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明月鎮最豪華的酒樓內，觥籌交錯，好不熱鬧。書記、鎮長輪流向胡先生敬酒，感謝他慧眼識寶，投資青河村。這項目既綠色又環保，帶動一方，造福一方，遺福無窮啊。胡先生微微頷首，接受美酒與美言。趙穀雨向書記、鎮長一遍又一遍敘述房地產業巨子胡先生的輝煌業績。他們喝著說著，暢想著即將成真的夢想。
胡先生助手的手機忽地響了，助手聽了個開頭就把手機恭恭敬敬地交給胡先生。後者漫不經心地接過電話：“嗯，是啊，沒錯，這項目也是我準備定下來的……怎麼，李嘉誠要跟我競爭？不行不行，不能讓他搶占先機……你說資金，這個沒問題啦……嗯，好好，我知道啦，知道啦。”
領導們聽得眼珠子都要跌下眼眶。聽聽，這都是跟大名鼎鼎的李嘉誠打交道的主啊。他能相中這連縣域地圖上也找不到的地方，簡直是青河村人燒上幾百年高香才求到的大福氣啊。
胡先生皺眉搖頭。眾人小心翼翼地問他為什麼事煩心。胡先生歎氣道：“戰線拉得太長啦，我在上海浦東有個二十億的項目，李嘉誠也看中，要跟我競爭。這項目利潤可大啦，最起碼頂二十個度假村。可我手頭一時沒這麼多資金去投標。要不——這度假村的事……”“不不不！”眾人慌了神，眼看著就能聞到烤鴨香味，哪能讓鴨子飛走呢。
趙穀雨緊緊拉著胡先生的袖子，幾乎怕他當場走掉：“胡先生，您別急您別急，總有辦法的。領導們，你們說是不是？”“胡先生，隻要您答應投資，我們幫您申請貸款。”書記拍案而起。“對對，貸款的事我們鎮裏解決，您放一百二十個心。”鎮長也跟著拍胸脯。
“對對對，貸款貸款，”趙穀雨也站起身拍手叫好，“您貸款，我這平川縣建築公司給您做擔保，這下您放心了吧？”胡先生看看鎮長書記，再看看趙穀雨，眼眶發紅，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睛，站起身，舉著“嘩嘩”往下淌酒的杯子，嚷道：“一番誠心可比日月，我若有負天理難容。我胡三魁就是債台高築，也得把這度假村建起來，造福一方老百姓！幹！”“幹啦！幹啦！”
青河村的土地上，挖掘機“咯啦咯啦”挖土掏泥，打樁機“轟隆轟隆”夯土砸地，碎石機“嘩啦嘩啦”打磨石子，一派繁忙景象。趙穀雨戴著安全帽，在工地上吆三喝四。一個小工頭跑過來，湊著他的耳朵咬了幾句，趙穀雨沉下臉，跟著他跑過去。
建築工地旁，一群村民與一群泥水小工虎視眈眈地對峙，彼此不肯相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趙穀雨喝道。
趙東苗走出來，說：“這是我的地，我不想劃進度假村，就是這麼回事。”“你的地？你的地已劃進了村鎮總體規劃，這可不是由你說了算的。我是在明月鎮的規劃用地上施工，不是在你趙東苗的承包地裏幹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趙穀雨揮揮手轉身欲走。
趙東苗怒道：“你敢！”村民們揮鋤擁上，團團圍住趙穀雨，“今天你敢在我地裏動一根草，趙穀雨，我讓你好看！”趙穀雨臉色發白，指著趙東苗說：“東苗，怎麼說我們也是不出五服，你這樣做也太絕了。我聽上麵的安排幹活，你有本事找村裏鎮裏，別找我生事啊。”
“做得太絕的是你！”趙東苗怒目圓睜，“這土地本來是立春開發梨園搞種植園區用的，是你上躥下跳挑撥離間，弄個什麼破度假村，把好端端的土地整得七零八落，我們不找你找誰？”“對，我們就找你，我的土地不能劃進去。”“我的地也不許動！”村民們喊道。
“笨死啦笨死啦，你們的地租給孫立春，才五百五十塊一年。這地劃進度假村，可以拿到二萬五千塊一畝的補償款。你們有沒有腦子，會不會算賬？”趙穀雨辯解道。“可我們的兒子呢，孫子呢，子子孫孫呢，就靠這二萬五千塊錢啃下去嗎？你有沒有腦子，會不會算賬？”趙東苗的指頭戳到趙穀雨的額頭，“孫立春的園區轉產了我們還能耕田種地。你的度假村不搞了，我們能在水泥地上種稻子嗎？”
“趙東苗，你這是搞破壞——破壞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你這是觸犯法律！”“好，我今天倒是真的想觸犯觸犯你趙穀雨！”趙東苗卷起袖子，向趙穀雨揮拳揍去。趙穀雨躲閃不及，摔倒在地，嘴巴立馬吐出血。“這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趙穀雨，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怎麼把我和立春往死裏揍？這一拳是我還你的，這一拳是代立春打的，這一拳是——”趙東苗騎坐在趙穀雨身上狠揍。“住手！”後麵一聲斷喝。眾人回頭一看，是孫立春。
趙穀雨抹著臉上的血水滿地找牙，恨聲道：“孫立春，你破壞村鎮規劃建設，圍攻施工方，我們的賬又記上一筆了。”“這事不關立春，是我看不過去。你要算賬找我算。”趙東苗又一把揪住他。
孫立春示意趙東苗放開趙穀雨。他走到趙穀雨麵前，平靜地說：“你們一定要把土地整成度假村什麼的，我不反對，這也不是壞事。問題是，你們得做好承包戶的工作，把他們今後的生活、就業問題都安排落實好，把善後事情做得漂漂亮亮，才可以施工作業。不然的話，後患無窮。”他撿起地上的一顆牙，遞到趙穀雨麵前，笑著說：“你的牙。到底是年紀大了啊！”眾人哈哈大笑。
“另外，我告訴你，我聽說這胡先生不怎麼地道，你可得留點神，別大意失荊州了。”孫立春說，“這可是當你是我親家說的話啊。”趙穀雨捏著帶血的牙，朝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罵道：“我這是倒了哪輩子血黴，跟你這種人結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