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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李漢森靠在椅背上,側臉望舷窗外飄過的片片輕盈飄渺的白雲。

“你常常旅行嗎?”旁邊的美國男子顯然不甘寂寞的,用生硬的漢語問他。

“是的,我喜愛旅行,而且,盡可能旅行。”他彬彬有禮地說。

“我叫喬治,剛從澳洲旅行回來。我算是旅行慣了的人,但我覺得坐飛機仍是件很興奮的事。我兒子很迷飛機,他說長大要當飛行員。”他滔滔不絕如數家珍,李漢森微笑著傾聽,不時附和幾句。

空姐推著食品車過來,喬治嘟嘟噥噥地挑剔著,最後挑了杯熱咖啡和一個三明治。李漢森則要了綠茶和一份報紙。

“這咖啡的味道不行。”喬治咂吧著嘴不滿,“三明治有點變味。”李漢森有些厭煩,索性把報紙遮住臉,閉目養神。

忽地手臂被什麼東西燙了一下,他張開眼,喬治端著濕淋淋的咖啡對他尷尬地笑,他的衣服、褲管、報紙都被咖啡弄濕了。喬治又是道歉又是賠禮,拿出餐巾紙要替他擦拭。

這當兒,機身明顯一震,那杯咖啡索性“咣”的一聲跌落灑了一地。美國人一臉不解,自己並沒有打翻咖啡,何以一再出這個洋相?

未待大家明白,又是強烈一震。全艙人發出了驚叫。

空姐快步過來,臉上保持著經典的微笑,“各位先生女士,剛才飛機遇到了一些小故障,機械師正在排除,請大家不要驚慌,飛機馬上會恢複正常的。”接著空姐送來各式食品飲料安撫大家。喬治哭喪著臉拒絕接受咖啡,他認定是那杯咖啡讓他倒了黴運。

乘客們議論著,懷疑著,抱怨著、驚慌著。憑著幾年空中旅程生涯,李漢森鎮靜自若。機身還在劇烈震動,一些乘客已在嘔吐,大聲抗議。

機長出現在機艙裏,神色嚴峻。喬治衝到他麵前,衝他揮手:“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快告訴我,我有權知道。”

機長安撫他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後回過身,“各位先生女士。”他盡量用平靜的口吻,“飛機遇到了一股強寒流———”

“我的上帝。”喬治瞪大眼,“我的人身保險剛過期。”

“我們正在奮力排除。為預防萬一惡劣情況出現,請各位把一些不急用的東西交給我們,我們把它投到地麵上以減輕飛機的重量。請大家穿好降落傘,我們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

“見鬼!”

“我的上帝!”

“救命菩薩!”各種求救聲充滿了機艙,機艙裏亂作一團。有個年老的外國婦人當場暈了過去。戀人們驚恐地擁在一起。女人癱軟在男人的懷裏,號啕大哭,孩子們起先還對從未見過的降落傘充滿新奇,見大人們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也跟著大哭起來。

那個剛才還聲稱“坐飛機是件很興奮的事”的喬治大聲詛咒中國航空業。

“這是波音公司的飛機,先生。”李漢森告訴他。

空姐在機艙裏來回走動,臉色蒼白。麵對危機四伏,沒有人不會顧慮重重。把生死置之度外,需要多大的修養與忍耐。李漢森的心頭也充滿憂慮。油然地,他想起陳盈。

機身仍在忽穩忽顫地向前飛行。他打開航空箱,取出一本精致的日記,裏麵夾著一張陳盈的相片。他端詳著,輕吻了一下相片中的人。

取出鋼筆,他在本子上迅速寫著:

陳盈,我的戀人,我未來的妻子。此刻,我正在去海城的航線上,飛機遇到了強寒流,威脅著每個乘客的安全。我不相信我會死,我們相愛苦遠相聚苦短。春天到了,我還要帶她去美國治病。

如果我真的不幸死了,我的財產隻有她有權力繼承。因為,我沒有比她更親近的人了。

陳盈,愛你,不長,就一生。

我還有最後一個願望,這也是我有生以來最大最深的願望。我是唐山大地震的孤兒,是在福利院中長大的。我———

“衝出寒流了!”機長衝出駕駛室,揮舞著雙臂,激動地失去了一向的穩重。

驚愕片刻,全艙發出了歡呼。相識不相識的人們擁抱在一起。戀人們親吻著,人們熱淚盈眶唏噓不已。空姐推出了香檳,到處是香檳的氣浪、歡笑和尖叫聲。

“我得承認波音公司的飛機還是很不錯的。”喬治又在吹噓了。

李漢森苦笑著搖搖頭,“小盈,我們還是有緣的,我死不了。”珍愛地吻吻日記本,放進了航空箱。

除夕之夜。陳盈一家圍坐著在包湯圓,爸爸媽媽做得又快又好,陳盈卻心神不定地望著窗外,湯圓包成一坨一坨的軟骨體,懶懶地趴在桌麵上。

“媽,幾點了?”

“六點半,小李恐怕不會來了吧。”電話鈴響了,陳盈一把接過電話,禁不住心怦怦跳。

“小盈,過年好。”方曉偉的聲音,充滿了喜氣。

“過年好,曉偉。”她不覺心底生起一絲絲遺憾。

“小盈,吃過飯去外麵看焰火,好不好?”以往除夕,他們去大街上看焰火,為新年為未來而興奮。方曉偉在電話那頭期待著。陳盈一時答不出所以然,握著話筒不知如何開口。

門鈴聲響。“對不起,曉偉,等一會兒給你電話好不好?”她擱下電話跑出去。門外,李漢森風塵仆仆地微笑著立在她麵前,瘦了,卻更清俊。

陳盈深深凝視著他。兩人就那麼無言地站著,對看著。

門外,遠遠地佇立著一個影兒。久久,才緩步離去。

除夕的大街上,燈光璀璨,煙花絢爛。有人偷偷放起了爆竹,嚇了陳盈一跳。

“我以前最怕過春節了,那種孤寂的滋味啊。”他心有餘悸地搖搖頭:“朋友同事都回家,大家再要好,過年了誰都想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誰也不希望外人來打擾。你能跌跌撞撞地去敲人家的門嗎?”

“那你怎麼辦?”她好奇地問。

“在福利院和孩子們吃吃玩玩笑笑鬧鬧,很開心,但是一走開,看看一室冷清形影相吊,想想遇難的親人,幾乎都要落淚了。”他追想著以往那些個孤寂的除夕夜,眼有些濕了,在夜色中閃爍著晶亮。

陳盈禁不住握起他的手。“不過,今年是我最開心的一個除夕夜。”

四周是美麗的煙花,在夜空裏迸發著繽紛的光芒,劈啪聲疊然高揚,旋即,落下,滿地不複美麗的碎屑。

李漢森撫著陳盈涼涼的手,送到自己的嘴邊,輕嗬著熱氣。

“回來的時候,飛機險些要出事了。那時候我想,如果說死而無憾,那就是我曾認識一個卓爾不凡的女孩;如果說死而有憾,那就是未能見你最後一麵。”仰望滿天絢麗,那短促的瞬息美麗。“我覺得,生命就像煙屑火花,繁華落盡後,隻留滿地不複美麗的碎屑。我不期望擁有永遠的輝煌,隻望絢爛過後,我可以很驕傲地說一句:我並沒有虛度一生,我曾擁有過生命的光華燦爛。而那一段光華,是和一個我至愛的女孩一起度過的。”

“那隻是一段———無望的守候。”

“我寧願守候這無望。或許,上輩子是我遺棄了你,今生才有守你候你之苦,注定要以一生的守候作為代價。”

“不要傻了,漢森,我活不長的。你應該找一個健康漂亮的女孩,不會讓你時時心驚膽戰。我隻能是你的負荷。”她聲音裏有掩不住的蒼涼。

“最甜蜜的負荷。”把她的手貼近自己的臉頰,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執,“陳盈,你聽著:就算你活不長,我也要和你結婚,和你成家,讓你像個真正的女人一樣,在這個世界上走一遭。春天已到了,我要帶你到美國去動手術。”遠處,依然有碎碎的煙花聲,短短的絢美,仿佛述說那短短一生的輝煌與榮光。

望著夜空,他低低念起:

當你年老白了頭,睡意稠。

爐旁打盹,請記下詩一首。

漫回憶,你也曾眼神溫柔。

眼角裏,幾重陰影深幽幽。

多少人,愛你年輕漂亮的時候。

真假愛,不過被你的美貌引誘。

隻一人,在內心深處愛你靈魂的聖潔,

也愛你,衰老臉上泛起痛苦的紋溝。

字字淒切,句句美麗。

望著這個不肯放棄固執的男子,慢慢地,她眼裏湧出了淚水,“知道嗎?漢森,你真的很傻,很傻,從沒見過比你更傻的人。”

“願意傻一輩子。”他擁住她單薄的身軀,把她小小的身子揣進自己熱熱的胸口,“我願以一生的歲月追尋與你共度的每一個瞬間。”

深圳。早春二月。一切都顯得春意盎然生機勃勃。

羅麗詩一手駕著車,一手輕輕梳理自己長長的秀發。目光瞥向後視鏡中的人,精致、美麗,雙瞳幾可剪水,長睫似蝶羽微顫。額頭光滑飽滿、圓潤白皙,任誰都有忍不住一親芳澤的念頭。她歎口氣,放開梳理的手,劉海又從光滑的額頭滑下,遮住凝脂麵頰,她喃喃:“眉為誰勻?”

當年淚為誰零?而今眉為誰勻?

與馬文輝從大一愛到大四,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曾羨煞校園裏多少目光。每個黃昏的湖畔,男生騎著一輛破舊的老爺車,女生咯咯笑著坐在前麵的橫檔上,她的長發拂弄著他的臉頰,他便俯下臉輕吻長發。騎呀騎,一圈又一圈,那條愛情路仿佛可以永遠這樣恣意騎下去,一路上青蘿拂行衣,愛路隻有花香鳥語,豈來風霜雨雪?

那回羅麗詩突然頭痛,整整一天,他抱著她,從清晨到黃昏,寸步不離。那天寒風蕭蕭白雪飄零。那天一對情侶如一對偎頸鴛鴦死生相依,多麼溫暖的冬日!

一幀經典愛情的不朽畫頁!

浪漫的愛情一經嚴峻現實的觸動,竟會悄悄褪卻那份玫瑰色。

馬文輝是來自黃土地的學生,按照分配原則,他必須回到黃土高坡,回到貧瘠的故鄉,奉獻自己的聰明才智;而羅麗詩家住海城市區,父母隻是一般的市民。

四年大學生涯,馬文輝早已適應於城市而與黃土地格格不入,他深深憎恨那黃沙彌漫的山岡,貧寒辛酸的生活,他不敢想象自己回到故鄉的情景。

羅麗詩除了給他少女的純真的愛,並不能給他更多;自己除了出類拔萃的外形、一身才氣和眾多女孩青睞的目光,別無資本。他要愛,更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不能為了愛,盲目的單純的愛,而將別的人生的要義全盤否定掉了。”他用這樣的話給自己的抉擇作後盾。

黃葉無風自落,秋雲不雨長陰。曾在紅葉飄飄雁過長空的日子裏,他們起誓“非卿不娶非君不嫁”,而誓言真如飄葉過雁。馬文輝在羅麗詩的逼問下,避開她的目光,“麗詩,我對不起你……”眼裏也有淚,心底也有痛。她,真的是他此生真正愛過的女孩!

……她不知道此後的日子是怎樣一步一步艱辛地掙紮過來的!

那傾心愛過、醉過,實實在在擁有過的男孩,就眼睜睜地看著與別的女孩出入成雙,與自己擦肩而過。那絕望的愛如何時時刻刻紮著她,那銘心刻骨的痛又如何分分秒秒啃噬她!她把雙唇咬得鮮血淋淋,把手腕割得傷痕累累,鮮血與心血噴湧而出,她號啕地哭倒在地上……

那年的冬季好冷。那年的雨季好長。那年的淚水好苦……

終於,她沒有死成,是親情和友情把她從崩潰中硬生生拖出來!含淚離開傷心都市,把自己投入到了滾滾南行潮。做過倒茶小妹,工廠女工,小文員,小秘書;住過鴿籠樣的集體宿舍,郊村的簡陋小屋,爬滿蚊蠅蟲蚋的招待所。幾經磨難幾經掙紮。好幾次,她倒下不想再起來……

如今,她已然是成功的職業女性,供職於國際貿易公司,薪資優厚,穿著光鮮,買了高級公寓,幾次三番請父母定居深圳,純樸的父母在深圳住了半個月,就被高得駭人的消費嚇回海城去。羅麗詩隻好做著天馬行空獨來獨往的單身雅族。

並非沒有愛,深圳的愛太多太濫,她已經承受得太多太重太沉。隻想找付寬厚踏實的肩,好好靠一靠,歇一歇。但是,那付肩膀能靠嗎?他有沒有把依靠的權利給她?

他,是舍不得給她的嗬。

目光投向前麵熙熙攘攘的車流和街景。每天舟車勞頓,晨九晚五,行色匆匆,為的是什麼?為名?為利?或是什麼都為?名,她小有;利,亦然。而今仍是兢兢業業,不敢稍有鬆懈。如她,又是為什麼?

路旁一排不知名的花樹,飄落著不知名的花。我比楊花更飄蕩,楊花隻有一春忙。她茫茫然地想著。

對麵一輛黑色的大奔向她急速駛來,她驚出一身冷汗,急踩刹車,已來不及了。她嚇得閉上眼,腦中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車子向她撞來!

她還這麼年輕,難道就這樣死於非命嗎?

一聲尖銳的刹車聲把她喚回到現實世界中,她恍恍惚惚地睜開眼。車子沒有相撞,對方緊急刹住了。有人下車來,完了,要被人家狠狠罵一頓了。她直愣愣地麵對著要發生的事。

一張異樣的臉映入眼簾。金發,藍眼,高鼻。

受此一驚一乍,她嚇得尖叫一聲。

“小姐,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從他嘴裏蹦出的是一口嫻熟的漢語,且溫和有加。

“我,我———沒事吧。”聲音帶著受到驚嚇的暗啞。

“對不起,讓你受驚嚇了,請你一定要上醫院看一看。”他誠懇地說。

經此一說,她才感覺到胳膊肘熱辣辣地疼,低頭一看,血正從衣服裏麵滲出來。她有見血就暈的病,臉色一下子慘白慘白,身子不由搖晃。

“小姐,你臉色不好,請你上我的車子,我送你去醫院。”早有警察過來處理事故,作了簡單的筆錄,把羅麗詩的車開走。

羅麗詩剛想指點他急診室的方位,他已直奔急診室。醫生護士和他微笑點頭示意,熟悉程度令她大為驚訝。他竟然還親自給她處理傷口,動作輕柔而嫻熟。她一次次咽下湧到嘴邊的疑問,聽憑他給她拍片、消毒、上藥、包紮。事畢,他扶她到休息室。

“我叫羅伯特,從美國來,就在這家醫院作義診。對不起,小姐,我第一次來中國就把你撞傷了,對不起。”蹲下高高的身子,他仰臉望著她,一臉真誠的歉意。

她低著頭撫傷口,“是我自己不小心,沒注意到對麵的來車。”

他拿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聯絡電話,你有任何事就找我好了。這幾天,你都要來換藥,就找我好了。”

“不要緊的。”她有些感動。原本預備著被人罵一頓,甚至於還有“我命休矣”的念頭,誰料受到了如此殊遇。

“不,你一定要重視自己的身體。請告訴我你的名字和電話,我能夠隨時了解你的情況。”他很認真。

“先生,責任在我,不能給你添麻煩。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我是醫生,我的職業道德不容許我袖手旁觀,何況這事因我而起,我是非常有誠意的。”他一臉近乎透明的單純。

羅麗詩低頭沉思了一下,“這樣吧,我會跟你聯絡的。”

“再次向你說對不起。我還不知道你的芳名。”他遺憾地說。

“我也姓羅。”說出之後,自己也覺得好笑,羅伯特難道姓羅?

“羅小姐,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你有事很忙,再見。”

“羅小姐,你一定要和我聯絡。”羅麗詩走出醫院,忽然感覺,傷口已經不疼了。

清晨,羅麗詩被一陣刺痛驚醒過來。她這才發現,昨天不以為然的傷處,今天竟然痛得舉不起手來。到底是凡胎肉質,經不得生鋼硬鐵的碰撞。

下意識地,她想起那個叫羅伯特的美國男子,歎了口氣,總不能再去找他吧,讓人看成敲詐勒索。給公司打了個電話,請了半天假,然後頗為艱難地洗漱完畢,吞兩顆維他命,一杯牛奶,兩片三明治。時尚而健康的早餐方式。

傷手不能開車,她打車特意去另一家醫院,這家醫院以中醫而聞名。

這幾天的街上很熱鬧,臨街的店鋪掛滿了花花綠綠的招幅:

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

愛你一生不變。

愛你一萬年。

聖·瓦倫丁節快到了吧。她記起過幾天是情人節,她卻求醫問診。但,聖瓦倫丁難道不正是一個沾著傷痛的愛情傳說嗎?愛情有診療的地方嗎?

過了聖誕節有春節,過了春節有情人節。這些年的節日可真多。祝你節日快樂,每個人都這樣說,泛泛地說,空空地說,無聊地說。每個人都快樂嗎?

這個節日,她總能收到很多玫瑰和巧克力,卻,沒有她想要的。

她的嘴角掠過一絲苦笑。

掛號,問診,付款,取藥,幾個回合下來,她忙得暈頭轉向。提著中藥步下樓梯,迎麵遇見一個麵善的金發男子正走上樓。

他吃驚地停下腳步,“哈囉,羅小姐。”他驚喜不已,“你怎麼會來這裏?”

“這是中國,我怎麼不能來這裏?”她有些尷尬,隻好用俏皮話跟他說。

“喔,是不是受傷的地方又痛了?”

“早上起來有點痛,不過沒什麼大問題。”他看她手裏提的中藥,笑起來:“畢竟還是相信你們自己的國藥。”

“倒也不是。”感覺好像在否認羅伯特的醫術,她就解釋:“我們中國人現在基本上是看西醫的,不過對於有些慢性病還是看中醫。像傷病之類的怕留下後遺症就看中醫,中藥能根除病源,副作用也小,不像西藥副作用大得嚇人。”她不知不覺為中醫說好,在異國人麵前表現出從未有過的自豪感。

“你是我認識的第二百個把中醫說得妙不可言的人。”

“你懷疑?”

“不不不,我這次來中國一是義診,再則就是學習古老的中國文化和中醫技術,看來我真是來對了,還認識了一個漂亮的中國女孩子,我太幸運了。”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裏?”她支開話題。

“這是中國,我怎麼不能在這裏?”他也俏皮地回敬她,“我在這裏學習中醫術,想不到能再次遇見你,如果不是這樣,我想你大概不會給我打電話。你們中國人愛說‘緣分’,我和你算不算有緣?”他張著坦蕩的明眸。

這個羅伯特,對中國的東西還是夠了解的。她該怎麼向他解釋這個既真實又虛空的抽象概念?

“緣分是我們的說法,很不真實,很不切實際。你們稱之為‘機遇’是不是?不過機遇要比緣分來得實在,緣分多少有點被動,而機遇主動成分多一些。”她向他認真解釋“緣分”一詞的含意,衝他是真的熱愛中國文化。

“是這樣。”他點點頭,“看來我得趕快把被動局麵變成主動因素。”

什麼意思?羅麗詩張大眼睛,不知所雲。

查看過今天的股市行情後,李漢森撥了個內線,“小王,把今天的醫學報送過來。”他特意訂了幾份醫學報,對它們的關照等同於經濟信息類的報刊。

美國著名心血管專家羅伯特來華義診。一行醒目的大字映入他眼簾。

他抓緊報紙,迅速看下去。報上說美國丹佛醫院著名心血管病專家羅伯特於日前抵深圳,在市醫院開展義診、谘詢活動,隻在深圳逗留一個星期。羅伯特是心血管,特別是先天性心髒病方麵的專家,下站要去香港了。

算了算日子,隻有兩天。他緊張得手心出汗,思索片刻,馬上出門。車子快速行駛在路上,好幾次險闖紅燈。很快到了市醫院,心血管專家門診前人潮湧動,李漢森急得直撓頭,情急之下,他找到醫院裏的一個朋友,經過朋友竭力幫助,羅伯特答應下午與他約個時間見麵。

“陳盈,我們有希望了。”他直感心酸眼熱,仰望天空,發現天邊有一抹亮色劃破了陰霾的天幕。

李漢森興衝衝地處理著事務,其開朗狀令旁人不解。何以總經理今天這樣開心?秘書借故進來給他衝咖啡,偷窺他的臉色,回去向眾人彙報,總經理今天的確很高興,看來中南高科又上揚了。

對下屬,他一向是尊重有加的,不知為何,大家還是對他有些懼怕。許是因了他從來不喜形於色的性情吧。

“李總,羅小姐來了。”內線打進來。

“請她進來。”他愉快地說。

也許是羅小姐讓他開心了吧,秘書小姐暗暗猜測,心裏酸溜溜的。目光追隨著羅麗詩婀娜的身姿,她真的是個絕色。

“麗詩,去年欠你的那頓聖誕大餐,今天補上好不好?”

“啊,事隔一年才補上,你有沒有問心有愧?

“你知道我太忙了,忙得常常吃快餐,我能拉你一塊兒吃快餐嗎?”她腦海中迅速掠過一句“有情飲水飽”的粵港諺語,笑笑,“那今天為什麼要請我?是不是什麼特別的節日?”她笑意盈盈,畢竟是達觀的人,這些看得很開了。