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無論如何，也不會是那個可以笑得很溫柔的精靈了吧。
“你以為呢？”白色的人影在地麵上走動著，克索勒看見了他們周圍的天色依然全黑，四周的草叢間隱隱重重的眼睛都在看向這裏。
“在你的記憶裏，我是什麼呢？”
在我的記憶裏？
“可不要忘記了。”白色的人影附下身來，湊近到他的耳邊，“是你召喚了我。”
尖銳的疼痛伴隨著令人窒息的黑暗降臨了。
閃著寒光的長劍從前胸沒入，又從背後鑽出來，麵對這樣的襲擊克索勒竟然都不能避開。
“借助人類的屍體來到這個世界的你是不是會後悔呢？”白色的人影拔劍，看那具軀體倒下，“老是要借助其他生命的力量可不是好事呢。什麼時候，你能夠讓自己獨立出來，我就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好了。”
叢林裏，被鮮血召喚而來的野獸已經圍攏在四周了，想必過不了多久，這具早該死亡的屍體就會化作它們嘴裏的美食吧。
白色的人影直起身子，“天黑了呢。”
翻卷的黑色雲朵遮蓋了天空，沒有半點月光和星光的叢林漆黑一片，在這一片漆黑中，隱藏著黑暗精靈們的城市。
紅色的液體突然漫出了他的口中，腥鹹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他抬起右手，那白晰的皮膚上隱約透露出點點金色。
“糟糕。”他搖搖頭，步子也變得沉重起來，“這個身體支撐不了多長時間，我要趕快才行……”
白色的人影走入了黑暗深處，連同他身上的光也消失了，方才停留在周圍的野獸靠近了，夜晚的森林裏，響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同樣深處在黑暗當中，蘇裏耶還不知道他的遭遇要比克索勒好上無數倍。
他不過是被黑暗精靈們抓回了他們的地盤，盡管過程難看了點，目的還是達到了。
黑暗精靈的城市位於深深的地下，有著不同於地上世界的光芒，就和蘇裏耶曾經看到的，西艾兒身上的幽藍色光芒一樣。沐浴在藍色光華下的城市就像是沉睡一般沒有聲息。
這是黑暗精靈最後留在這個世界，留在西大陸上的地盤，早在大遷徙之前，黑暗精靈就已經逐漸離開了這個地方，帶著他們的眷戀和無奈離開了這個被人類所占據的世界。在這裏還留著的黑暗精靈已經很少很少了。蘇裏耶要是知道前去抓他的六個是唯一留在這裏的年輕人不知道會有什麼想法。他在打鬥的時候很是心不在焉，否則，怎麼會被一個三星級別的黑暗精靈偷襲成功。
“真暗……”舉目而望，隻有很暗的藍色光芒從牢房的窗口透進來，蘇裏耶站在疑似是床鋪的地方墊起腳尖看出去，外麵，就像是一座城市的墓穴，寂靜而無聲，就好像這裏唯一的活物就是他自己了。
“奇怪。”摸摸還在發痛的後腦勺，蘇裏耶瞪得眼睛都酸了，“那幾個家夥呢？”打了他就跑了嗎？
跳到地上，發現這個地方做得還真是不錯，地板都是厚實的大石板，厚度也夠，要是沒有猜錯的話，石磚的下麵是堅實的山石，普通人是不可能從這裏挖隧道出去的。
是啊，普通人——蘇裏耶鬱悶地發現，那些打暈了他的黑暗精靈八成是徹底地低估了他的實力，看看，身上被下的封印也是最輕微的那種。
他們以為，光憑這些就能把神族的族長封印住了？
他還不知道，在這個錯認的背後，還有尤裏一份大大的功勞，要不是尤裏把傳言中的他說成是沒有什麼力量卻妄想著通過陰謀詭計謀害黑暗精靈，他也不會有這麼“精彩”的遭遇了。
蘇裏耶沒有必要去傷腦筋挖隧道離開這裏，他輕輕推了推牢門門就開了。
他到底是為什麼會被扔到這種地方的？
“簡直就是胡鬧！”
倒不是這座城市是空的，而是所有還遺留在這裏的黑暗精靈這個時候都聚集到了他們最重要的建築物——祭祀殿裏。
六個出外擅自行動的年輕人正被他們的家長罵得狗血噴頭。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闖了什麼禍！居然去襲擊神族的族長！”這位家長，看來是知道蘇裏耶的大名的，“打也就打了，竟然還把這麼個討厭的麻煩帶回來！你們的腦子是怎麼想的！”
討厭的麻煩——蘇裏耶在魔族當中的名聲還真不怎麼樣。
“我們怎麼知道。”六個在家長們眼裏還是絕對的小鬼小聲地辯解著，“而且，他那麼弱……”
“閉嘴！”家長猛一頓手中的權杖，“神族的族長會這麼弱！明顯就是為了讓你們帶他進來！”
“啊——”六個小鬼做猛然醒悟狀，“好奸詐！”
家長咳嗽了一聲，停下了大聲地責罵，要罵這麼長的時候嗓子也是會痛的，“你們幾個小鬼，現在知道了吧，這麼單純，在外麵被別人騙了都不知道。”
說得還真是明顯，讓躲在一邊偷聽的蘇裏耶非常非常之不好意思。
他有這麼惡劣嗎？
咳嗽了一聲，明明是被動著被帶到這個地方，卻成了別人嘴裏的麻煩和騙子的蘇裏耶從他的藏身地走了出來。
“各位，打攪你們真是不好意思，可是你們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呢……”
“躲藏在黑暗中的靈者，你們真的可以阻擋我的道路嗎？”
在精靈們的地盤上，都會設有一種結界，在過去，那是劃分地域和不讓非族人的人隨意進入而設立的，在黑暗精靈大量離開之後這依靠著眾多精靈的力量所支持的結界已經很弱了，不過，還是可以阻止他人進入的。
在西艾兒踏入結界的時候，擔任警戒的黑暗精靈就發現並現身阻攔在他麵前的。
領頭的，是一個有些資曆的四星戰士。他戒備地站在西艾兒前麵，阻止了他的前進。
他們之間所交流的語言，是從西艾兒開始的。
眼前的這一個明顯不是他們的族人，卻也不是人類，環繞在他身邊的氣息，強大到了讓他們發顫的地步。
在精靈們的意識裏，隻有神靈才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神靈們離開這個世界已經很久了，早在新月的時代之前。
新月的時代，新月之主……魔月之尊……那可怕的力量，好像就是……黑暗精靈的防禦，開始崩潰了。
而遠在城市中央的人們，還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
對力量的感應是以距離和實力為前提的，空間和時間從來是力量的禁地。
“不可能啊。”在聽完了蘇裏耶的敘述之後，年輕的黑暗精靈首先叫了出來，“我從來就沒有聽說我們族裏有這麼個人啊？”
“嗯？”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是聽到這樣的語言還是讓蘇裏耶吃驚，“怎麼可能。”
還在西大陸上活動的，唯一一位黑暗精靈，魔族醫師西艾那斯，怎麼可能不是黑暗精靈。
蘇裏耶的臉色凝重起來。
“你們都下去。”他們當中最年長的長老突然說話了。
在年輕的黑暗精靈張了張嘴，正想說話的時候，長老把權杖一頓，眉頭皺在了一起，“出去！”
長老都這麼說了，他們隻好行了個禮後退下。
蘇裏耶意識到了什麼，一直都沒有表現出他嘻皮笑臉的一麵，嚴正的神情和麵容在這個時候特別符合他的身份。
“那，隻是一個對外宣稱的稱號罷了。”長老這麼告訴蘇裏耶，“他從來不是我們族裏的人。”
“那他是什麼人。”那個名叫西艾那斯的人不是黑暗精靈嗎？可他身上明明有著精靈的力量。
“不知道。”長老搖頭，“你不知道嗎？西艾那斯在精靈的語言裏就是‘醫師’的意思。”
“知道，那又如何。”
長老看著似乎還沒有領悟過來的蘇裏耶歎了一口氣，“你還沒有想到。”
蘇裏耶的眼中光芒一閃，“你是說——”
“什麼人！”
門外傳來的喝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劇烈的暴風炸裂開來，卷得他們的衣袍獵獵作聲。
“怎麼回事？”長老在狂風中打開了一個結界，把他和蘇裏耶籠罩在其中。
外麵的聲音突然響起，又突然消失，狂風也平靜了下來，讓蘇裏耶和長老麵麵相瞰。
長老再次出聲去問，“外麵出了什麼事？”
從剛才問話的守衛的語調來聽，是發現了陌生人的靠近，可是，這裏會有陌生人出現嗎？出現在黑暗精靈的城市裏。
長老覺得奇怪，照道理說這裏是不會有什麼陌生人出現的，難道又是那群小鬼？
“別胡鬧了！”他說著就要去推開神殿的門。
就在他的手觸摸到門把手的時候，蘇裏耶手中的光之劍越過他的肩膀刺了過去。
“小心——”他在刺過去的時候提醒了長老，但是已經晚了點了。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暴風雨的味道，水汽和雷電的感覺在周身浮動。
“怎麼回事？”長老的聲音在雷鳴的聲響裏變得漸漸模糊。耳朵裏充斥著靜電般的聲響，方向感和定位能力都被剝奪了，蘇裏耶捂著頭倒在地上，肉體的擊打遠遠比不上對腦部的直接刺激。
什麼人的手搭在他的額頭上，冰冷的觸感感覺那麼接近又無法看清。
“你變弱了。”
什麼人的聲音這麼熟悉，就好像夏日裏的冰涼水流。
白色的，眼前的人是會白色所籠罩的。
不是他熟悉的那個精靈……蘇裏耶失去了意識……隻剩下了思維。
還有，記憶。
突然之間被剝奪走了所依附的肉體，克索勒的意識漂流到了一片黑暗的大海中。
那個人，好像很早以前曾經和他很接近，又好像在某個時候，拋棄了他們。或者說，拋棄了他原本所擁有的一切。
怨恨？還是思念？構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還是，這種強烈的情感讓他能夠得到行動的力量。
要從自然界當中由力量變成實體，是需要某種強烈的情感的，所以人類可能會化身成可怕的妖魔，因為他們強烈的扭曲的力量和這個自然界中的力量結合在了一起，化作了黑夜裏的生物。
克索勒不知道他是不是有這樣的來源，他現在能知道的，是他曾經是那人手掌中的一捧清水——為什麼要拋棄這個世界？
為什麼要離開？
為什麼要去追逐你永遠也無法達到的東西？
你所追逐的，是死亡嗎？
不能一下子恢複的話，就一點一點來，慢慢地，重新塑造自己的形體。
好累，好想永遠沉睡在水的懷抱裏。
可是不可以，他一定要得到答案才行。
那個萬千生靈都想要得到的答案。
剛剛用水重新塑造了自己的形體，比起原來的，要更加纖細一點，或許是在不知不覺中向黑暗精靈靠攏了。
“嘿！”
陌生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了過來，克索勒抬起頭，看著這個不認識的，充滿了惡意的人……“看我找到什麼了？”
“啊嚏！”昏睡狀態的蘇裏耶好像是被凍醒了，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眼前黑乎乎的一片，“這是什麼地方？”
他努力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臂上傳來了牽拉感，他低頭去看，倒抽一口冷氣。
“你！你！你！你——”
熟睡的人被他吵醒過來，漂亮的眼睛睜開來之後再度讓蘇裏耶倒抽了一口氣。
金色的瞳，那璀璨的顏色就像是浸在水中的美麗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