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過了很久——也許是那些事情過去了很久,也許是在書桌前坐了很久——我拿起筆,在紙上寫下這樣的句子:
“青河村離縣城有十五公裏。我去那裏,是要找一個叫孫立春的老人。我找他,是有人告訴我他藏著一肚子民謠……”
(全文完)
2008年5月—2009年7月
①麻將:方言,即麻雀。
春
寫鄉野的幾戶人家或幾個人
小說表麵呈現的是土地的分分合合,在土地流變的背後,是更大的命運流變,沒有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有的是鄉野上的人們幾十年來的小悲傷、小喜悅、小離愁、小團圓、小愛、小恨,是人類共有的田地、土地和大地情懷的坦露。
孫立春與一個漫長的年代“同呼吸共患難”,見證了半個多世紀的風雨,是個辛苦人,“大半輩子沒出過遠門,就在青河村遠遠近近的土地上兜兜轉轉,摸爬滾打。”他卻能從辛苦中尋得生活的真義——“天欲禍人,必先以微福驕之,所以福來不必喜,要看會受;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禍儆之,所以禍來不必憂,要看會救。”趙開元應該是個苦大仇深式的人物,“苦大”——做長工苦、未婚妻被搶苦、淪為炮灰苦,自然而然,他的仇也就深了。他其實也是個辛苦人。
受本地一位文學前輩一句“這編得好”的無意點撥,我給小說穿插了一個情節——搜集民謠,並將之貫穿始終,讓“我”走進孫立春的漫長人生,扮演一個傾聽者和敘述者,為讀者傳遞故事,連接過去、現在與未來,由此小說形成了雙重敘事文本。“每個平凡的人的背後,都有一個你想象不到的故事。”這種敘事方式,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描寫一個人的一生(出生、成長到年老)那種平鋪直敘的慣常模式。在社會和曆史大背景下,任何人的一生都值得一說,哪怕他的一生無比渺小卑微。所以小說後麵有這樣的描寫:“有的人,一落地就啃了一嘴巴泥……有的人,一出世就有兩個男傭人、三個女傭人侍候著……有的人,老是夢見被一條河淹死五次……”
小說裏的歌謠迄今還在浙東大地傳唱,我同樣也是被這些歌謠的乳汁喂大,如今我女兒背誦它們也能如背唐詩宋詞般熟稔,“月亮彎彎,老鼠拖娘娘。娘娘告狀,告出和尚。和尚念經,念出癡人。癡人篤瓜,篤出蛤鵓……”在此,我感謝這些民謠的記錄者和傳唱者,雖然其原創者(或許不止一個年代、一個人)已遠離塵世,但正因了這般口口相傳、字字銘記,古老的非物質文明才得以在相對持久的時空裏保存下來,並且年輕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