她依舊如同平常那般溫婉和雲淡風輕,甚至在去參加宮宴的路上碰上寧曄,也沒有昨日裏麵對他時的諸多情緒,而是謙和矜持,又不失落落大方的微笑。
“寧太子。”
她穿著代表自己身份的流彩暗花雲錦宮裝,亭亭玉立的站在距離寧曄三步之外的地方,微笑著打招呼。頭上插著的玫瑰晶並蒂海棠修翅玉鸞步搖在今夜圓月的折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襯著唇邊完美的笑,美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寧曄亦若無其事的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蘇淺瓔遠遠的看著,心中不無感歎。
鳳昭華這份氣度,可是自己萬萬不及的。
“她若是沒有身在皇室,該多好啊。”
玉初卻道:“不為情愛所牽絆眷念的女人,必是野心十足。”
“嗯?”
蘇淺瓔反應過來,歪頭看著他淡漠的目光,挑眉道:“你的意思說,我沒野心咯?”
玉初回道:“你最大的野心,不就是我麼?”
蘇淺瓔噎了一下。
身後慕容鎖煙已經忍不住捂唇輕笑。
蘇淺瓔不甘示弱,道:“我以為燕綏那廝已經夠自戀,沒想到比起你,那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啊。”
玉初含笑道:“近墨者黑,還是近朱者赤。都由你選擇。”
蘇淺瓔翻白眼。
“你挖坑給我跳是吧?我偏不選,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那嬌態可愛的模樣,讓身後慕容鎖煙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蘇淺瓔回頭瞪著她。
“不許笑。”
“哦。”
慕容鎖煙立即不笑了,眼神裏笑意卻止都止不住。
“好了,走吧。”
玉初眼神寵溺,牽著她的手往天波殿的方向而去。半路蘇淺瓔想要出恭,玉初安心她迷路,便讓慕容鎖煙跟著她。卻在回來的途中,看見兩個人。
寧曄和榮國夫人孟淑貞。
他們在一個看似很久都沒有人居住的宮殿前,旁邊種著兩顆合歡樹。
寧曄背對著孟淑貞,神情在夜色裏無法分辨。
蘇淺瓔趕緊拉著慕容鎖煙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裏躲起來。
聽人牆角這種事不好,她本想走。但此時周圍無人,兩人一走,寧曄就會發現,戳穿了更不好。隻有等他們說完了,先走,她們再行離去。
“殿下。”
孟淑貞的聲音溫柔而嬌媚,即便是隔了一段距離,蘇淺瓔也能感受得到她含情脈脈的目光。
“昨日在公主府,幸得殿下為淑貞解圍,淑貞,感激不盡。”
得,連妾身都不稱了,直接改為淑貞。
嘖嘖,看來昨日寧曄用於威脅警告舜英的舉動,讓這位嬌滴滴的大美人誤會了啊。
寧曄語氣依舊冷淡得不近人情。
“皇姐脾氣不好,近來又病痛纏身,越發急躁。恐擾了貴客,本宮自該替皇姐賠不是。”
言下之意就是,和你沒關係,不要自作多情我是在幫你。
可陷入感情漩渦的女人,哪裏聽得懂他的暗示?
孟淑貞自發的將那‘貴客’代入了自己,眼神越發溫柔,語氣也越發嬌柔。
“你我自小相識,不分彼此,何談…”
“榮國夫人。”
寧曄看起來已被她的自以為是耗光了耐心。
“本宮早已與你說得清楚明了,若你這些日子受皇姐影響,腦子也跟著糊塗了,那麼就回去多抄抄佛經燒燒香,或可神智清明些,也省得日後亂說話,給自己徒惹麻煩。”
孟淑貞一怔,不明白他為何突然之間又變得如此冷漠。
“小曄…”
寧曄回頭,眼神極冷。
孟淑貞嚇得退後幾步,倉皇的改口。
“殿下。”
寧曄收了目光,轉身就走。
“殿下!”
孟淑貞哪裏甘心?徒步向前,想要叫住他。然而寧曄步子快得她根本就追不上,她嬌生慣養,跑了幾步就累了,停在原地氣喘籲籲,對著他的背影大聲說道:“公主的病並非偶然,而是人為。”
寧曄疾走的腳步猛然一頓。
孟淑貞眼神一亮,繼續說道:“是蘇淺瓔,昨日公主親口說的,是蘇淺瓔給公主下的毒。這等蛇蠍心腸的女子,簡直喪心病狂,殿下可切勿被她美麗的外表給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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