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蘭宮。
九公主有些忐忑的看著鳳昭華。
“皇姐,這麼晚了,你…你來找我有事麼?”
鳳昭華神色平靜,道:“你剛才去哪兒了?不要企圖狡辯,你離開飛羽殿的時候是戌時一刻,現在已到亥時。你就算是用走的,也早該在戌時三刻回來了。可你妝容未卸,衣著未換,臉鞋底都有泥…說吧,中間這段時間你去哪兒了?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九公主聽著她精確的時間分析,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我…我隻是在外麵轉了兩圈…”
“去哪兒轉了?”
鳳昭華語氣依舊平靜,眼神卻有些冷。
“為何不讓侍衛跟著?”
“我…”
九公主低頭,帶些鼻音道:“我心情不好,不想讓人跟著。”
這句話說得幽怨又委屈。
鳳昭華知道她心情不好的原因。
默了默,道:“九妹,白鳳和天熙的聯姻詔書已發,如今天下皆知。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九公主咬唇,終是忍不住抬頭說道:“皇姐明明知道,我不想和親…”
“那是你的責任和使命,身為白鳳公主的使命。”鳳昭華語氣冷淡得近乎冷酷。
長久以來的壓抑和隱忍終於在這句話中爆發,“你也是白鳳國公主,你為何不去和親?”
話已出口她自己先怔住,有些害怕的看著鳳昭華。
鳳昭華抿唇看著她,手指微微彎曲,再伸直。
她道:“所以你恨我?”
九公主貝齒緊緊咬著下唇,眼底泛著淚花。
“皇姐總說,身在皇家,最不能碰的就是情字。可皇姐,不也對重音國的太子…”
“對。”鳳昭華打斷她,語氣冷靜透著蒼涼,“我是喜歡他,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知道愛而不得的痛,我更不願你重蹈覆轍。我們是白鳳國的公主,自出生起就注定不平凡。在這個亂世之中,沒有我們選擇的餘地。你自小長在宮廷,見慣了人心詭譎,見慣了陰暗算計,我也與你說過白鳳國的政治格局。你應該懂得,我們的婚姻,從不由自己選擇。你生來背負的不隻是滔天富貴和榮耀,還有責任。與戴皇冠必承其重,得到和失去,從來都不可能是單一的。和親天熙,最起碼可以保證你下半輩子依舊如現在這般衣食無憂。可你要記住,嫁入皇室的女人,你的丈夫若對你隻有尊重和信任,那麼你什麼都能交付,唯獨心,得自己留著。”
九公主渾身一顫。
“皇姐…”
她眼神倔強不屈,還有一絲不以為然。
鳳昭華輕歎一聲。
“你還小,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她道:“時間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九公主才失去渾身力氣一般癱軟在地。
“公主…”
貼身侍女匆匆走進來,“剛才七公主將漪蘭宮的守衛又增加了一批,並且讓禁軍統領負責漪蘭宮的安全,還…還說…”
“還說什麼?”
九公主臉色慘白,抓著她的手,顫抖著追問。
侍女低下頭去,“還說公主方才在外麵吹了風,感染風寒,最近就不要出門了,好好呆在屋子裏養病,太醫院的太醫輪番為公主看診…公主…”
剛勉強站起來的九公主一聽這話又癱軟了下去。
“她…她這是想要軟禁我。”
侍女滿麵擔憂,“公主,我們該怎麼辦啊?七公主借著尋找蘇姑娘的名義到處讓人搜查,萬一…”
“不會的。”
九公主臉上恐慌一閃而過,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景落哥哥武功那麼高,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他不會被找到的。小艾…”她抓著小艾的手,道:“你記住,你是我的婢女,我們兩個是綁在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若是此事暴露,我們都沒有好下場。所以,你知道該怎麼做?
她麵容柔美,眼神裏卻有警告之色。
小艾含淚點點頭。
“奴婢知道,公主放心吧,奴婢就是死也不會出賣公主的。”
“好。”
九公主深吸一口氣,“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是。”
……
蘇淺瓔從冷宮出來沒看見鳳昭華,就知道她肯定疑心找九公主去了。
沒有任何依靠,卻能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裏活到今天,又豈會如表麵上看起來那般柔弱怯懦?
尤其是在白鳳國這樣一個男女都能繼承皇位的國度?
所以想要讓九公主自動放棄婚約,最佳手段,還真的隻有奪心之計了。
她回到飛羽殿,不多時鳳昭華也回來了,兩人對視一眼,各自一笑,心照不宣。
從這一刻開始,沒有所謂的私交,隻有立場相悖的爭鬥和利益。
心情難免有些沉重。
玉初低頭看著她,已窺透她心中所想。
“如果不舒服的話,咱們就盡早出宮就是。反正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不用。”
“好。”
在這裏呆著的確煩悶。
兩人提前向鳳穆告辭,便出了宮。
馬車上,蘇淺瓔與他說起雲景落與九公主的事。
玉初微一揚眉,“怪不得你去了這麼久。”他笑一笑,“我這個未來大舅子還挺有先見之明。”
蘇淺瓔嗔他一眼。
“那天在符焰宮,你不是還處處針對他麼?現在倒是懂得套近乎了。”
“那日我不知他是敵是友,自然要多加防備。”玉初摟著她,道:“而且當時他一心想要拆散我們,我如何能忍?”
“他那是嘴硬心軟。知道我們來白鳳的目的,就提前自我犧牲對那九公主使用了美男計,這於你的計劃不是錦上添花麼?”
“沒有他我的計劃也一樣可行。”
“是是是,你最厲害,行了吧?”蘇淺瓔癟癟嘴,“你的計劃何時開始?這個時候天熙派的迎親隊伍已經在路上了吧?”
“嗯。”
玉初道:“不到一個月,天熙的迎親隊伍就會抵達上都。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這段時間之內,讓白鳳亂起來。”
蘇淺瓔點頭。
“有哥哥在,我們等於如虎添翼。九公主那邊是沒問題了,鳳穆和鳳之彥之間的矛盾也已白熱化,現在就是要激發鳳穆與鳳之彥之間的鬥爭。”
“鳳穆可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
玉初撫著她的頭發,語氣有些涼。
“咱們打算利用他,他也想要利用我們。”
蘇淺瓔目光一轉已經明了
“他想讓你幫他對付鳳之彥?”
“沒錯。”
玉初嘴角勾起一抹冷諷,“今晚他原本是想對你動手的,因為他知曉,如果你在宮裏出了事,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但是鳳昭華察覺了他的動機,你一離開飛羽殿,她就調動宮中守衛尋找,實際上就是阻撓鳳穆意圖讓人刺殺你。”
蘇淺瓔了然的笑笑。
“也是。宮中若出現了此刻,無論我有沒有受傷,他們都得給我個交代。到時候他在再中間推波助瀾一下,可不就成了咱們與鳳之彥的對決麼?到時候鷸蚌相爭,他就好漁翁得利了。嗬~~他也沒那麼膿包嘛。”
“能做皇帝的人,哪怕是傀儡,都不可能是愚蠢之輩。”
玉初如是說道。
“那這麼說起來,鳳穆應該還是有自己的人脈的,隻是太少,與鳳之彥比起來,就顯得微不足道,所以才一直隱忍不發?昭華未住在皇宮,卻能夠隨意調動宮中,也是手握實權。”
蘇淺瓔若有所思,“上次你說,朝中還有一批老臣支持鳳穆。那麼,咱們是不是可以對此加以利用?”
“聰明。”
玉初不吝誇讚,“鳳之彥早就該還政於鳳之彥,卻一直抓著大全不放,早就有老臣不滿,也曾諫言,不過都被鳳之彥給擋了回去,流放的流放,殺頭的殺頭。鐵腕之下,那幫大臣們安靜了幾年。況且鳳穆喜美色,不思政務,這樣的人如何能夠做好一國之君?可是…”
他眼中幽光彌漫,道:“如果帝王安危出現紕漏,這個責任,可不是誰都能承擔得起的。”
蘇淺瓔低呼一聲,“你派人刺殺鳳穆!”
玉初沒說話,眼神冷銳而森然。
想動他的女人,就得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
當晚,皇帝遇刺,刺客是他宮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事發後這個宮女便咬舌自盡了。
無人知道,那個人是玉初六年前來白鳳國參加四國會盟之時安插的眼線。
六年的蟄伏,隻為了今日。
宮中守衛由鳳昭華統領,帝王遇刺她責無旁貸。
雖然攝政王極力想要壓下此事,然而讓當晚消息就已經泄露。
鳳穆遇刺,早朝自然罷免,大臣們卻還是找到了攝政王,要求嚴查此事。
鳳之彥自然知道自己著了道,然而這到底是鳳穆自導自演的苦肉計還是與人合謀,那就不得而知了。現在緊急要務,是安撫那些老臣。
他正打算找出個替罪羔羊草草結案,偏偏禍不單行,漪蘭宮那邊又出了問題。
九公主夢靨纏身,大病不起,宮裏接連死了四個宮女,個個死狀淒慘。
一個被挖了眼睛,一個被拔了舌頭,一個被砍了雙手,一個被砍了雙腳。
漪蘭宮前栽種的那些花草,一夜之間全都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