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是潛伏在豐國軍隊中的自己人傳回來的信息,由特別訓練過的隼直接送到景瀚宇的手上。
是有什麼計劃嗎?
如果是要進攻,隻需要傳來一個時間就可以了。
景瀚宇知道十裏坡在對方營地的南側,距離豐國的營地大概有五裏,距離他們的營地則有十五裏。看這紙條上的意思想必是豐國的軍隊會在那裏布置些什麼。是陷阱嗎?然後在戰鬥中把他們引過去。
景瀚宇翻過來覆過去地想,卻拿不定主意。
如果想要確切地知道消息,大概隻有親自去看一看。
打定了計劃,他算了算時間,先不說白嘯是不是會反對,單是從時間上來看他就得立刻出發,排除距離和地形的問題,還需要避開豐國的耳目。再三思考,現在好不容易是在雙方的行動稍有停緩的時候,而這個迷信又來得這般緊急,如果關係到對方的某些不能在戰場上察覺的行動的話……歎息一聲,他坐在桌案上拿起了筆……白嘯的心情在見過瀟然後好了很多,被灌了一肚子湯藥的他在中午的時候才和來的時候一樣晃悠地回到自己和景瀚宇的帳篷。
景瀚宇已經出發了有一段時間了,桌子上留著一封信。
白嘯拿起來看過後,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放下信,他惡狠狠地咬著牙齒。
“景瀚宇你個笨蛋,不知道危險嗎?好不容易看到你的姻緣線動一動你就打算去送死不成!”
白嘯唰地一聲掀開門簾出門,又在門口頓住了。
景瀚宇都這麼跑了,他要是這個時候再離開去找他。這裏剩下的人該怎麼辦?何況還有那位女神醫——身邊的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做事,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副官似乎能力相當不錯,很被朝廷中官員看好能成為他繼任者的樣子……白嘯在那邊摸著下巴思考,臉上的表情讓路過的兵士看得害怕。
他們的將軍該不是要發瘋病了吧,怎麼笑得這麼扭曲……白嘯可以確定他和景瀚宇不在的時候他的他們的下屬肯定能很好地守衛這裏——為什麼將軍們都不在也能平安,因為白嘯的下屬就是這麼被他訓練出來的——那麼他需要考慮的就是怎麼避免景瀚宇的胡來和怎麼為他和瀟姑娘製造機會了。或許會有意外地收獲也說不定。
咋咋呼呼的,白嘯又衝到了瀟然和羅因夢的帳篷裏。
“瀟姑娘!瀟姑娘!”
“白將軍?”瀟然還以為這家夥被她特意下了很多黃連的藥嚇得幾天都不應該再回來了呢。
“瀟姑娘。”白嘯板起了臉,“本將軍有一事相求,不知姑娘是否能答應。”頓了頓,他又特意地強調了一句,“此事事關景將軍的生死,還望姑娘幫忙。”
“啊?這麼嚴重?”瀟然立刻變了顏色,“景將軍受傷了嗎?”晚上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嗎。
“非也。”白嘯眼中精光一閃,“是景將軍正在進行一件相當危險的任務,本將軍實在是擔心不下想要跟在他後麵前去,但是又想到姑娘的醫術或許可以再危難之時幫上忙,所以冒昧前來請姑娘同往。”他當然不能直說他想看他們在危難中見真情的發展——某人的損友其實一直說他有搶月老生意的潛質,他也是一直在這麼做的。
“這……”瀟然猶豫了,這裏還有這麼多的傷員需要照料。
“姑娘若是不放心這裏就盡管安心,我看在姑娘的教導下築姑娘已經掌握了精要,而且軍中的大夫雖不如姑娘醫術高明,支撐這幾日還是可以的。況且景將軍是我軍的主心骨,萬一要是……”他貌似已經忘了自己一走那中景軍的兩個主心骨就都不見了。
“我知道了。”瀟然臉色一正,“請白將軍稍待,我立刻收拾收拾就走。”
“多謝姑娘。”白嘯一鞠到底,瀟然沒有看到他彎下腰時那張臉笑得那叫一個得意。
然而這麼說著所有可能的白嘯卻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他所說的話竟然會一一應驗,而且,正是因為他帶去了瀟然,景瀚宇才撿回了一條性命……
瀟然就如同是戰場上蕭瑟中的一朵潔白聘蘭,娉婷而立,娉婷而綻放。雖然有的時候再她的臉頰上會沾染上汙泥和血漬,但那份氣質仍舊是讓諸多人向往的。
她自然是不知道,在中景軍隊中她可是很有人氣的,許多正值婚齡的年輕人看到他都不由自主地臉紅。可惜這位女神醫在這方麵仍舊是木訥的,甚至都不知道對方在臉紅些什麼。
要說有什麼事情能讓感情方麵依舊單純的瀟然感到煩惱,就是那個奇怪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糾纏她的夢了。
比如說現在……迷霧中的瀟然越走越遠,反正從來就不知道她開始走的地方時哪裏,也不知道在夢境裏她又能走到哪裏就無所謂了。到底有什麼原因呢?她一直都在做一個同樣的夢境。紅色的楓葉在夢境裏變得鮮明,還有那安逸的民居和嫋嫋的炊煙,還有——老虎——瀟然想逃,邁不動腳,想叫,喉嚨仿佛被堵住了。
白色的老虎,足有牛犢那麼大,身上的黑色斑紋漂亮得就像是著了火。它跳到瀟然身邊蹭了蹭,態度非常之友好。
瀟然的震驚一下子就消失了,反正是在夢裏麵,應該是不會把她給吃了的。要是景瀚宇在這裏的話應該就能發現這就是他小時候碰到過的白老虎白月,還有白月的主人……“你果然會到這裏來。”很幹淨很清澈的聲音,就像是夏天裏晶瑩剔透的溪水。
瀟然回頭,卻沒有看見人。
“誰?”她在夢境裏出聲。
回應她的是白虎,它突然竄過去把瀟然扛到了背上。
“啊啊啊——”瀟然驚叫,條件反射地勒住了白虎的脖子。
白月跑動起來,帶著瀟然奔跑。
“你帶我去哪裏啊?”瀟然的問題很快就得到了回答,白月在一棵大樹底下停了下來。
楓樹,很大的楓樹,糾結的樹枝伸向蒼天,血一般紅的葉子就好像在發著半透明的光。
這裏,這個地方……很悲傷,很絕望,就像是丟失了對她來說最珍貴的東西。
眼淚抑製不住地落了下來。
“為什麼?”她的聲音一開始是很低的,然後越來越響。白虎蹲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著她。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為什麼要這麼痛苦……“瀟姑娘?瀟姑娘?”
瀟然猛然從睡夢中醒了過來,起身的動作太猛,一下子撞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上。
“啊——”
“痛!”
被猛然起身的瀟然狠狠撞到了額頭,白嘯隻能是把痛字吞下去,誰叫他是男的,男的就不能為了這點小事叫痛。
“白將軍,真對不起。”瀟然連忙道歉。
他們是在荒郊野外,沒有人煙的地方走起來是不容易遇到敵人,但也同樣地遇不到半個“人”。
白嘯搖頭,“沒事沒事。”他緩緩地揉著自己的額頭,“瀟姑娘做噩夢了嗎?都哭了。”他好奇她做了什麼樣的噩夢能哭成那樣。
“啊?我?”瀟然已經全然不記得夢到了什麼,隻是夢境裏的那種悲傷,一摸臉上居然都是淚水。
“你沒事?”白嘯可不希望她出什麼事。
“沒……”瀟然回應的聲音虛弱了一點。
白嘯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點一點閉上眼睛然後側身倒了下去。
“唉?”他及時伸手扶住了瀟然,卻發現自己無法喚醒她了,“離魂了?怎麼搞的?”不是他想抱怨,這一路上出的事情讓他不抱怨都不成。
讓瀟然躺在床上,白嘯把右手放到了她的額頭上。一道細小的閃電一閃,白嘯的右手是被震了出去。他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狠狠地把混合了血的唾沫吐了出來,再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玄翎你搞什麼鬼!”
某個地方某個人——“阿嚏——”
“怎麼了?”
“好像有人在罵我?”
“不用一臉活該的表情吧?”
“活該……”
瀟然當然不知道她以外的世界經曆了什麼,她的意識在夢境當中暢遊,看來還進入了她不熟悉的夢境。不熟悉的原因也很簡單,這根本不是她的夢境也不是她的記憶。
這是遠古的洪荒嗎?那奔走在大草原之上的野獸看起來都是那麼地可怕和恐怖,讓她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這一下她也突然發現了,自己輕飄飄地,除了能夠“看見”以外居然沒有絲毫的其他感覺。可是這種感覺,又實在是不像是做夢。一切都真實到了極點,絲毫沒有夢境裏特有的荒謬的感觸。難道是靈魂出竅了?她看過的誌怪故事這個時候竄進了腦子裏。她的想法是正確的,不過這個時候她的想法是否正確已經不重要了。
奔逃著的野獸嘶叫著沒命地逃,等到它們揚起的塵土消散之後瀟然“看”到了它們之後的“東西”。
麒麟和狻猊拉著的戰車,隻逼天地的恐怖氣息。
那些是什麼?
瀟然的魂魄害怕得想要後退,卻沒有絲毫的後退的感覺。
“終究是要來的……”
她聽到身邊有誰在說話,猛然間才發現她正站立在隊伍當中。
“蚩尤此來求的是死戰。”
她渾身一個激靈。
蚩尤?天哪!
混戰在一瞬就開始了,瘋狂的廝殺和戰鬥,為了各自的生存而殺死對方。沒有任何的猶豫和停頓,隻因如果不殺死對方那死的下一個就是自己。瀟然在戰爭中發抖。她見過戰後的蕭瑟和寂靜,卻也從來沒有見過這般血腥的場麵。恐怖?戰栗?那都不足以形容她看到的場麵。哀號和慘叫都被殺意遮蓋過去,殘缺的肢體被踏在腳下,很快就混入了泥土當中。那些或茫然或尖利叫著的魂魄從戰場上升起來盤旋在四周。瀟然不知道為什麼她能看到,可她寧願自己看不到也聽不到。
混戰中的種族不知道那些死者的悲鳴,意外而來的魂魄卻無奈地成為了它們的聽眾。
為什麼而戰已經被所有種族拋在了腦後。
廝殺,然後生存下去成了他們唯一的目標。
瀟然聽到了一種聲音,一種隻有她和那些魂魄能聽到的聲音。
她記得曾經聽說過,蕭的聲音充滿了幽怨,在夜深人靜的夜晚聽來很容易招惹冤魂。
現在就有這樣的簫聲,好像有莫名的召喚力量,瀟然看到那些魂魄臉上的痛苦開始消失,然後慢慢變得透明。
混亂的地方,混亂的漩渦。瀟然閉上眼睛,她不想做這樣的夢,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景也不想聽到這樣的聲音。
“你相信嗎?”她耳語般地說話,“我真的看到了。”
展現在她麵前的是真實。
混亂的漩渦中有著一點光亮突然迸發出來。
“那是什麼?”瀟然不由自主地被這點光亮照得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點光,慢慢地開始繞著瀟然旋轉。
瀟然伸出手指去點,那點光卻突然穿過了她的身體。
痛苦……無奈……悲傷……冰冷……瀟然的表情也變得痛苦起來,是誰的記憶在她腦海中穿梭,是誰的情緒在她心中翻騰。
問世間情為何物,真的可以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你會愛一個人嗎?哪怕不再是原來的模樣,哪怕和以前沒有半點相似。
“你又哭了。”
誰人在感歎,簫聲早已停止,甚至連那廝殺的場麵也已經從眼前消失,瀟然看到的隻是很久都沒有在夢境中有變化的迷霧。
“我?”她伸手去摸,臉上是真的濕了。摸了之後她猛然醒悟,“你是誰?”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我是誰?我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以前我以為我知道,現在倒好像有些糊塗了。有時間關心我不如關心關心自己身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