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吧,我寧可你恨我,也不願你對我無動於衷。”
他取出剩下的那半顆內丹。
這次毒發之前,她的身體本就每況愈下,再加上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體內所有的藥物全都混合在一起,壓迫了她的神經。
也就是說,暫時的成了活死人。
火翼麒麟的內丹本是極熱之物,給她服下後就會和血砂相撞。若是有效,就能一點點逼出她體內的殘毒。若是無效…
寧曄抿著唇,眼中浮現一抹自嘲。
她說得對,他做事向來喜歡用最極端最尖銳的方式。無論是曾經為刺激她恢複記憶的火燒靈佛寺,還是盛京城外的殘忍廝殺場景,亦或者不惜騙她服下冰肌玉骨做藥引,以換來今日用最危險的方式為她解毒。
他明知道,若是不能成功,她會數毒齊發,血盡而亡。
可他仍舊選擇這麼做了。
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的時候已是一片平靜。
冰肌玉骨早已準備充分,以及其他陰寒的藥物都搗碎了放在旁邊。
這一路上燕綏已用自己的內力給她疏通經脈,避免她不至於經脈堵塞而四肢殘廢。
一個時辰的藥浴準備好以後,他將她放入浴桶中,把冰肌玉骨撒進去。
霧氣蒸騰,掩蓋了她的麵容。
她逼著眼睛,眼睫都沒有動一下,全然一副人人宰割的模樣,瘦弱得讓人驚心而心疼。
藥浴能激發她體內的藥性,活絡血液,將她體內的血砂蘇散開來,如此才能一點點的祛除。
兩個時辰以後,他扯下青衣長裙將她全身包裹著走出浴桶,取出內丹,順著被冰融化的冰肌玉骨,順著喉嚨給她喂了下去。
這次,很順利,一滴不剩。
蘇淺瓔的臉色開始不停的變幻,體內藥物相衝,讓她極為痛苦難受。
寧曄又將視線準備好的所有陰寒藥物全都給她喂下去。
體內冷熱交替,蘇淺瓔麵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痛苦的扭曲在一起。
寧曄知道她受不住數中藥物的衝擊,所以給她喂下藥以後就給她傳輸內力,幫助她自動運行真氣,來抵抗劇毒的折磨。縱然如此,她依舊生不如死。
偏偏還喊不出來。
那種痛苦,非常人能體會。
寧曄抿著唇,臉色有些白,眼神卻黝黑如此刻窗外的夜色。
蘇淺瓔在睡夢中掙紮,隻覺得一會兒置身冰窖,一會兒又被烈火烤著。那種疼痛,仿佛要將她的靈魂撕裂成兩半。
胃部翻騰,五髒都跟著受了牽連,渾如驚雷劈下,讓她整個人都似在大海裏搖曳求生的一葉扁舟,不知何時就會沉入海底。
好幾次,她都快要被這冷熱交替的痛苦折磨得沒了呼吸,寧曄忙給她喂藥。
血砂可以吞噬毒物,對於無法和它相抗衡的要,也都會一一吞噬。所以,他必須寸步不離的在這裏守著,隨時準備給她喂藥。
“噗——”
蘇淺瓔突然半起身,一口血就這樣吐在了寧曄身上。
寧曄沒躲,眼裏浮現喜色。
因為她吐出的血比常人顏色深,還帶著微微幽藍和黑色。
那是血砂。
隻要吐幹淨了,就沒事了。
血砂在她體內蟄伏十六年,如今再加上各種藥物相衝,味道極其難聞,幾乎讓人無法忍受。
寧曄卻麵不改色,甚至連衣服都沒換。
越是這個時候,他越要守著她,不能出半分差錯。
每隔半個時辰,蘇淺瓔就得吐一次,每次都吐在寧曄身上。
她依舊閉著眼睛,隻是本能的將那些毒吐出來。
寧曄摸準了她吐血的頻率,每隔半個時辰都會主動扶著她的肩,讓她吐的時候靠在自己身上,不至於醒來以後肩背酸痛。
整整一夜,寧曄都守在床邊。直到天明,辰時初,間斷吐了一夜的蘇淺瓔這才消停下來。
她臉色白得嚇人,整個人憔悴得如同一張紙。
寧曄為她探過脈後,神色卻是鬆緩下來。
成功了。
血砂徹底清除幹淨。
樂槐從外麵走進來,一屋子的腥臭味撲麵而來,她聞著卻是心酸。
從來沒見過陛下這般待一個女子。
但願蘇姑娘醒來後不要再離開陛下了。
“陛下。”
她小聲道:“幹淨衣裳已經準備好了,您先更衣吧,奴婢這就著人將屋子收拾幹淨。”
寧曄嗯了聲,也沒讓人伺候,自己很快換了衣服,然後將蘇淺抱起來,去了蘅芙苑。
“去準備熱粥。”
“是。”
立即有丫鬟領命而去。
燕綏在門外等了一晚上,此時見他抱著蘇淺瓔走出來,立即迎上去。
“怎麼樣?”
他眼神急切而擔憂,尤其看見蘇淺瓔似乎比昨日來的時候更憔悴,心裏就不免忐忑不安。
“毒已經解了,隻是還有殘毒未清,醒來後還需要以藥物清除。”
整整一夜,寧曄未曾合眼,還得不時的給蘇淺瓔關注內力保證她不要因無法抵抗內丹和血砂的衝擊而喪命。所以此時的他也是麵容疲憊憔悴,語氣卻沒有半分波動。
燕綏總算鬆口氣。
“那她何時才會醒來?”
寧曄低頭看著昏睡的蘇淺瓔,蹙了蹙眉。
“暫時不確定。但她現在很虛弱,必須靜養。”
也就是說,燕綏不能帶她離開。
燕綏繃著臉,沒說話。
來了重音,寧曄自然是不會傷害蘇淺瓔,這一點最起碼能夠保證。
於是他道:“我得住下來保護她的安全,陛下不會反對吧?”
雖然寧曄看起來是挺君子,但之前是因為蘇淺瓔體內血砂未解,最忌諱男女情事。如今血砂解了,又住在太子府,寧曄這個偽君子,能最出什麼事來,就不一定了。
萬一他想著生米煮成熟飯就不怕蘇淺瓔反悔了直接來個霸王硬上弓怎麼辦?
所以,他得在這裏盯著。
寧曄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卻也沒反對,含笑點頭,道:“燕穀主大駕光臨,乃弊國之幸,想住多久都沒問題。燕穀主長途跋涉昨夜又一夜未眠,想來也累了客房朕已讓人準備好,這就讓人請燕穀主下去休息。”
蘇淺瓔如今這個樣子,寧曄就算想做什麼也下不去手。畢竟好不容易才救回來的,寧曄再怎麼樣都不可能為了一己之歡不顧她的性命。
所以燕綏隻是輕哼一聲,又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轉身去了客房。
寧曄抱著蘇淺瓔去了蘅芙苑。
他早就已經吩咐過,罷朝七日。奏章全都送到太子府來,他不曾耽誤政事,大臣們自然就不會有任何微詞。
前線戰爭激烈,因為玉照的插足,讓天熙那邊措手不及,再加上玉初親自帶兵。他如同猛虎下山,收編之前連連打了敗仗的白鳳殘兵,整合後迅速反攻。
他向來都是戰場之神,打仗的時候,他冷酷,鐵血,殺伐決斷。
不到半個月,就已經幫白鳳收回三個城池。他沒有停下,而是乘勝追擊,將天熙的大軍,逼退關外。最後,天熙不得不罷戰求和。
玉初說到做到,他不會插手白鳳和重音之戰,九公主知曉各種關翹,自是理解。
反正沒有了天熙的騷擾,白鳳自然就能專心對付重音。隻是這麼久的戰事,仍舊還是讓白鳳傷了一定的元氣。再這麼和重音打下去,吃虧的是白鳳。
於是剛登基的年輕女帝與眾臣商議以後,願意割讓城池求和。
重音那邊寧曄很快給出了答案,接受議和。
於是這場戰爭以白鳳國割讓西北無座城池而告終。
重音撤兵。
而先後曆經內亂又因外患損耗經濟以及軍事力量的白鳳,此時百廢待興,集中休養生息,以期恢複往日國力。隻是誰都知道,除非天下太平個三年五載,否則白鳳國想要和其他幾國相抗衡,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退兵以後,玉初依舊沒有去上朝,而是直接去了呼倫草原。
收服突厥以後,草原民眾需要統治教化。前些日子太忙,他雖有安排,卻未曾親自去督促。為避免再次動亂,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馴化他們的叛逆凶殘,再循序漸進,將他們和玉照子民同化。
至於遠在重音的蘇淺瓔,沒人敢在他麵前提起。
那是他心中的傷,輕輕一碰便痛心疾首。他越來越沉默,如非必要,幾乎不說話。
慕容鎖煙和依斐看著都暗自著急。
“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蘇姑娘去了重音,王爺就該去把她搶回來才是,怎麼跑來這裏一個人傷心?”
玉珩毒殺蘇淺瓔的事自是不能被人知曉,所以不知詳情的慕容鎖煙才有此抱怨。
“那個寧曄,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知道用了什麼卑鄙手段,把蘇姑娘給帶走了。”
說到這裏,她就不禁咬牙切齒。
依斐不說話,眼中卻難掩擔憂。
“鎖煙,不可胡說。”
剛處理完公事的慕容秋澤走過來,剛好聽到這句話,輕聲嗬斥。
依斐立即退後一步,拱手一禮。
慕容秋澤如今算是封疆大吏,依斐和慕容鎖煙都是他直屬下屬,聽他號令。
慕容鎖煙癟癟嘴。
“本來就是。”
她就是不喜歡寧曄,偽君子,卑鄙無恥。
慕容秋澤皺了皺眉,看了眼緊閉的房門,眼中也不由得露出擔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