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西艾兒退後了，他現在被關在一座石頭的牢籠裏，身後身前都是危險，身前的危險要比身後的嚴重。
很濃重的腐爛味道，可是在裏麵的卻不是死去了的——黑色的手簡直就像是骨頭加上一層枯槁到極點的皮膚，長長的指甲已經很久沒有修剪了，就這樣，那隻手從後麵的黑暗裏伸出來，勾住了黑暗精靈的脖子，把他拖拽到了克索勒看不見的角落裏。
裏麵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克索勒抓住了欄杆，“回來！”
沒有聲息，也沒有任何人出現。
被黑暗所吞沒的時候，會感覺到什麼？
西艾兒坐在黑暗裏，不想看也不想聽。
“你怎麼了？”和他同在一個牢房裏的人問他，那聲音已經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聲音了，不過對魔族來說，無所謂吧。
黑暗精靈笑了起來，“你真奇怪。”
那聲音冷了下來，“你不是也一樣。”
會被人關起來，隻說明他們兩個一樣的笨吧。
魔族的黑暗精靈和魔族的逃犯之一，就這樣被算計了。
被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生靈。
現在這樣很平靜。
黑暗精靈幾乎就是在享受這樣的感覺。
“有想過要出去嗎？”
西艾兒張開了眼睛，外麵，還是一片黑暗，大概已經天黑了吧，“不是沒有辦法嗎？”他以為他喜歡被人關起來。
“我還以為，你最會隱藏實力呢。”克雷地安不在乎地揮揮手，他現在這種樣子還真不好出去見人，黑色物質在身上蔓延，卻沒有奪取他的性命，或許是克索勒故意所為。被破壞的，是他的外觀，原先還能算是英俊的外表變得如同幹屍一般，好在魔族當中魔獸們都有著更加恐怖的外觀，想穿了之後的某位魔族逃犯似乎也不怎麼在意了。
黑暗精靈確實擅長隱藏自己的實力，西艾兒也不否認這一點，“那也要分場合。”他閉上眼睛，能感覺到淡淡的一點月光通過折射在他的麵容上拂過，“克倫貝爾的水晶對黑暗力量的克製是絕對的。”
克雷地安笑了起來，咧開的幹裂嘴唇下是白森森的牙齒，“所以我也得離你遠一點，免得被克製住。”
“你離得遠離得近都一樣吧。”西艾兒說起來毫不客氣，“被封咒纏住，比我更麻煩。”
“你——”“謝謝。”
那種真心的微笑，就像是突然讓這個幽暗的地方出現了光亮。克雷地安一下子沒有了聲音。
“要是能夠出去的話。”精靈的話很平靜，聽不出一點情緒的波動，“你會去哪裏呢？”
“回魔族。”克雷地安閉上了眼睛，不想再看到精靈的笑容，也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他把自己蜷縮進更深的黑暗裏。
“不怕長老院的懲罰嗎？”
“哼。”冷哼了一聲，克雷地安好似又找回了從前的感覺，“他們能拿我怎麼樣。”
是不能怎麼樣吧。西艾兒苦笑，魔族現在處於需要力量支撐和改變自己的世界的時候，克雷地安要是能夠回去，長老院大概就會給一些較為輕的處罰吧。
前提是，他們能夠離開的話。
黑色的世界，黑色的光芒，從有記憶開始，就是一片黑色。曾經被叫做克索勒的貴族青年在意外當中，被黑色物質所感染，逐漸地被吞噬了。在出現在西艾兒麵前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是克索勒，而是另外的東西了。
不止是黑暗精靈，他也曾經吞噬過另外的很多生靈，可是，是因為在接觸到黑暗精靈的思維時他已經可以擁有獨立的意識了嗎？為什麼要對精靈這麼執著呢。在他的意識裏，頑固地覺得精靈是他的根源，或者說，至少精靈知道他的秘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如果他想要真正成為一個完整的生命體，他必須知道。
很想就這樣吃掉精靈，可是，又想看著他。
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他再次到牢房門口的時候，精靈就靠著欄杆坐著，好像是睡著了。
他蹲下身子，從欄杆裏伸進手去。觸到了精靈的頭頸，在那上麵有一圈挺深的瘀痕。
“很疼嗎？”這麼用力的掐，克雷地安一定是很恨他了。
西艾兒睜開了眼睛看著他，沒有說話。
克索勒突然打開了牢門，把手遞了過去，“過來。”
西艾兒沒有動，隻是安靜地看著他。
克索勒的眉蹙在了一起，“你不想出來嗎？”
“不想。”精靈給了他一個答案，又給了他一個他沒有想到過的問題，“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克索勒的動作粗暴起來，抓住精靈的手臂把他拉了起來。
西艾兒很輕，精靈一般都要比人類輕上一些，克索勒用的力不是很大，卻足以把西艾兒拖到牢房外麵。
“你帶我去哪兒？”沒有什麼力量反抗的西艾兒在他身後問著，封印他的水晶力量加強了不少，不要說魔法，連身上的力道都消失了。
克索勒陰沉著臉，隻管把他拽走，竟然連牢房門也不關了。
克雷地安在裏麵吹了聲口哨，牢門被打開的時候，這個地方的封鎖就被破壞了，真不知道那家夥是怎麼想的，是不是認為他沒有利用價值了。也是，那家夥在他身上做的試驗可是夠多了，怎麼用黑暗物質去破壞魔族的身體，西艾兒啊西艾兒，你怎麼就這麼招人恨呢。
魔族的高級成員之一輕鬆地打開了自己身上的鎖鏈，離開了這麼囚禁過自己一段時間的地方。至於黑暗精靈，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去顧及了。他最需要的，是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讓自己盡快恢複。
戰爭也好，紛亂也好，這些和現在的克索勒都沒有任何關係了。就像他原本就在人類的世界之外，現在不過是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沒有感到任何的牽扯。黑暗精靈就是太喜歡和人類牽扯在一起，才讓他有可乘之機，難道西艾兒就沒有發覺，他身邊的人已經成為了他的累贅嗎？還是他已經察覺了，還是即便察覺了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呢？
西艾兒追問他那對母子的下落，他直接告訴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在他改變主意抓住精靈離開那個地方之後他就沒有再關心那些人的下落了。克索勒原先的親屬也一樣，那些人類，和他無關。
黑色的頭發和眼睛，被黑暗物質同化的克索勒和原來的自己相比就改變了這一點外貌。
他差不多是用拖的把精靈拽進了自己的地盤。
四周的空間在微微的扭曲之後，景象就改變了。
這裏就像是一個住宅的內部，西艾兒還真沒有想到他能這麼快就駕馭自己的力量。在吞噬生靈的過程當中，克索勒也能夠將他們的力量劃歸已有。
這是一間房間，典雅的布置和主人粗暴的行徑真不符合。
“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克索勒把精靈推了進去之後警告道，“克倫貝爾的水晶力量向來是很穩定的，而這個地方和外界的扭曲連接可不是現在的你可以跨越的。”
他說完就離開了，西艾兒在這個地方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是離開了這個空間吧。
算了，即來之則安之。而且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目的，也不能輕易就走。這麼想著的西艾兒，就是沒有考慮過自己的處境問題。精靈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萬一出現問題，就選擇消失了，彌散在這個世界當中，也比無意識地活著好呢。
從自然界中誕生，是所有生靈的起源，無論來源於黑暗還是光明，都是如此，沒有意識的力量吞噬了其他力量之後，逐步有了自己的意識和感知，最後形成了現在的克索勒。給西艾兒帶來的麻煩。
曾經透過心靈的空隙想要襲擊精靈的克索勒到底對他存的是什麼心思，他是越來越不明白了。
這裏的設備還是很齊全的，所有的生活用具都有。在想了一下，覺得克索勒不會那麼快回來之後，西艾兒燒些熱水洗了個澡，精靈是很愛幹淨的，昨天在牢房裏待了一整個晚上，那套衣服基本上不能穿了。
在衣櫃裏翻了好一會兒，找到的都是可以當睡衣穿的長袍，就隨便找了件換上。洗好的長發就散在了躺椅背後，要是蘇裏耶在這裏，肯定要說他這個時候竟然還這麼會懶散了。
克索勒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了睡在躺椅上晾頭發的西艾兒。
精靈的麵容恬靜而安逸，毫無防備的麵容就好像在自己家裏一樣。白皙的頸項在微微敞開的衣領下浮現，克索勒伸出了手——說到底，克雷地安還是從來沒有弄明白過這些黑色物質的來源，盡管他可以說是第一個發現那些東西的人，被沾染之後要想弄掉，困難到家了。沒有了被封印的壓製，他的力量恢複速度還是很快的。
蘇裏耶發現他的時候，他正在回聚魔地的路上，看到了神族的族長，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
這個時候的蘇裏耶，正和尤裏分頭追尋西艾兒的下落。
“你？”看到克雷地安，神族的族長明顯被嚇了一跳。
這家夥不是失蹤嗎？怎麼憑空掉下來了。
“找西艾兒？”也不是說他猜得對，而是這一陣子除了那兩個國家的秘密活動，就是神族族長和魔族聯手的大搜索了。黑暗精靈的失蹤讓他們差不多把整個西大陸翻過來。他想不知道都困難。
“你！”蘇裏耶當然想到了從前眼前這可是和西艾兒處於對立的地位的。
“我可以給你一點線索。”克雷地安拋過來一件東西，“至於是不是能夠找到，就看你自己了。”
蘇裏耶接在手裏，那是西艾兒身上的衣服碎片。轉過身，發現克雷地安已經走遠了。
“不知道你找到的，會不會是他的屍體呢……”
好像在很久以前，克雷地安記得，還是他和西艾兒關係不錯的時候，曾經問過精靈一些關於追蹤術的問題。
“時空走道需要介入物質性的東西嗎？”
“也不一定。”黑暗精靈這麼說，“不過那可以加強兩方麵的聯係，一方麵的物質在這邊，另一方麵的物質在那邊，兩者之間還存在魔法的聯係的話，那就一定能夠構成一個時空通道了。”
留在西艾兒脖子上的勒痕，不過是在掩蓋他衣領被撕碎的假象。衣服的碎片，魔法的聯係，用這塊碎片加上時空魔法，就能找到西艾兒的所在地吧。
可是，距離克索勒把西艾兒帶走已經過了幾天了，黑暗精靈是否還是安全的，就不是他所能知道的了。
蘇裏耶拿著碎布，現在要開啟魔法應該是很容易的，開啟了魔法之後到達的是什麼地方，他又會看到什麼？
黑暗當中是否能誕生光明？
你是否已經找到了死亡？
耳邊好像有人在急切地呼喚著，可是他睜不開眼睛來。
蘇裏耶確實成功到達了那個地方，可是周圍的結界讓裏麵的主人迅速有了反應。
“神族的族長？”克索勒對他的力量有點印象，“竟然被你找到了？”
在魔法的範疇內，有一個絕對空間的概念，在這個區域內，空間的主人有著淩駕一切的力量，無法隱瞞行蹤的蘇裏耶就踏進了這麼個陷阱。
又是一次空間轉換，這個空間很大的房間根本就看不到四周的牆壁，中央放著一個水晶球，紫色的光從球體中間透射出來，讓蘇裏耶心驚的是倒在球體之下的西艾兒。精靈的手指微微呈現出透明的光澤，那是力量耗盡，快要消亡的狀態。
他連忙走過去叫他。
“……好累。”
抬起頭來迷茫地看著他的精靈的雙眼是深藍色的，就像他曾經看到過的那樣。
“西艾兒！”他著急地叫他。
“不要吵……”精靈的麵容很疲憊，努力想擺脫蘇裏耶扶他的手，“讓我好好睡一覺。”
“不要睡！”蘇裏耶狠下心腸，用手在精靈的臉上摑了一掌，“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