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甩袍起身,雙手抱拳,骨節哢哢作響向她步步逼近而來。
喂!娘親……孩兒被你坑哭了,這些小說都是騙人的!是誰說命中注定的良人一定會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他現在是出現了,可是,他要胖揍我呀!
“公,公子……有事好商量。這大丈夫頂天立地,不能打女人的。”
“嗬,是嘛?這好辦。”他冷冷一笑,“來人,給她換上男裝。我再揍。”
“……”還有這招?
她瞪大眼睛看著這俊公子家隨而至的仆從,真要上前來動手扒她衣裳,再也顧不上屁股疼痛,站起身就要腳底抹油逃跑,背後卻傳來陰森森的威脅。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傻乎乎地隻想逃跑。你一雙小腳跑得過我家大業大?跑得過良駒數匹?”
“刷拉”他展開折扇,一派紈絝公子的派頭盡顯。
撒開的腳步僵住,朱福如站定轉回身,撓頭,恨不能彎腰貼地地跪地撓牆。
瞧瞧這氣度這派頭,活脫脫男一號啊!隻可惜,他是人家的男一號,不是她的……要不是她一屁股“敦”在他小情人的臉上,也不會有此厄運。tt
為今之計,隻希望他的小情人不要像他一般小心眼,但是,以娘親從小灌輸她的觀念看來,這等為了顯示男一號對女角兒用情專一至深的關鍵時刻,就算要當場斬殺她這“第三者”也不未過,小命休矣……
正當她風中顫立,一道春風暖意帶著天籟之音吹拂而來。
“……殿下,我已無礙,無須再為難她。”
隻見那樹下身影盈盈而起,側身而立,一身白裳公子袍隨春風桃瓣肆意飛舞,頂冠似乎因她衝撞下掉落,一頭黑絲被風吹亂,隱去他的麵容,但隻看那身姿也知道,必是風雅姿容絕佳的美人一枚。
美則美矣,但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呐。那悠然淡漠的聲線低沉韻長,但分明是男子的聲音。
“……他,是男人?”好半晌,朱福如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那紈絝公子回頭瞥了自家美人一眼,“小景自然是男人。如何?就算是男人,你弄疼了他,我就不能心痛了麼?”
“…你,你們,原來你們是……”難怪兩個大男人見麵要噎著藏著,躲到這樹林深處。
方才的歉意,忽然煙消雲散,一股怨念陡然而生,自從娘親離家出走後,她便討厭透了男風小說,為何偏偏讓她看見這等雙重美男沒她份的現實版。
都是這些沒事把情啊愛啊弄得淒美如畫的男人坑害的,找個妹子過日子不好嗎?不在一起會死嗎?
她揪緊了羅裙,一臉義憤填膺地瞪下麵前的雙重美男,那宛如看見殺父仇人的表情讓紈絝公子挑眉起眉,調侃地看向她,“我們倆是什麼?”
“……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娘親離家出走,害得我妙齡芳華的少女時代過著長毛的生活,我最討厭你們這樣的不正經的臭男人了!呸呸呸!”
莫名被冠上不正經的名號,他不怒反笑,看著那像受了極大的委屈般,哭著跑走的身影,朝身後輕聲問道,“小景,這是哪家姑娘?”
“不認識。”
“哦?我還以為這便是你那位琴棋書畫才貌雙全的青梅竹馬。”
“……”
“人如風後入江雲,情似雨點黏地絮。她方才在樹上夢囈的情詩,不就是上回在書房裏你藏在袖袋裏的那句?朕記得落款是……一片柳葉。”
“……”
“看來,是朕眼拙了,想想也是,能得你戀慕的姑娘又豈能是這等沒氣質的小丫頭,看你這般掖著藏著,是不是怕朕見過後驚為天人,同你搶了她去當妃子?”
“……”
“哈哈,同你開句玩笑話,別瞪我。我這麼中意小景,既然是小景喜歡的女人,朕要親自賜婚都來不及,又怎會同你搶。”手中扇輕搖在胸口,他看著那抹在夕陽下哭著跑走的身影揚起深笑,“再說了,朕與小景的品味似乎完全不同呢。比起大家閨秀,女兒家還是該活潑可愛點才好——吃。記得把朕的喜好告訴令尊李丞相,過幾日選妃的時候,幫朕挑幾個稱心如意的吧。”
“妃嬪人選不僅是供你吃的,豈可瘋瘋癲癲,不雅不靜。”
“朕沒說全部啊,隻要有那麼幾個,一隻手數的過來就好,總得有幾個能與朕說上兩句話的吧,不然小景在宮外,朕已經快要在宮裏憋死了。”
“選妃之事,乃國體大事,家父絕不會讓你胡鬧行事。”
“所以啊,朕才在想,若有一天,小景能子代父職,入相朝宮,變成朕的左膀右臂,該是件多美好的事,小景才沒有興趣理會朕娶哪個世家大族的女人,比較愛臨幸誰,子嗣是從哪個肚子爬出來,嗯?”戲謔的語調,丹鳳眼微眯,手一抬,他大方地攬上美人肩,兄弟般地將他拉近自己,卻換來美人波瀾不驚地一眸輕瞥。
“自古帝王無私事,想要輕鬆自在,下場必然不好,既然已位繼大統,煩請陛下休要自輕輕人,切記當初豪情壯誌,也不枉我與家父看錯君主。”
音極輕,份量卻極重的一席話,讓丹鳳眼又眯緊幾分,他深笑,收回不規矩的手,負在身後,昂首而立,回複一派皇族高貴的氣度,“小景所言極是。既然朕已在眾多皇位繼承人中,通過李丞相多番試煉,繼承大統,就該不負李丞相力保輔佐,好好治理國事,什麼後妃子嗣由他替朕甄選便是。畢竟,從坐上龍椅那日開始,朕就不再是寄宿在李丞相府上的小世子,而是關乎李氏一門榮辱的關鍵,對吧?”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景是何意,於朕與你都無用,重要的是,你家父李丞相是這意思便足夠了。朕是明君還是庸主都無妨,重要的是,別惹亂子,乖乖聽話……”
“所以殿下與我相好也隻是為討好家父乖乖聽話而已?”
“說不定哦。”
戲謔的回答讓美人冷下臉,忽然一改柔婉風姿,抬手豪氣十足地揪住貴公子的衣襟,揮手就是紮實的一拳,正中右頰。
左右侍衛見此變故,抽出腰間兵刃便將出手傷及主上的家夥拿下,他被打的踉蹌搖晃,捂著臉龐咬住下唇,回過頭來,但見一身白裳的美公子被自己左右侍從按倒屈膝在地,雙臂被反剪抬起,幾柄白晃晃的刀片擱在他尖潤的下巴下,隱在烏順長發下的俊俏容顏被迫流瀉而現,眼神狠厲再不若方才百無一用的柔弱書生。
“你我之間,既無信任,隻有權謀,不如殿下就地誅殺我。
“……”
“家父隻有我一獨子,我身死,亦絕後,權責再大也無野心,殿下即可高枕無憂。豈不快哉?”
“嗬嗬……小景的眼神可不是這麼說呢。”他喃喃自語,抬手揮退左右侍從,接手扶住美公子的身體,深看進他的眼眸,“他在罵朕沒出息,錯看了朕,枉費多年同食同寢同窗的情義……”
指尖抬起,掬起一縷檀香輕饒的黑發,他手肘一彎,用力地將對麵之人擁入懷中,心口相貼,宛若手足兄弟,他語氣沉重,張唇輕語,“既便眾所為敵,朕唯信小景一人。”
“隻要陛下全心信任,臣——定不負君。”
天眷貳年春,新帝登基,後宮空蕩虛懸,為留後嗣,特在朝堂選舉德才兼備的官家女兒進宮侍奉。
逢聖詔,朝堂所有官員無論品級如何,家有女兒者皆可參選,自行前去禮部由畫師備作畫冊,供新帝擇選。
一道道聖旨從宮廷飛向眾位官家,一個個養在深閨的官家小姐從閨閣步履盈盈地走出跪接聖旨,開始精心籌謀大選。
一卷卷仕女美圖從禮部畫師手下而出,轉而送上天子龍書案,堆疊如山。
李宸景站在龍書房內,低眸沿著散亂一地的畫冊看去,遠離龍書案上的所有畫冊,一道金赤龍袍身影沒規矩地翹著腳兒,依欄獨坐在窗邊,手持一卷畫冊看著出神。
他沒有走近,恭敬地行著臣子禮儀。背光而立,他看不清楚皇帝正看著哪位女子的畫像淺淺玩味地笑著。
“原來……讓小景如此中意的柳蓉蓉生得如此模樣啊。朕總算知曉了。”
聞言,他臉色輕變,撇眸看向他手裏高舉的畫卷。
金龍繡袍卻在這時一揮,將畫卷收起放下,像個孩子一樣盤坐朝他笑,揮揮手裏的畫卷,“小景,怎麼辦,我好中意她。”
“……”
“瞧你,臉色都蒼白了。哈哈。”他拍膝站起,將手裏的畫卷遞到李宸景手裏,見李宸景不肯抬袖相接,索性自己展開了畫卷。
侵入李宸景眼簾的畫中女子,一襲青衫素衣,麵貌不美不雅陌生至極,似乎與他素為謀麵,更奇特的是……不似龍書案上畫冊裏的其他女子,麵容白皙,桃腮粉唇,或執傘而立,或花叢簇擁,這畫中之人一雙眼圈黑青,正豪邁地趴在一張桌上……呼呼大睡?
簇眉,李宸景滿眼疑惑地看向右下落款——從四品內閣侍讀學士朱璁之女。
根本不是柳蓉蓉,那為何……
“…這是何人?”好半晌,李宸景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是說了,這是朕中意的姑娘。”
“休要戲耍我。這並不好玩。”
“朕何時戲耍你了?”金龍步靴走向龍書案,單手操起放置在龍書案的一副仕女圖,隨性地向李宸景拋去,“給。還你最舍不得的柳蓉蓉。”
李宸景雙手接下拋來的畫冊,低眸輕瞥,畫中女子一襲飄然的白裳羽毛裙,宛若女仙般冰清玉潔,眼神清澈若靈玉,恨不能身後多畫出兩道鳳翼助她飛天而上,這畫美得快要失真,一顰一笑都讓畫師雕琢得那麼刻意,太過工於心計的畫技,讓他皺眉。
“這副模樣身段精雕細琢的讓朕害怕。這等女子,隻怕隻有受你保護才不至受損吧,像朕這等不懂憐香惜玉的男人,還是喜歡自然點的姑娘。”他獻寶似地揮揮自己手裏憨憨入睡的姑娘,“朕就想知道,她入畫的前一夜去做女飛賊了麼?瞌睡成這樣。這畫師朕是不是該打賞啊,不畏強權說真話,瞧她口水流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