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書·城 光 10
那天，太後特意備好了焰火和響炮。我知道，隻要產婆把那個瘦弱得像是猴子的孩子遞到她手裏時，整個檀城就會成為歡騰的白日。
落顏很順利地生下了孩子。產婆把孩子遞給太後時，太後舉過來給我看、孩子的臉是紫色的，所有的皮膚都皺在一起，鼻子、眼睛都像是放大了的紐扣粗略的縫在了一張揉皺的布上。
我撇了撇嘴說：“真醜！”
太後不在顧及我，她欣喜難耐，把小孩放到落顏身旁開始手舞足蹈的指揮起這場她一手策劃的慶典。
焰火騰空，嚇走了星星，天空流下灼紅的眼淚，輕輕在我心上燙了個洞。
我不願去看那個醜得像是猴子似的孩子，況且落顏身上的腥味還沒有散去，直到孩子滿月我才隨著太後一起去看她。
太後說要在滿月時來個滴血認親，再次給皇族血統以自傲的機會。
她拿來一隻精致的金碗，盛上一碗清水。我先用小刀在指尖割了一下，擠出幾滴血來，我把手指含在嘴裏看著太後用她袖子裏藏著的針輕輕地紮了落顏懷中的孩子，孩子在疼痛下開始放聲大哭。
兩滴血液沉到碗底，觸碰了一下，隨即分開，在黃色的光芒中獨自成城。
拿碗的宮女不相信似的晃動了一下金碗，血液氤氳開了，像是兩輪紅日，放著屬於自己的光芒。
太後打翻了碗，她夠不到落顏，她就讓她胯下那個壯碩的宮女甩了落顏兩個耳光。太後大叫著讓侍衛把落顏拖進刑部。
我被太後的舉動嚇到了，我伸手想遏製住她過度激動的手腳。她的勁太大了，我控製不住，在我將要把那個宮女按倒的時候太後忽然冷靜下來，她衝我說：“說了，你遲早要後悔的，你別忘了她是從哪來的！”
太後的聲音，蔓延不絕，像是荒原上的野草著了火，呼呼的圍著我。
我往後退了一步，坐在椅子上看見燕羽已經哭得癱軟在地。
一切早已明了，念書的先生說過：“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太後處置了一切後事，我力求保住燕羽和落顏的性命。我在慈寧宮外跪了一宿換來了燕羽的性命卻沒有換來落顏的性命，太後賜給她的是二尺白綾。她沒有用太後的白綾，在一個午夜，落顏抱著孩子“撲通”一聲，沉到了後宮的井裏。燕羽淨了身，成為了一個純粹的太監，身上彌漫著終日不散的尿騷味。
燕羽在落顏死後，很少說話，我再也沒有抱著他睡覺了。他在淨身以後，常在夜裏遺尿。燕羽就像是一座瑰麗雄偉的城池，在我麵前逐漸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