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西艾兒走了進去，酒館裏的人回過頭來看了看，而後又恢複了原狀，不過西艾兒能感覺到其中有不同於好奇的目光。
他走到了櫃台前，遮得挺嚴實的兜帽不會讓他的容貌漏出來。
“一杯水。”他這樣要求。
酒館老板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臉上掛著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這張普通的臉上最適合的表情，他也不在乎來的客人是誰點的東西是不是很貴，在這裏住了很長時間的他很快就把水放到了西艾兒手邊然後去招待另一位過來的客人。
身邊少了兩個能吵會鬧的家夥，心情無端地就好了很多。
心情一放鬆，就覺得肩膀那裏有些酸痛了。
真見鬼，這些天不是這裏痛就是那裏痛，從前自己的體質有那麼差？想了想，大概是現在的空氣中屬於自然的力量越來越弱了，也讓他們這些個依靠著力量成長的精靈受到了影響，不過——蘇裏耶那家夥不是還蹦躂得厲害？
不正常的精靈。
西艾兒在心底裏打上了這個評語。
陰影籠罩在了他的頭頂上，不用回頭，精靈也能感覺到身後傳過來的壓力。
“別鬧事啊。”遠一些的地方傳來了幾聲看起來是喝醉的人的同伴的製止聲，沒有那麼堅決就是了。
“嘿！”背後的男人伸手搭上了西艾兒的肩膀，“我的妞兒好像看上你了。”
那也是好像，不是肯定啊。
西艾兒真是覺得鬱悶，甩開了那兩個家夥，怎麼就遇上了這樣的麻煩。背後傳來的不僅是威脅的語句，還有濃烈的酒味。
精靈不想糾纏，把該付的錢放到了桌麵上，轉身甩開那人的手就打算離開。
可惜被酒精麻痹了大腦衝動了神經的人不打算就這麼輕易讓他走，狠狠地拉住西艾兒的披風一扯，把他拽到了麵前，粗大的拳頭揚了起來。酒館裏的人都靜了下來，與其說他們害怕，還不如說是在等著看熱鬧。打架這種事在這裏隔三差五就會發生，要是十天之內沒有這種誰把誰扔出去，誰把誰打趴下這類的事發生他們還會覺得不過癮呢。
對方的身形要比精靈高上一些，西艾兒的雙手沒有動，冷冷地看著他被酒精熏紅的雙眼。距離比較近，又是抬高了頭去看，西艾兒精致的容顏就映在了男人的視線裏，讓他揚起的拳頭怎麼都打不下去。
“放手！”精靈的聲音帶著點冷淡，但是沒有怒氣。
男人就真的乖乖地放了手。
西艾兒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和帽子，走了出去。
酒館裏的喧鬧一下子又回來了，更多的，是同伴對男人行為的不理解。
“你怎麼突然停了？”還以為會看到好戲呢。
“比我的妞兒還漂亮，你說我打得下去嗎？”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男人摟緊了自己的女伴，心裏卻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那麼冷的眼睛，根本就不像是人類的眼睛，那麼漂亮的模樣，也根本就不像是人類可以到達的範圍……在靠近酒館的地方等了等，確定前一刻還糾纏在自己身後說要賴著的兩個家夥都失蹤了之後，西艾兒就離開了大道。他們不跟著更好，這兩個跟在身後，他不光沒有辦法去做想要做的事，還恐怕會寸步難行。
夜晚的森林，帶上了白天沒有的寒意，精靈下意識地攏了攏衣領，然後發覺自己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動作。
精靈是不會畏懼寒冷了，尤其是他是一個黑暗精靈，怎麼會覺察得出夜晚的寒冷呢。
該不是——他摸摸自己的額頭，感覺不出什麼，但更可能的是他的手感也有問題。
人類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毛病，精靈則沒有，不過力量下降到一定時候外界的變化也可能導致他們的“生病”，精靈的病隻有一種，體溫的不正常。
黑暗精靈的體溫應該比人類低，要是體溫不正常，就會直線上升。
看看四周，看看自己的手。
那兩個家夥，不需要他們的時候粘著不放，需要他們的時候不見人影。
西艾兒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剛進酒館時候的眩暈感已經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哪裏能躺一會兒嗎？他抬頭四顧，那裏好像有一塊比較平穩的地方，能夠當床。
他挪動腳步，還沒來得及抬腿，就感覺到自己的小腿上傳來了牽拉的感覺，向下看去，能在夜裏看到一雙反射著光的眼睛……
在西大陸的布局上，神族的聚居地光明之地和魔族的聚居地聚魔地分居於南北兩側，在他們之間間隔著人類的國家，同聚魔地相接壤的，是人類國家中軍事力量最強盛的佩塔和塔那，他們同聚魔地的相隔就是一個薄薄的貝恩特拉山脈。現在因為魔族們的移居，這兩大軍事強國似乎都有擴張的意圖。就不知道這對其他的國家來說是福還是禍。佩塔和塔那就像兩個非常接近又愛鬧脾氣的兄弟，什麼時候會有點摩擦，什麼時候又好得像什麼一樣。兩國交界的地方，目前也是整個大陸最關注的地方，他們要想吞並魔族離開之後的那塊廣闊土地，就要先在兩國關係上爭個大小。
國境線上，因為靠近貝恩特拉山脈，地域也屬於丘林地帶，幹涸的土地和稀少的植被讓這裏鮮少有人居住，在漫長的一半邊境線上也隻有兩三個小小的村莊還有那十多個小的軍隊駐守處。
在這個季節的時候，很難得的，下了一場小雨，沒有鋪上地板的泥地變得泥濘難走，西艾兒在這樣的地上走了沒幾步，鞋子連同褲腿就全濕了，覺得自己的小腿被弄濕的褲腿緊貼後冰涼的感覺實在不舒服，他想了想，還是到臨時避雨的山洞裏，把孩子抱了出來。
明明他是打定了主意來找人的，還沒等他找點一點線索，不相幹的人又找上他了。
也難怪了，在森林裏迷了路，整個世界都變得黑黝黝的，還有地上不時突出來的樹根和石塊，野獸的嚎叫聲在耳邊環繞，突然間發現了一個同類，誰都會衝過去吧，更何況是一個年齡尚小的孩子。看到西艾兒出現在森林裏，他可是一把撲過去抱住他的腿了。
“往這邊走沒錯吧，要是不對就告訴我。”黑暗精靈把孩子攬在懷裏，他的外套牢牢裹住了小小的身影，讓雨後森林裏的寒意不至於侵蝕到孩子。
對周圍的環境看了又看，依稀記得好似有些印象，就點了點頭。
往前不遠的地方，就是這條國境線上最靠近聚魔地的小鎮了，這座小鎮位於塔那國境內，居住的人員也以塔那國的國民為主，但也有不少學習黑魔法的魔法師會來到這裏，在西大陸上有一個奇妙的規則，靠近光明之地光明魔法的力量會增強，靠近聚魔地的地方黑暗魔法的力量也會增強。來此修行的魔法師又大多喜歡獨居，要找那麼一個能夠有和外界溝通，又能夠很大程度保證自己的獨立修行的地方，這麼個無名的小鎮就很符合他們的要求。
西艾兒進入這個地區的時候就發現了黑暗力量的增強，待在這裏要比在光明之地舒服多了……黑暗精靈回頭看了看原始森林，即使是在白天，錯雜的枝幹和茂盛的樹葉也讓裏麵如同黑夜，這種地方，是黑暗生靈最好的藏身之地，他不屬於蘇裏耶的世界，那個家夥再賴在他身邊也隻會讓他感覺到不舒服。尤其是現在魔法力量衰減，他的力量下降的時候。光明力量的擁有者總在旁邊晃悠，不是一件好事吧。
小小的，胖乎乎的手摸上了他的額頭，小孩子發現他好半天看著森林沒有行動覺得奇怪，“熱熱的……”
滑滑的， 熱熱的，能把他冷冷的小手捂熱。
小孩子不知道，西艾兒正處在一個很麻煩的階段，在這個黑暗精靈不受歡迎的地方，他目前能做的最好選擇就是盡快回到聚魔地或者魔域，而現在他不能馬上回去的理由從一條變成了兩條。
要尋找他想要找的人，之前還要把這個迷路的小孩子送回家。說起來，小孩子就有著那麼一點優勢，他們比成年人要更加容易和自然力量親近，在接觸那些未知的力量，他們的敵意要比成年人少上太多，能夠分辨的，也就更多。
遇上這樣的小孩子，其實就是西艾兒的死穴。
“看來我們是沒有走錯路了。”他抱著孩子走下了山坡。小鎮就在一個較為平坦的穀地上，大概有那麼一條街道，十多間比較大規模的樓房和十多間看起來似乎很破爛的房屋，小孩子伸手向其中的一間指了指，“我家……”
那是一棟外表稍有破爛的房屋，兩側原先的建築物都破敗不堪了，隻有中間的主屋還能夠居住。
西艾兒上去敲了敲門，古舊的木門發出空洞的聲響，“有人嗎？”
等了很久，才聽到裏麵微弱的腳步聲，然後，木門被打開了，一位年輕女性蒼白的麵容映襯在室內的黑暗之中，更加顯得她白得沒有絲毫生氣。
“媽媽。”小孩子伸出手去想要觸摸自己母親的容顏，但在他還沒能摸到之前，那位女性就雙眼一閉，倒到了地上……喬戈瑞醒過來的時候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短暫的記憶恢複之後她想起她在昏倒之前看到的東西，她不見了的孩子好像出現在了門口——她從床上跳了起來，正想衝下樓去，一聲清脆的叫媽媽的聲音阻止了她。
她一把摟住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寶貝，都失蹤一天了，竟然回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連聲說著，聲音都因為激動有點啜泣了。
“媽媽不哭，不哭。”懂事的孩子幫母親擦著淚水說著。
他們母子下樓的時候，西艾兒正在廚房開夥，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喬戈瑞才想起來自己為了找自己的孩子都一天沒有吃東西了，要不是實在在累得支撐不下去了，她還在森林裏一邊喊著兒子的名字一邊打轉呢。
“你最好還是去休息。”精靈帶著點微微涼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啊……”她對精靈還有那麼一點印象，“是您送洛加回來的，真是太感謝了。”
“不用客氣。”西艾兒微笑著搖搖頭，“下來了就坐一會兒吧，我快做好了。”
西艾兒的手藝是相當不錯的。
幫忙把孩子找回來，幫忙做飯，幫忙修整屋子……喬戈瑞發現自己就是跟在後麵團團轉，那個外來的客人比她看起來更像是這個家的主人。
她當然知道這個想法很荒謬，尤其是，對方還是個黑暗精靈。
這裏的人們比起光明魔法，更加習慣於感應黑暗魔法，她自己還會一兩個黑暗係的魔法呢。況且精靈這個時候沒有隱藏自己的外表，那麼漂亮的容貌和尖尖的小耳朵，還有人會看不出來嗎。
“真是太謝謝你了。”她的聲音很輕，差那麼一點就算是精靈的耳朵也聽不出來了。
“沒關係。”西艾兒正好幹完了，拍拍手，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孩子哄睡了，晚飯吃過了，屋頂修好了，他可以離開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幫他們這麼大的忙，就是覺得這個家庭就這麼一位母親和一個孩子挺不方便的，既然有緣分碰到，臨時幫幫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精靈是這樣思考的沒錯，可是這個世界上，事情的發展和預先的想法是會有根本的不同的。
“姐，好香啊，今天你做了什麼好吃的。”門外的人似乎是喝多了，還沒有進門，隔著門辦就能聞到從外麵飄進來的酒味。
西艾兒愣在了門口，開門不是不開也不是。
喬戈瑞臉色一變，大步向前，狠狠拉開了門，“你死到哪裏去了！你侄子不見了都不見你回來！幸好找到了，要是找不到……我……我可怎麼辦！”
“啊？”門外的人踏了進來，“喬克不見了？什麼時候的事？”
“你還說！”喬戈瑞險些哭出來，眼眶紅紅的，“現在在樓上睡覺呢。”
“哦。”年輕人撓撓頭，早先的酒氣被這一嚇給嚇跑了，轉眼一看，又嚇了一跳，“啊！你——”
西艾兒要不是在女士麵前得顧著自己的形象，就翻白眼了。
“真是有緣哪……”酒吧裏那位向他興師問罪的家夥不就在眼前嘛。
“你怎麼會在我家。”年輕人的嗓門大得很。
不等精靈回答，喬戈瑞就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後腦勺，“這可是你侄子的救命恩人，還不快說謝謝。”
年輕人的脾氣很直，立刻一句“謝謝”說了出來。
西艾兒的嘴角很想抽動幾下當回禮，不過最後他還是控製住了，短短地說了一句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