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來順生氣地說:“好好,你就守著你的地吧。我看你最好就睡在地裏,省得半夜裏五鬼運財把你的寶地運走!”趙穀雨很得意讓文來順和孫立春不痛快,一咂味,不對,睡在地裏?這不是在咒自己死嗎?呸,真不吉利!孫立春啊孫立春,你不是要搞土地流轉嗎?不是要搞成片開發規模經營嗎?等著吧,我讓你搞,讓你好好地搞一搞!
孫立春對文來順說:“沒他趙穀雨的二畝七分地也行,連不成片就連不成片吧,把地整理一下流轉給我。每畝租金五百五十塊,比鄰村還多五十塊。承包戶想在種植園區幹活,五十塊一天,幹一天算一天,采摘忙季還有加班費,怎麼樣?”文來順說:“那太好了。這麼一來,你算是解決了村裏的大難題。隻是他那幾畝地占著茅坑不拉屎,一大片梨園,中間這麼幾塊稀稀疏疏癩痢頭似的荒地,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正說著,趙穀雨的汽車又“叭叭叭”開進村委大院。文來順說:“這家夥又來了,不知又要生出什麼事來。”孫立春站起身,說:“社長,這事托你了。他要是又轉了念頭,你得給我擺擺架子,也晾晾他。”
兩人在院子裏打了個照麵,孫立春不動聲色,趙穀雨大搖大擺走進辦公室。文來順愛理不理地努努嘴讓他坐。趙穀雨扔給文來順一包香煙,說:“社長,虎著臉,生誰的氣呢?”“生氣?有這閑工夫我還不如聽狗叫呢。你聽,叫得多好聽。”文來順指指院子裏吠吠有聲的黃狗。
趙穀雨不以為忤,依舊笑眯眯地說:“你上次不是說鄰村土地流轉工作做得好,青河村這一塊落在人家後頭,你這社長臉上無光嗎?”文來順說:“沒錯,我是臉上無光。怎麼,你覺得很好笑嗎?”
“不不不,社長你誤會我的意思啦。”趙穀雨誠懇地拿出香煙敬文來順,後者沒有接受,他給自己點上,吐著煙圈說,“我呢,其實很想幫村裏做點事,怎麼說也是喝青河水長大的,就那青河橋,還不是我虧了血本給造起來的?我現在有個項目,要告訴你社長,”他壓低聲音,“這項目可比那什麼破種植園區、破農業集約化規模化含金量高多了。那園區跟它比,那是——螞蟻跟大象的關係。你信不信?”他伸出小拇指和大拇指,在文來順麵前晃動。“再說,他孫立春陰謀詭計多著呢。什麼種植園區,還不是想學他那地主爺爺孫連成,他又想做大地主呢。你信不信?”文來順上上下下打量他,說:“要說大地主,我看你更像,你不是搞什麼房地產的嗎?那才是大地主。”
趙穀雨尷尬地咳了聲,說:“我有個長期合作的房地產開發商,這可是個有錢的主兒,北京、上海、香港都有他的產業,聽說,北京奧運會鳥巢工程都有他的份呢,信不?他呢,現在想弄塊地搞度假村,到處在找好地皮。社長,你想想,如果把這個有錢的主兒弄到這兒來,我們青河村不就大發了?”文來順嗤之以鼻,說:“有這樣的好事?那還輪得到我們?”
“哎呀,社長,不是我說你,你這老腦筋該好好開化開化了。這事一傳出去,哪個地方不把他當財神菩薩一樣瘋搶起來?我跟這大老板是老朋友、老交情、老搭檔,上次喝酒時,他才跟我提起這事,還沒跟外界吐過半點風聲呢。我呢,馬上就想到你跟我說的土地流轉這事,你說我這人講不講義氣?我才不把你罵我埋土裏這話放在心上呢。你想想,我們這兒缺投資的主兒,他那兒缺開發的地兒,我們兩家不正好是金雞配鳳凰,寡婦嫁光棍嗎?”“你怎麼能保證人家願意到我們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文來順不敢相信這等突然冒出來的好事,“要說搞度假村,也得是有山有水的地方,咱們這兒既沒名山大川,也沒風景名勝,人家憑什麼來投資呢?”
“這你就不懂了,什麼叫招商引資?招引招引,你得先把人家的心給招過來、引過來,才能把人家的錢給招引過來。人家憑什麼來投資?不就是憑感情,憑人與人之間的交情嗎?你文來順土頭土腦地噔噔噔跑上門去跟人家說,人家理都不會理你,還放狗咬你。換了我去說,老兄,賬戶上撥出個零頭來,放兄弟村子裏生些小錢,怎麼樣?人家一準上下嘴皮一碰,說,拿去吧拿去吧。”趙穀雨說得死屍會走白鯗會遊。文來順真有點信了,仔細打量趙穀雨,從頭頂看到腳底。“看什麼看,怕我騙你?社長,你相信我,你不是怕土地流轉不出去嗎?這事包在我趙穀雨身上,我一定讓咱們青河村的死地變活地,活地變旺地,旺地變寶地,寶地變——反正,讓它變得你想認都不敢認。”
“可是,”文來順猶豫不決,“我已答應了立春,要把土地流轉給他,說話不算話,這鄉裏鄉親的多不好意思。再說,農業用地變成商業用地,現在政策上卡得死死的,恐怕有難度。再說這事也得村委會班子好好商討。”
“你跟他簽了合同?”“沒有。”
“寫了協議?”“沒有。”
“那你擔心什麼?男未婚女未嫁,我們要怎麼用地都是我們的事,關他孫立春什麼屁事?!至於你說的那什麼土地政策,我告訴你,政策是人定的,是人定的總歸有空子可以鑽。我趙穀雨在這建築行業混了幾十年,不說成了人精吧,至少也是精人了,我能不懂得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嗎?這事交給我,我去搞定。”“可是,孫立春那兒——”文來順心事重重。
“社長啊社長,你怎麼還不懂?這度假村一開起來,能帶動多少相關產業?你算算看,”趙穀雨掰著指頭派進賬,“吃的、喝的、用的,打工的、擺攤的、做買賣的,這可是紅火一大片的行當,他孫立春那破園區能比得了嗎?社長,我們做這事,不謀私不謀利,都是為我們青河村好,為青河村成千上百老百姓的幸福生活著想啊。”文來順似乎開竅了,點著頭說:“你說得也有道理。不過——”
“人家搶都搶不到這麼好的項目,瞧你吞吞吐吐的娘們腔調。算我吐了口唾沫星子吧。”趙穀雨抹了把嘴角,轉身就走。文來順拉住趙穀雨說:“穀雨,那你先跟那大老板說說,讓他來我們這兒看看,考察考察。我們這兒有彎彎的青河,有饅頭小山,有大片大片的田野,機耕路也修得四通八達,離鎮街也很近——”“好吧,我去說說看。要看我們的運氣囉。”
趙穀雨的汽車開過梨園,工人們正在園內忙著挖池掘塘、栽花種樹、搭棚建屋,整個梨園已頗具休閑果園的味道。趙穀雨停車探出頭,喊道:“親家,你這梨園弄得可真不錯啊,像個花果山。”
“是啊,再添幾隻猴子就好了,上躥下跳,東奔西跑,你說是不是有趣多了?”孫立春笑道。趙穀雨翻翻白眼,開車向前跑去,心裏罵道:你還等著流轉土地是吧?等著吧,你就伸長脖子好好等著吧。
一大群人前呼後擁,在青河村的田野上來來去去,踩踏莊稼、損壞作物。村民三寶急了,跑過去責問他們:“你們幹什麼啊?踩壞了我的豆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