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倒是聰明。”
鳳昭華將詔書一收,淡淡道:“不過皇兄就不覺得晚了點?在你放走了九妹以後,已經沒有和我談判的資格。”
“非也。”
鳳穆搖頭,“如今白鳳和天熙的聯姻婚盟即將毀於一旦,若重音那邊再插手鬧出事端,外患將起。所以為避免內憂,這個時候,皇妹得供著朕,否則朕一旦死了,天下人都會知道你弑君奪位。屆時,你這皇位可坐的不安穩。我想,這不是皇妹想要看見的後果吧?”
鳳昭華眯了眯眼,隨即嘴角一勾。
“看來是臣妹小看了皇兄。”
鳳穆笑容可掬,“咱們鳳家的人,都流著一樣的血,朕不如皇妹那般有人庇護,總得有安身立命的法子,這才不負我鳳家無尚高貴的血脈。皇妹,你說,是也不是?”
“對,皇兄說的極是。”
鳳昭華深吸一口氣,複又笑了。
她將退位詔書交換給鳳穆,道:“既然如此,皇兄就安心的享受你最後幾日孤家寡人的滋味吧。咱們兄妹一場,臣妹自有義務替皇兄分憂。”
鳳穆也笑。
“朕就知道,咱們這些兄弟姐妹之中,唯有皇妹最毀審時度勢。不以一時困境而自哀,不以一時成就而驕,才是成大事者。皇兄公主皇妹,創一代盛世皇朝。”
“一定!”
鳳昭華恢複了她往日的優雅端莊,“臣妹會讓皇兄看見那一日的。”
“好。”
鳳穆微笑點頭,那張原本因沉迷酒色而略有疲憊青黑的臉竟看起來十分俊逸。
“朕瞪著那一日的道來。”
等著,你如坐針氈的坐在龍椅上,承受萬人唾罵。
……
還未出宮,就有人來報,驛館已經人去樓空。
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九公主的失蹤和玉初脫不了幹係,鳳之彥和鳳昭華自然不能讓他就這麼溜之大吉。
正準備派兵追捕,而這時傳來消息。
白鳳派去重音的使者,與重音接洽的官員產生衝突,失手殺了對方。
在別國的地盤上殺了人家的禮儀使官,那就等同於打君王的臉。
寧曄一怒之下向白鳳下了戰書。
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踏破兩國界碑,戰爭一觸即發。
消息傳來,白鳳國舉朝皆驚。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鳳之彥冷笑,當即同樣派出三十萬精兵,與重音作戰。
平衡多年的天下局勢,終於打破!
所謂禍不及無辜,寧曄十分人道,將天熙的應勤使團放了。然而如今兩國開戰,和親使團哪裏敢觸這個眉頭?再加上九公主失蹤的消息跟著泄露,他們還迎什麼親?直接打道回府。
白鳳忙著和重音打仗,自然就無暇顧及逃走的玉初和蘇淺瓔了。
而此刻的玉初和蘇淺瓔,已經逃離上都,很快跨越了大半個白鳳,徹底擺脫了追兵。
至於白鳳國的爛攤子,火引已經拋下,相信鳳穆懂得怎樣將這火苗燒得更烈。
蘇淺瓔現在終於明白當時玉初為什麼沒帶多少人馬了。
人多雖然安全係數高,卻也容易成為拖累,更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他們這幾人,加上暗衛,個個武功高強,目標小,暗衛又善於隱藏和躲避追蹤,逃跑起來自然更輕鬆。
官道之上,易容過後的蘇淺瓔和玉初共乘一騎。
“阿初,我們什麼時候能趕到玉照國?”
“按照我們的速度,明日就能出白鳳國,到了玉照國境,咱們就可以減緩速度,換馬車而行。”
蘇淺瓔知道,這是他的體貼之處。
這幾日為躲避全國搜捕,他們快馬加鞭,他擔心自己過度勞累疲憊身體吃不消。而一旦入了玉照國境,就是他的地盤,再無危險。
笑了笑,她沒再說什麼。
……
白鳳和重音的戰火還未熄滅,白鳳國這邊皇帝突然下了退位詔書,言自覺自己等級多年未有建樹,再加上近來感覺身體每況愈下,實不能勝任帝君之位,故而昭告天下,傳位於昭華公主。
朝臣嘩然,一幫老臣跪求陛下收回成命。
鳳穆卻不理會,一錘定音,並且名人準備登基大典。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蘇淺瓔和玉初已穿越了半個玉照國,正往九庸而去。
馬車上,蘇淺瓔若有所思道:“阿初,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鳳穆為何會心甘情願退位了吧?”
臨走之前,玉初偷偷進宮,不知道與鳳穆說了什麼,鳳穆居然心甘情願的寫了退位詔書。
她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玉初攬著她的腰,道:“鳳昭華,是鳳之彥的女兒。”
“什麼?”
蘇淺瓔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如果她此刻坐在馬背上,肯定會驚得直接從馬上墜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那自然是屬於深宮裏一段不為人知的醜陋往事。
十多年前,白鳳國先帝去行宮避暑,帶回來一個美人,十分寵愛。隻是好景不長,一次偶然,還未成年住在宮裏的小皇子鳳之彥醉酒,與這位美人有了一夕之歡。
沒多久,此事就被先帝發現,先帝直接以淫亂的罪名,將自己的愛妃打入了冷宮。
按理說後妃與人私通這種讓帝王顏麵盡失的事,早該被處死,可這位美人很幸運的活了下來。
原因很簡單,她懷孕了,是鳳之彥的孩子。
先帝狠顯然未曾遷怒鳳自己的親弟弟,反而還未他保全了骨血。
起先是恩,再後來,便是牽製。
因為先帝並不曾告訴過鳳之彥有這個孩子的存在。隻在臨終之前,才告訴了他事情真相。
他賦予這個弟弟極高的權利,隻是為了讓鳳之彥保護他選中的繼承人登基。
斷了鳳之彥的血脈,便是讓他不得不將寶全押在鳳昭華身上。
而有朝一日深宮舊事被揭開,鳳昭華這個叔嫂相奸的‘產物’將淪為天下笑柄,再無登基的資格。鳳之彥這個罪魁禍首,也會受萬人唾罵。
鳳之彥是有本事殺了所有反對的人,但麵對外患的前提之下,他的強權手腕,隻會引來更激烈的反抗。
所以,他和鳳昭華多年的皇權之夢,終究隻是,一場空。
聽完整個故事的蘇淺瓔沉默了。
怪不得玉初之前不肯告訴她真相。
曆來宮中醜陋肮髒,這種事屢見不鮮,然而鳳昭華何其無辜,好容易脫離冷宮那個噩夢卻仍舊做了人家的棋子。一個,死人的棋子。
“這些事,你是如何調查清楚的?還有,鳳穆知道嗎?”
“不知道。”
玉初沉靜道:“不得不說,老皇帝很有先見之明,他擔心鳳穆那一天沉不住氣以此威脅鳳之彥,兩人魚死網破。而那時局勢如此緊張,沒了鳳之彥製衡,鳳穆隻會淪為別人的傀儡。所以,並未將事情的真相告訴鳳穆,隻透露了一些暗示性的東西,並且將這個秘密告訴了自己的心腹。不過先帝不知道的是,鳳昭華的母親,在冷宮裏留下了證據。鳳昭華真正的生辰八字。”
蘇淺瓔腦海中電光一閃。
“哥哥之前和九公主在冷宮私會,目的就是尋找證據?”
“嗯。”
玉初中肯評價道:“你哥哥若是身在皇室,也會是個玩弄權術的高手。”
蘇淺瓔不置可否。
“我一直覺得鳳之彥對鳳昭華的態度太不同尋常,所以暗中派人調查。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我找到了當初老皇帝留下的那個心腹,從他手中得到當年內務府記載妃嬪侍寢的檔案。再結合你哥哥找到的鳳昭華母親留下的血書,足夠證明鳳昭華的身世。”
“所以,鳳穆是以退為進。”
蘇淺瓔接過話,“登基大典那日,就是真相大白之時,也就是鳳之彥和昭華噩夢的開始。”
玉初沒接話,眼神隱有擔心。
“夭夭,你可怪我?”
蘇淺瓔看著他眼中那一絲小心翼翼和不確定,心中一動,搖搖頭。
“皇權詭譎,政治交鋒,我雖從不願插手,卻也知曉這其中的黑暗。你生來便是皇親貴族,你注定一生無法拋卻那些東西。國與國之間各有立場,今日你不算計他人,就會被旁人算計。我雖同情昭華的身世,更明白現實的殘忍。這世上,有幾個人一聲順遂風平浪靜?身在皇家,稱受得了這份榮耀,自然也要承受得起旁人不能承受之痛。”
就像玉初和寧曄,他們今日光鮮亮麗的背後,是多少血淚換來的,常人不得而知。
她靠在玉初懷裏,微微閉上眼睛。
“阿初,我隻慶幸,承受這一切的人,不是你。所幸,你沒有麵臨那樣的肮髒和醜陋。”
玉初身形一僵,眼底劃過一瞬的黝黯和疼痛,隨即消失無蹤。
蘇淺瓔並未曾發現,所以當她知曉他曾有過那般慘痛的過去的時候,痛得撕心裂肺,肝膽俱裂。
……
十月二十八夜,女帝繼位的頭一晚。
鳳之彥看著穿著鳳袍美豔逼人的鳳昭華,眼神欣慰。
“你的母親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有今日,必定會含笑九泉。”
鳳昭華隻是從容微笑。
“我有今日,都考皇叔扶持。”
鳳之彥看著她溫婉的眉目,神情微微恍惚。
“你與你的母親,長得很像。”
“皇叔還記得我母親的樣子?”
鳳昭華眼神掠過一抹異樣。
鳳之彥嗯了聲。
那是他少年之時犯的一個錯誤,當時他年少輕狂,酒醉汙了那女子的清白,害她被打入冷宮。然而那個時候的他,沒有勇氣去承擔自己犯下的錯,故而那個女子,便成為他心中永不可磨滅的愧疚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