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回去了。”他苦笑著看向飛廉,很輕地在最後加了兩個字,“飛廉……”
飛廉怔了怔,然後露出了真心的笑意。
玄翎回來了,那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回來了。
當代的天帝陛下……
“如果……”
玄翎坐在窗邊,突然這麼說,“如果江湖上有我們的力量的話。”
飛廉從一堆奏折中抬起頭,“你想說什麼?”
玄翎看著他,又轉過頭去看向窗外,“阮息是個不錯的人才。”
這點從他的作為就能看出來。
飛廉長歎了一聲,從奏折堆裏站了起來,“你現在能不能想想阮息以外的其他人。”
“啊?”玄翎的聲音長了那麼一點,眼神無辜了那麼一點。他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但是那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而且幽河不是已經來了嗎?他還能有什麼想法,那位畢竟是飛廉看著他那麼無辜的表情沒有伸手去摸玄翎的腦袋,他摸了自己的。他笑得讓玄翎覺得心虛。
“關於你的想法我也覺得很必要,終究我們在很久以前就說過不再管人間的事了,除非是以人類的身份。”還真是個有趣的方法,不能用他們的方式來介入他們就用人類的方式不就可以了。他在前天帝陛下還在的時候就已經有這個想法了,畢竟那位陛下所製定的規則就是需要他們去遵守的。
“其實……”玄翎看著自己的大哥,低垂的臉無法看到表情,“那不過是……”
“太子殿下,震王殿下。阮息求見。”
門外的來人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飛廉並沒沒有意識到玄翎想要說什麼,他淡淡地開口,“請他進來吧。”
他們回到京城是在前天,那歡迎的排場比起上次的巡天禮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基本上所有能走得動的官員都在京城城門口列隊歡迎了。
沒有解釋,列帝仍舊在廟堂當中,玄翎走進皇宮之後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聽到裏麵說了一句沒事就好,然後轉身離開。
軍政大事都是飛廉在打理,列帝的傳位詔書不日就會公布。玄翎在發了很長時候的呆之後去看了慕容華歲。
這位慕容家的小姐經過了這一幕之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真的嗎?”她用手掌輕輕觸摸玄翎的臉頰。
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掌,玄翎就好像得到了安慰一樣,“不會。”
至於某位似乎被他們遺忘的人飛廉忍不住在心裏苦笑。到現在他還是很遺憾自己錯過了玄翎的童年時代,那個時候他們還在神話當中生活著,還沒有涿鹿之野的大戰,沒有前天帝力量的消失,也沒有這麼重的壓力壓在玄翎肩膀上。不過他從來不覺得玄翎是個簡單就能應付的天帝陛下。
在剛進城門口的時候百官大呼太子平安。等到天子近侍們到了身邊的時候,玄翎纖長的手指朝著身邊的某個人一指“抓起來!”
還沒有等所有人回過神來,眠沅湘就被一堆人壓在了下麵。
飛廉仰天翻了個很不符合他身份和氣質的白眼,這兩個他還能說什麼來著,老套路又來了吧,好吧,這次他還能感歎一下天子衛隊們越來越迅速的行動,可是按照慣例他還是過問一下比較好。
“怎麼了?”他在玄翎耳邊問。
“為什麼?”被壓得死死的眠沅湘在那邊叫。
“你說呢。”
所有人都在抖,他們看到了什麼?他們從來溫和的太子殿下居然目露凶光。連那話都是從牙縫裏崩出來的,活像是要咬死眼前的某人。
本來還以為會大叫大吵的眠沅湘沒了聲音,非常認命地被天子侍衛們拉走了。在玄翎身邊的飛廉也一下子沒有適應過來,半天都沒有出聲。按照種種情況來看,應該是某人幹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了。飛廉在心中同情了一下某倒黴蛋,然後把心情拉回到了現在的事物上。
那之後玄翎就表現出了很長時間的發呆。
阮息進來的時候正看到他這樣,單手支著臉頰眼睛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兩位殿下。”阮息的宮廷禮儀都出自他祖父的親自教導,“雲九鎮的事情已安排妥當。”那些道家還在雲九鎮商量對敵事宜,他這個外人反倒操心了被他們忽略得很徹底的生活諸事。這次的好處就是在那些所謂的出塵高人眼中,打響了雲幫的招牌,也讓官府對他有了很好的好感。玄翎就說過他是個很不錯的人才,把雲幫從一個小幫派發展到現在,現在又要建立更大規模的江湖幫派。就不知道他在其他方麵的才能如何。
飛廉微笑,“阮公子不必客套。太子和我都知道你在江湖中的能力,就不知道阮公子對其他方麵是否有所涉獵。”這關係到他們是否要征集其他的人手。
阮息一笑,“雲幫也涉及各類經營,兩位不要見怪,若是單憑江湖規矩,雲幫再如何也無法在雲九鎮立足。”
四海會建立之初,就是在這樣的考慮當中。很多事情官府無法出麵,也無法幹涉,但要是完全放任的話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變成某種麻煩。如果擁有一個情報網是很好的選擇。把自己放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有時候能看到很多當局者看不到的東西。另一方麵的重要因素則和神靈們相關,有了這個龐大的地下組織,他們在人間界行走會方便很多。
這是玄翎交托給阮息和飛廉去進行的,他這個牽頭的人倒在這個時候置身事外一般就在旁邊聽著。
哐正在說話的兩個人回過頭去,玄翎正彎下腰,“抱歉。”
方才不經意地一動把桌麵上的杯子掃下去了。
兩個人看著,然後不約而同叫了出來“玄翎!”
“太子殿下?”
玄翎咬了咬嘴唇。不管怎麼樣眼前的世界還是變得一片漆黑了。就好像是那被蜘蛛網纏住的小蟲子,再怎麼掙紮都沒有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了後果,可是……感覺到有人扶住了他。輕柔的,但不失力道地把他拉回了原來的座位上,又同樣安靜地把被玄翎碰落的杯子放回桌上,隻是那潑掉的茶水和已經發現的事實是再怎麼也回不來了。
“我沒事。”他重新坐回桌子上,擺脫了扶助。他感覺到對麵的人沒有說話,是飛廉吧,玄翎是能感覺到那種溫暖的氣息的。他能自覺剛才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顫抖,那是疼痛到極致之後引發的痙攣,可他感覺不到疼,這具身體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我真的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
“我先出去。”飛廉的聲音短暫地在耳邊停留,用眼神示意阮息和自己同時告退。
玄翎扶住了自己的額頭。所以他是真的很討厭那個家夥,明明以前做過什麼都忘記了,明明那些傷害都還存在,可他忘記了,忘記了就可以當做不知道,當做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他憑什麼就能這麼置身事外,讓他承當所有的後果。很想做些什麼給他添點堵。就算當時理智告訴他這麼做不對,可是他忍不住。不想看到他,不想看到他無辜的臉。
長長舒了一口氣,玄翎閉上眼睛好一會兒。
直到窗戶外麵微薄的光線投射在眼瞼上能看到那很淺很淺的色彩,他才睜開眼睛。
視野從光明到黑暗是突然間的,要從黑暗回到光明則是那麼地緩慢,而且總有一天他會徹底看不見。明知道這個結局卻什麼都不做,這點其實飛廉沒有想到,他以為玄翎會做什麼的,做些什麼改變即將到來的黑暗。可是他什麼都沒有做,隻不過因為北琉的太子站了起來,恨得牙癢癢的時候該去幹什麼,找人出氣唄。
“唉唉唉”
啪嗯?石頭落地的聲音?
“老兄。”左邊牢房裏的犯人咬牙切齒,“你都唉了四百五十六聲了,就不能消停點。”
眠沅湘想了想,再想了想,還是,“唉”
左邊的犯人送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右邊的犯人聽到聲響轉悠了過來。
“呦!年輕人,你是怎麼進來的?”
左邊的犯人也打起了精神聽著。他們都很好奇這個被天子侍衛隊扔進來的年輕公子是個什麼角色,能讓所有的侍衛默不作聲地把他丟真的是用丟的進來再默不作聲地出去,就連牢頭的問題都不回答。就這麼把某個他們不知道不明白底細的人給扔到了牢房裏,就像扔完了不要再用的東西一樣走人了。
然後眠沅湘就成了天牢裏的一員。好吃好住著這裏的犯人都是單獨的一間,美其名曰住所寬敞,其實是因為並沒有那麼多的犯人需要管理。
牢飯很好吃。眠沅湘奇怪自己在這裏待了幾天居然就一直轉悠著這個念頭。這裏的人他左右看看,好像有幾個家夥真的是為了飯菜混在這裏的,罪名還真是千奇百怪無所不有,難道北琉的天牢就是用來當不要錢的客棧的?
玄翎的舉動還真是他不就是親了一下嗎?其他的都來不及做呢?或者他是在報複他以前把他關在地牢裏的仇?可是白癡也能看出來北荒的地牢那根本就成了臨時的避暑場地啊這麼想的眠沅湘似乎也忘記了他家的地牢和北琉的天牢就處在一個水平上。
“我……”他該怎麼說呢?說他親了他們的太子一下所以被踢到這裏來?他可是觀察出來的,這裏待著的人雖說都是視律法為無物,可是那維護皇家和國家的心思還是有的。他還不想死在這兒。
“說嘛說嘛。”右邊的犯人反而催促起來,“無聊的時候解解悶也好。”
原來他們都是因為太無聊才跑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