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呢?”黑衣人的態度非常悠閑,就像是在考慮該如何去玩遊戲的孩子,“我把他交給你怎麼樣?”
黑暗中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喘息,然後就是比哭還難聽的笑聲,像是在嘲笑對方的話語,又像是在自嘲,“你會舍得?”
黑衣男人笑了起來,即使是在陽光普照的天氣裏,他的身邊就像是環繞著恒久不散的寒冷,“我怎麼會不舍得呢……”
黑暗的牢房裏沒有了聲響,就好像先前還在的東西已經不在了一樣。這個空間裏就剩下黑衣人的自問,“我會不舍得嗎……”
沉淪在半夢半醒當中是不是會幸福一點,在久遠的過去不要用任何的形態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煩惱了。
這大概是所有的精靈都曾經思考過,可是已經沒有任何力量改變的命題。西艾兒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仍舊是一片黑暗。沒有一星半點的光芒,就像已經被黑暗所吞噬了。
伸手觸到的,是冰冷的石板,雙手動了動,金屬相互敲擊的聲音傳入了耳朵,手腕上冰冷沉重的感覺讓西艾兒險些抬不起胳膊來。
鐵鏈相互敲擊的聲音驚動了牢房裏另外的人,西艾兒聽到了一個不算陌生的聲音。
“你沒事吧?”
這是招待他們的克索勒的聲音,西艾兒轉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你也在這裏。”
“不止我。”身邊傳來了瑣碎的聲音,克索勒再說話的時候聲音表明他就在黑暗精靈的身邊,“他們母子倆也在。”
不習慣別人這麼靠近的西艾兒微微動了動,背靠上了牢房的石頭牆壁,“現在是天黑還是天亮。”
克索勒的聲音帶著奇怪,“天亮了,怎麼了?”
天亮了,那就是說——西艾兒仰起了頭,感覺到一種溫暖落在臉頰上,天亮了的話,那就是從窗口照進來的陽光吧。
“喬戈瑞呢?”在這牢房裏好久,沒有聽到他們母子發出什麼聲音。
克索勒的聲音更加奇怪,“哭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睡著了,你怎麼了?”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克索勒伸出手在西艾兒眼前搖了搖,發現黑暗精靈睜得大大的眼睛一動也不動。
“西艾兒你——”克索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渾身提不起一點勁來,這鏈子上該是下了什麼封印,可是什麼樣的封印能同時剝奪他的視覺,還是,他身體本身出了異變?
湧上來的惡心感難以壓製,西艾兒低下頭去,按揉著自己的腹部,想要減輕一下難受的感覺。
很冷,太陽照在身上的溫度抵消不了從地底冒出來的寒意,那種寒冷,讓他想吐,可胃是空的,什麼也吐不出來。
身邊突然傳來了溫暖的感覺,漫漫地包圍了他。
“別動。”克索勒的聲音近在耳邊,“你的情況不太好。”
黑暗精靈沒有動,他很累,也很疲倦,眼前的所有隻剩下了黑暗,這種黑暗是不是說明他回歸到自己誕生處的時間快到了呢。精靈的死亡不是正由一些感覺的崩潰開始的嗎。
“這裏是哪兒?”西艾兒不是坐以待斃的人,隻要有一點機會,都要積極行動才是。
克索勒聽起來很無奈,“這裏是塔那境內,他們對克倫貝爾出兵了。”
“這麼快?”西艾兒皺眉。
軍事力量的膨脹必然會帶來野心的膨脹,在魔法力量逐漸消退,除了人類以外其他種族一一離開的時候,這兩個素來以軍事稱霸的國家會有所舉動也是自然,隻不過西艾兒沒有想到他們的速度會那麼快,畢竟,魔獸們才剛剛離開不是嗎。在向聚魔地前進之前,塔那所就先拿軍事力量薄弱的克倫貝爾下手了不是。
“出其不意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克索勒這麼說著,“畢竟邊上還有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不是嘛。”
在塔那邊上的佩塔國又豈是吃素的,在塔那的行動開始之後,怕也會動起來,一場席卷而來的風暴恐怕在所難免,塔那肯定是要迅速地占領古倫貝爾的大部分土地以壓倒佩塔。
“不光是我們。”克索勒用手背輕輕敲了敲堅硬的石牆,“隔壁關著的,是古倫貝爾的其他貴族。”
那麼他呢?西艾兒確定鎖住他手腳的鐵鏈既然帶上了封印,關他的人肯定是知道他的身份,現在他的疑問就是他們打算拿他怎麼樣,在連續的衰弱和封印之下,他別說救人了,連自己離開都不可能。
“我不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麼。”克索勒充滿自信地說道,“不過我想我們暫時是安全的。他們的軍事行動到目前為止還是相當秘密的,要是他們還想繼續秘密下去,做得有模有樣就要有合適的演員。”
他們這些人正合適不是嗎。
隨著太陽越來越明亮,眼前的黑暗也變成了灰暗,然後變成了光明。西艾兒推了推身上睡著了的克索勒,“有人來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很快就被人帶了出去,以扣押人質為要挾要他們合作。克索勒為了家人不得不妥協,黑暗精靈卻似乎有其他的顧忌導致了他的合作。
既然要表現得合作,那麼當然不能再讓他們手銬腳鐐地出現,克索勒也就算了,黑暗精靈那是一定要鎖起來的。
纖細的手鏈就像是裝飾品,不過這可是用從古倫貝爾德遺跡裏麵找出來的水晶特別打製,不要說克索勒,連西艾兒覺得拿這個來做鐐銬簡直就是暴斂天物。
這群侵略者,素質和水準還不是普通的低。
按照他們的想法,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在這裏營造全部正常沒有異狀的假象。
還是那座位於海邊懸崖上的莊園,克索勒和西艾兒以外就全部是侵略者的人了。到處都是眼睛,他們兩個被迫合作的人基本上也隻能有眼神的交流了。
塔那和佩塔原本就是由一個國家分裂而來,自然也帶著很多的相同點,在文化上的顧步自封就是一大特色,他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西艾兒在魔族中的重要性,還以為這就是一個意外的發現,就派了一個練習黑暗魔法的魔法師盯著他。或許普通的黑暗精靈在這種情況下是真的無能為力了,可是,西艾兒有他特殊的辦法。
黑暗精靈有他們的分級,按照力量和能力的強大,有魔法力量和武技級別的區別,在武技方麵,最低為三星,最高為五星,基本上,沒加一星的實力對比是十比一,要加上一星是非常困難的。人類當中最優秀的戰士在他們族中相當於三星的位置。
人類的魔法師在魔法上那是沒有話說,在武技上的欠缺卻是普遍現象。
西艾兒在觀察了一陣子之後,發現自己還是很容易就瞞過他溜開的。光明之鎖隻能封鎖魔法力量,對後天鍛煉得來的武技是不會是半分削弱的。這裏的人很多,監視的眼睛也很多,西艾兒知道他們正在策劃下一步的侵略計劃,一旦這裏不再是他們需要保密的前沿,恐怕他們這些人質的下場就堪憂了,他必須在他們下一步行動之前想出辦法來。
晚上,是黑暗精靈行使力量的最佳時刻。仔細確認和他同處一室的監護者已經完全睡著之後,他就悄然起身離開了房間。從屋頂上走過去,他的腳步聲幾乎是沒有的。雲朵遮住了滿天的月光和星光,莊園裏隻有人類點燃的照明燈火,克索勒先前就有了把莊園裏的人放假的行動,侵略者們也不能太大張旗鼓,在晚上也盡量減少他們的活動,燈火也不是很亮,為西艾兒提供了更好的活動掩護。
還記得那天從地牢裏出來的路,通道裏很寂靜,或許是因為裏麵關押的都是老弱婦孺,沒有什麼要值得注意的。
奇怪,通道裏要是沒有多少守衛也就算了,怎麼連一點走動的腳步聲也聽不見呢。精靈的耳朵是敏感的,這種沒有腳步聲的地方就意味著,這裏沒有人在看守。
是什麼樣的地方不需要人去看守。
西艾兒加快了步子,恐怕——還記得那個牢房,還記得克索勒曾經摟著他敲擊牆壁告訴他他的家人就關在隔壁,西艾兒看到了,關押他們的牢房空了,喬戈瑞和喬克都不見了,而在隔壁——已經不是血腥的味道了,屍體腐爛的臭味因為結界的封鎖隻能彌漫在這個小小的區域內。身穿著華麗服飾的人們曾經在舞會上展現著他們的風采,現在卻隻能在這個小小的牢房裏發臭腐爛,衣物上爬滿了蛆蟲,那些尊貴的女性卻再也沒有辦法發出尖叫聲了。空洞的眼窩注視著西艾兒,是看到了再也看不見的希望嗎?無論這裏的人們原先有著怎樣的人生,現在他們也隻能無奈地選擇沉睡了。
西艾兒決定先前的嘔吐感又強烈了起來,讓他不得不扶助牆壁。
魔族的戰爭從來不波及他們的幼子,而人類為何如此殘忍,這些屍體裏,好多是還沒有成年的孩子。
黑暗精靈扶著牆壁往回走去,他不能停留太長時間,必須要搞清楚他們的下一步計劃,不能再讓他們重複這樣的行為。
處於戰亂時期的曆史記載都是很混亂的,充斥著各種的陰謀和血腥,當中犧牲掉的人也是不計其數,先前還是富貴人家,轉眼就隻能成為屍堆裏腐爛的屍體。誰又能掌握誰的命運呢。
西艾兒想吐,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那種感覺,讓他非常不舒服。是不是真的在人類的世界裏待的時間太長了,長到了,他快要無法忍受的地步。或許,這件事之後他必須要離開了。回到他的族人當中去,那種回歸的感覺,能讓他心裏好受些。
不同世界的居民,不同世界的思想和做法,人類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生物呢?可以那麼溫柔,可以那麼可愛,可是又是那麼殘忍和凶狠。黑暗精靈不得不承認,即使在人類當中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也無法徹底了解這個族群,似乎要是不成為人類,就沒有辦法知道她們的想法呢。
他還能做什麼呢。人類間的戰爭不需要他插手,他想做的,隻是在他們的戰爭爆發之前能讓一些人離開,一些他不希望被卷入戰爭的人。
人類不知道,魔域那個地方,其實還存留著一些留有人類血統的後裔,在很古早的以前,曾經有過魔族和人類通婚的曆史,在他們的後代中,也有一些帶有魔族血統過的生活卻和人類相同的魔族族人,如果有少數人類生活在他們中間,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那對母子在哪兒?克索勒在哪兒?
天上的自然光線好像被雲層所遮蓋了,走廊裏的光線暗淡下來,西艾兒沒有發現,雙手上的手鏈變成了黑色,絲絲縷縷的黑色細線糾纏向黑暗精靈的手腕,沒有受到任何阻力就潛了進去。
眼前的景物開始扭曲變形,身邊所接觸到的東西,好像都消融在空氣中,手可以穿過實物卻摸不到它們。
這個地方,究竟是哪兒?身邊所發生的,是不是真實的?
西艾兒覺得身體好沉,意識卻很清醒,這個地方有著時間和空間的扭曲,有人設下了龐大的結界,在這個地方隱藏著什麼。
發生過的事,有些是真實的,有些是不真實的。
那種熟悉的眩暈感,真是讓人不舒服。
麻木的,沒有感情的表情,空洞的眼神,這是誰?
腦海中似乎存在一定的印象,可是又說不出那個名字來。
“哎呀呀!”有人用不經意的聲音在身邊說著,“你發現了啊。我還以為能再瞞過一定時間呢。”
耳朵裏好像在轟鳴,那天時候的溫暖,變成了徹骨的寒冷。
你想拋棄什麼……我嗎……為什麼……“我不是……”西艾兒驟然醒過來。
這裏,是哪兒?
黑色的,眼前的一切都是黑色的。看不見半點光亮,也看不見自己的五指,卻能感覺到身邊有東西在活動。
手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觸摸到了金屬質地的杆子,是牢房嗎?
外麵,有人?
“你不是什麼?”那個聲音靠近了,似乎有點急切。
西艾兒平靜下來,慢慢地,在嘴角掛上淡淡的笑容,在逐漸明亮起來的世界當中,出現的是他似乎曾經信任過的人,“你是誰?”
克倫貝爾的貴族,想要結識精靈的好奇人士,那個人,是不是不存在呢?
“隨便你叫我什麼。”曾經叫做克索勒的人看著他,伸手觸摸了一下精靈姣好的麵容,“我沒有名字的。”
沒有名字,在他的記憶裏,隻有黑暗中唯一的一點光芒,而這點光芒,拋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